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忍相忘(6)

自从见了杨乔,听他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后,我的心头总是不定时浮起一阵心慌。

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一种看不见的丝线扯动着,随时都有面临被绞杀的风险。

我回到赤水堂,也顾不得大姐头多么不待见翟鸣,在楼上寻到他后直直领着人去了后院,只是这次换了一处更隐蔽的地方。

到了廊下拐角,我开门见山:“你认识杨乔吗?”

翟鸣挑眉,偏头问我:“怎么了?”

“有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不管多少都行。”我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些焦急。

翟鸣没有动,站定在原地打量我一番,开口道:“既然是交换消息,你难道不说明一下情况吗?为什么要打听?你遇见他了?他和你聊了什么?”

向他说明了刚刚和杨乔的对话后,翟鸣沉思片刻。

他抱着两只胳膊靠在木柱上,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把头一抬,语气遗憾。

“如果你是想除掉他,我还是劝你不要动。”他继续说明。

“现在杨家当家的虽然还是杨载昌,但他明面上的儿子可就这么一位,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重视,现在都不可能放任杨乔不管。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被他们发现疏漏拿捏了……”

后果不言而喻。

我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手里并没有关于他的消息是吗?”

翟鸣点头道:“很可惜,你那位二哥在杨家被藏的很深,除了会去取酒楼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话一转:“说到这个,难道不应该由你那边去关注吗?”

这么一说确实是,但如今我私自断了从取酒楼打听消息的念头,为的只是不愿意让螺玉和阿兰再参与其中。

这些消息只靠我自己去打听,再怎样努力还是不如以前灵通。

我换了一个问题问他:“那你上次说的关于杨家和司令的事情呢?这几个月里他们还有其他行动吗?”

“我能告诉你的已经足够多,想怎么提防和预测之后的事情就是你该考虑的了,无可奉告。”他两手一摊,转身离开。

作为「盟友」,这样的态度实在恶劣,不过我也有所预料。

纵然他在赤水堂里生活了几年,可脾气还是糟糕的像一块顽石。

既然得到了暂无行动的结果,我也就不想再去关注心头那点慌乱了,眼下暂时没有进展的事情还是关于阿兰的身世。

手臂上的伤养好后的一段时间,我又跑去郊区甚至更远的地方,但没有线索就是没有线索。

不止如此,连阿兰的状况都变得有些不大寻常。

有时突然面对我会很局促紧张,有时又突然偏离了话题带着我去找螺玉。但这一点上螺玉并没有发觉到,我隐晦提起时她也只是摇头劝我不要多心。

除了上次在取酒楼内碰到杨乔,某次在大街上我也偶然遇见过他。

我自然不愿意和他碰上,但拦不住他又来我跟前晃悠,除了互相拌嘴、言语挑衅之外,我和他也没有更多能聊起的话题。

试探过他关于杨义姗的消息,但还是和上次一样被他装模作样的叹气拐去了别处。

既然他不愿意告诉我,我也有办法能打听得到,只是会多走些路罢了。

杨家大院儿里一连闹出了这么大的两个动静,杨载昌却意外的沉得住气,我来到曾经隔了一堵围墙的巷子拐角,听着大爷大妈们口口相传的情报。

“……前几天又响起来了,你说这杨家里头是不是在做什么妖法?”

“谁还整那些个玄乎的东西,那都是封建迷信。”

“可那惨叫真真是吓人得很,要不是什么人在里头被剥皮抽筋,能叫成样儿?”

“我说了你别不信,我那侄女的娘家的表舅的外……就听说了这杨家的事儿。他跟我说啊,杨老爷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就在和外头的洋人做买卖。”

“那买卖可不一般,不是什么能见到了光的,据说还是跟……这种害人的东西有关。”

有些话虽然听不情切但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我又凑近了些,附耳继续。

“这惨叫可不就是那杨家的二小姐吗,估计就是拿不到东西被杨老爷给锁着在屋里头发疯呢。”

“咦哟——”围着的几人同时唏嘘一声。

“沾上这种东西哪还能甩开?我看这杨家是真惹上什么大人物了,一个死一个疯的,偏偏这当家的还不敢出声儿。”

“啧啧啧……”围着的几人又不住咋舌。

还没多聊,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又偏向了那位透露消息的大妈亲戚身上,几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话里话外都是想讨着好处。

我环顾一圈,发现大姐头以前说的确实没错,这处巷子里实在没什么得人光顾的铺子。

收回脚准备往外走时,我余光一撇就见到了那颗白桦树。

已经有几年没有再见它,它还是和以前一样挺拔,入秋后叶子泛黄已经掉落了不少,估计还是和原先一样大半都堆在小院儿里。

也不知道那破败的屋子是否住了别人,是否还会有人去打扫落叶。

拐过杨家大院的院墙回头看去,侧门一处和我第一次随张老伯下车时见到的不同。如今那里少了近一半的护院,门楣上金漆的大字也暗沉了不少。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里时心境也大不相同。

