第3章 第 3 章

夜灯点亮,宾客交织,国公府的夜晚人声喧闹。

慕喻晩看了眼天上的星星,它们围绕着月亮也努力散发自己的光芒。

晚宴在西池边举行,主人家提前进行了洒扫布置。下午参加盂香会的女客留下了一小撮,这些留下的几乎全是身份显贵的世家或宗亲女子。除此之外,赴晚宴的客人都是沈公爷邀请的亲友与部下,这些人里不乏有下午那一批参加盂香会留下的宾客的长辈亲属。

慕喻晩下午换了身衣裳,她来得较早,结果沈君念忙着招呼客人落座没空管她,慕喻晩在四下找空着的席位,她自觉只在最末的位置寻找。主位是四张四方竹席拼成的坐席,下面由木板垫高,坐席四周有四根梁柱顶起上头一个半球伞盖,伞盖上刷有红漆黑纹大小足以覆盖整个坐席,伞盖以及前面两根梁柱上挂有帷幔,那帷幔是烟紫色的,薄的像雾又层层叠叠。

慕喻晩只顾盯着帷幔出神,她喜欢好看的布料,虽然慕家与寻常百姓比不能算拮据,但是要说能消费得起高档丝绸布皮那还是差得太远。所以,她喜欢看别人身上的衣服,这帷幔的轻薄与飘逸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种对轻纱的欣赏停在了主人入场的一刻。众人簇拥着一个黑衣华服男子进入帷幔之下,慕喻晩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

她先看到了他的脸,由于他身形高大周遭的人挡不住,所以慕喻晩极其轻易就认出来,这是白天在那间厢房里的黑衣男!

他正低头和旁边的男子说话,脸上有兴师问罪的表情,一脸不大高兴。而他身边的那个男子,虽然被挡住了脸,但是身上的锦衣透露出这位就是迫使她进房间,把她当作明月楼瘦马的那个人。

慕喻晩心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惹不起我躲得起!她甚至有预感,台上的两人谈话间就是在说白天那事!

她转身就走,来不及顾及礼数了,大不了回家就装病说自己突感不适只好离场!

结果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慕姐姐!你去哪儿!”

慕喻晩咬牙切齿,沈君念真是生怕她太舒坦了,每每总要给她添点堵。

她回头,尽量把头低着,下巴要戳着胸脯了,“县主,我头疼发作,可能是吹了凉风,只怕要遗憾离场了,实在抱歉。”

因为之前她叫慕喻晩实在太大声,声音穿过了整个会场,于是连同主位上的人,很多人的目光都不自觉投向这里。

沈君念安置宾客游刃有余,显然也不会被慕喻晩这个理由所击退,她轻笑:“慕姐姐倘若有什么不适的,不如叫府上的大夫看看,我想你回去也未必请的到能与府上名医相当的医者。”

“这恐有劳烦,我于心不安。”

“怎么会?只是请个大夫来而已,你太小看国公府了。”

慕喻晩绞尽脑汁继续想理由,台上的人已经注意到这边,主人派了下人过来询问:“小姐,老爷说您好友请她坐上座。”

魏国公挺重视自己的女儿的,也难怪,毕竟自己唯一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对方清不清楚沈君念和她的关系?

沈君念面上隐隐有骄矜之色,做了个手势请慕喻晩到前头去,慕喻晩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她。

谁成想,沈君念穿过桌椅席位,径直走到了主位面前,慕喻晩隔着一定距离踟蹰不前。

慕喻晩低着头,思索要不直接假装落水,假如从这池子里跳下去怎么样。

台上传来熟悉、威严又沉稳的嗓音:“待客岂能无礼?这位是你的闺友吧?她想回府,派人准备车马送她,万不可怠慢。女郎家中长辈可有人也在此赴宴,理当照顾才是。”

这话是把她当作被邀请的贵客了,许是沈公爷从没见过自己这位沈君念的所谓闺中密友,出言是在问她的家世和来历。

慕喻晚察觉到台上的人,黑眼睛一直盯着她,她只能把头低的更狠,祈祷他不要认出来。白天她穿的是淡蓝色的衣裳,这会儿换成粉色的了,头饰发髻也另外打理搭配过,从这些上看不出端倪。

主人身旁的锦衣男“咦”了一声,状似奇怪,甚至上前一小步仔细探看,要不是因为怕冒犯和不合礼数他只怕是凑到慕喻晚的跟前来看了。

方才沈帅问话,慕喻晚一直沉默着,虽然她是因为心里慌张害怕说不出来,但是台下看客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这可是在国公府,又是权势风头在朝中一时无两的魏国公,谁敢拂了他的意思?平常不去与他主动攀谈,只是因为魏国公实在气场强大不喜与人交往,可如果是魏国公主动和他们说话那就不同了。虽然慕喻晚只是面对问话不回答,但因为其他官员宾客能和沈公爷说上话恨不能搜肠刮肚极尽舌莲,就连奉承的句子短了些恐怕都会显得太突兀,这就让她这个行为足以使得其他人愤愤不平。

主人抬眼,目光更寒,“我是老虎吗?”