这里不再是什么名声显赫的旧权世家,只是一只色令内荏的困兽,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何样腐朽所以顺势攀附,里面的人深陷牢笼死命挣扎也不得安宁。

我只停留一会儿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过几月便是新年,好像不再害人后时间都过得格外快。

元旦那天,我准备了些礼物给赤水堂的众人,还另外包装了一个小盒子准备出门送去给「安」。

年初时我遇见她让她帮我找来药剂,本来是想在假期时带上礼物过去看她,但到码头了却意外没有见到人,只看见了她雇佣的领头的伙计。

我上去询问,「安」应该是和他叮嘱过所以没有提防,男人穿着和原先一样的皮衣,带着我去了个人少的地方才说明。

「安」从帮我拿到药剂之后就没再回到江城,虽然是跟船员们说休息,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回了家族。本以为不用几月就会回来,可没想到就再无音讯,直到前段时间才得到信件提到年底回。

今天可都年底过了一天,她也应该回来了。

我带着盒子正准备跨出赤水堂的大门,身后突然响起大姐头的声音。

“云娘,你要去哪?”

一回头,大姐头就站定在我身后,她一手叉腰,歪着头脑袋看我,面上挂着疑惑。

我收回刚抬起的脚,往门边靠了靠,向她解释:“我去见一个朋友,应该很快就回来的。”

“谁?”

大姐头不依不饶,大有一种我不说清楚就不放我出门的架势,她眼珠子一转,看见了我手里拿着的礼盒,面色垮了下来:“今天是元旦,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我刚想问她忘了什么,联想到元旦又忽地明白。

前两年的元旦,我回来的过晚以至于误了晚饭,那时程堂主也在饭桌上,大姐头帮我打了掩护,结果等我回来问罪时却被我惹恼,还犯了‘哮喘’。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姐头就变得奇怪。

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姐头放下叉腰的手,身子往前凑过来,展颜道:“你想起来了?”

“嗯……”我把游移的目光转回来,认真道:“没事的,今天程堂主不在你不用帮我打掩护,我会早点回……”

没说完,眼前的人又沉了脸,甚至比刚才还要瘆人些,我没再继续说下去。

大姐头垂在两边的手握紧,拳头捏的泛白。

她咬着嘴,表情不快,又看我好一会儿才偏过头,声音底哑:“我跟你一道。”

我不确定这样行不行,但总觉得如果拒绝了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安」的商队应该比较有资历,如果她们和赤水堂有过生意来往的话,那带大姐头去也没有问题。

和「安」见面应该只会送个礼物后寒暄几句,实在不方便我再带着大姐头去别处就行。

我答应,带着大姐头出门。

从赤水堂到码头的路上行人渐多,前段时间刚下过一场大雪,冷风横扫街道,直直扑上面庞。

雪后的黄昏有种格外不同的美色,不似白日的晶莹明亮,没有夜晚的银霜斑驳,橙晃色的夕阳渐渐变得红紫,映照上街道的落雪似乎都变得神秘。

租界内码头依旧热闹,一些烟火的小摊摆在岸边,不少家长被他们的孩子拉着过去买下,路面上的雪纷纷踩化,远远看去好似群人游走在灰蒙一片的冰河上。

远远看去,江边靠岸的船队寥寥无几,我要找到的对象也实在明显,只一眼就认清了「安」。

她正侧身依靠在栏杆边,嘴里叼着一只细长的杂草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手下的船员说着什么,看他们在空中比划应该是在聊今年运货路线的事。

我带着大姐头朝她的方向走去,但越走越是吃力,只能在还有几米远的地方被迫停下。

大姐头拉着我的手,直直瞪着「安」的方向,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回答,就是站定在这里不肯再往前走去一步。

我暗叹口气,想使些力气从她手里缩回来,独自前去送礼。

“云!”

不远处,「安」转过身来高声喊我,她身后的船员指着这边,见到我后也向我挥了挥手。

「安」吐掉嘴里的草快步跑过来,在我以为她要撞上时缓了速度,展开两臂环抱上我的肩,脑袋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云,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即使她有收敛,我还是被砸得一退,缓过来后向她问好。「安」这次没有披着金发,而是用一条红色的布带扎了起来,更衬得她的后颈润泽如玉。

我一只手拍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还被大姐头狠狠攥着。

只是没多久就感觉到被松开。

接着,「安」像是被一股外力推开往后退去几步,她表情露出一丝诧异,但还没等我看清,面前就被一片黑影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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