慕喻晚手心捏了点汗,压迫感让她差点不由自主地抬头,还好忍住了。平常心说,如果是本国有这么一位坐镇的将帅,光是举止气场就能吓退宵小敌众,没有人不会认为是国之大幸的。可现在,直面这种气势的是她自己,这就很让人吃不消了。

其他宾客变得更安静了,有人在心中感叹真不愧是战场上刚下来的。

沈君念瞥了眼慕喻晚鹌鹑似的样子,想她可没有那个胆子对自己爹不敬,“呀”了一声,面不改骄矜地道:“爹,她是慕子詹家的,文官的女儿不比咱们拿刀枪的武官家里,胆子小。”

“住嘴!”

沈秋珏斥了她一声,一道眼光过去沈君念噤若寒蝉。

沈君念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补救道:“很多文人的气节骨气不比我们武将差,蔺相如完璧归赵何等气度。”

沈秋珏这才缓和了一点脸色,这个沈君念一向缺乏管教但所幸懂得观察应变。

慕喻晚偷偷用余光觑了眼台上,什么都没瞧着。沈秋珏方才明显盛怒,是怪沈君念口无遮拦,这话直接得罪了慕喻晚事小,但是台下宾客里不乏文官得罪了他们那可就事大了。要不是沈君念脑子算灵通的,这句话传出去就是个污点甚至能是罪证。

慕喻晚觉得周边看客知道她的家世后,此刻说不定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沈君念和何怀瑾干的丑事,她和沈县主因为一个男人勾心斗角争执不休的故事演变了八个版本,已经在京城官宦人家、宗族子弟中传开了,即使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也能听闻一二。现在,不少客人心中想的是,这沈秋珏为了自家闺女出气,分明不惜自降格局去为难一个姑娘。

还有几个知情的人,去往人群中找寻那位传闻中何公子及其家人的身影,然而并没有看到。

沈秋珏道:“原来是慕中允家的女儿,那就是慕夏的妹妹了。怪道是息女闺友。”

沈君念神采飞扬:“我这位朋友抚琴是一绝,刚好我也精于此道,不如我和她一同演奏,为今日欢宴助乐。”

慕喻晚心道救命,摊上这对父女她总是被欺,她哪会抚琴?不过幼时胡乱跟着师父扒拉过琴弦几年,但是远远到不了“一绝”的地步,甚至当初请来的老师说的最多的也只是“陶冶情操即可”,没有在此道投予过多指望。

但是沈君念喜欢抚琴她是知道的,请过京城中名师轮流教课,宫廷中的乐师也有过不少指点,据说是足可以当一方乐师的水准,这也是她在同龄人中津津乐道的绝艺。

一个不入流的外门汉,和一个从没放弃过钻研的乐师,一起抚琴那将会是灾难。

然而众人已经欢呼雀跃起来,不少人叫道“好!”

“今天的宴会百戏舞乐尚未进行,县主先弹奏一曲,以此作引再好不过了。”

慕喻晚抿唇,好个鬼!

“早就听闻县主抚琴堪比宫中琴师,技艺纯熟,怎可不听!”

“就是就是,谁有这福气听得到县主弹奏乐曲的,要我说,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慕喻晚觉得这很离谱。

她怕沈国公立刻答应,赶紧抢先道:“奴怎敢以才疏学浅之资,在县主面前班门弄斧?县主的琴技了得,仙乐不可掺杂凡音,何况我许久不抚琴有些生疏,如果作出呕哑嘲哳之听,岂不是害了县主一片苦心?”

她说了这么长串的话,也是今晚她在沈秋珏面前首开金口,说完之后等待他的反应,时间漫长得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仿佛从她的声音认出她来了。

沈国公声音缓缓:“息女独自抚琴,也能为宾客助乐。你既然敬谢不敏,言语恳切,又为何不敢抬头示人?”

其实慕喻晚的姿态,许多人都觉得奇怪,有人私语道她是小家子气。

既然如此,慕喻晚把心一横,直直抬头,面视主人。

锦衣男一拍脑袋:“哎呀!”

沈秋珏锐利的视线一直盯着她没离开过,直到她抬头,他眼眶微微睁大,他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不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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