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哉的手在抖，抖得慌，想在电脑上摁下一个字，手指都抖得不像话，硬是用左手控住右手才把想写的字敲下来。郁哉很苦恼，他觉得这太影响完成这本书的速度了，他还要出门给张远惟买菜呢。

开春啦，天气开始慢慢热起来，张远惟胃口不好，喜欢吃点酸口的东西，郁哉打算待会天亮的时候去超市买点海带，拌点凉菜给张远惟吃。

昨天张远惟说要回来吃饭呢，他开心得不得了，连觉都没睡，整晚都坐在电脑面前，把剩下的书给写完。

一整晚下来，郁哉的心脏经常抽疼抽疼的，好几回都疼得他坐不住，从椅子上出溜下去没了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在地上了。

他可懊悔，怎么一晕就晕半个小时呢，不过后来郁哉发现，吃点止痛药就好啦，晕的次数也会少很多呢，可不能耽误他准备晚饭的时间呀！

最近张远惟经常回来吃饭呢，郁哉特别特别高兴，总是坐完一桌子菜就跑出去，等算着时间觉得张远惟应该吃得差不多了，才从外边跑回来洗碗。

他在家里的话，张远惟看见他，会没有胃口的。张远惟本来就吃得少胃口也小，可不能因为他吃不下饭呀。

早上六点天蒙蒙亮，郁哉照例去超市门口买了新鲜上架的鱼和海带，看见正好水果店上架了新鲜的葡萄，毫不犹豫也买了一大袋回去。

那样张远惟就可以用葡萄解解腻啦，昨天张远惟还说呢，吃这么多海鲜不腻吗，他自己连着吃几天试试。

哎呀，张远惟在这方面总是有点笨笨的呢，总是会忘记，像他这种人，是不可以吃这么好的东西的呀。而且，张远惟可真挑食，鱼肉很有营养呀，而且真的很甜呢！

小时候他就悄悄躲在厨房里吃哥哥吃剩鱼架上的鱼肉，可甜可香了，那鱼肉可嫩了！他到现在还记着呢！

袋子里挺多东西的，郁哉老觉得张远惟瘦，看见新鲜上架的猪蹄和牛肉就想买来做给张远惟吃，一圈下来，满袋子满袋子都是买给张远惟的东西。

郁哉提了这么几袋东西回去，累得坐在楼梯上直喘气，衣服都湿了大半件。

有小孩被老人拉着坐电梯，看见郁哉了就指着大声喊：“爷爷，那个哥哥是不是生病了呀！他的脸上好白，好可怕！”

老人扯了扯小孩的手，低声呵他“别乱说话”，可动作分明是嫌弃的，牵着小孩避着郁哉。

郁哉不好意思地抬手想挡住自己的脸，担心吓到小孩儿。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样，应该很丑吧，不然也不会经常被张远惟说看见他就恶心。

不过还好还好，书快写完了，他很快就能把书钱留给张远惟，张远惟就能和自己未来的伴侣结婚啦，张远惟就不用再看着他啦。

但手一动，郁哉就觉得眼前一黑，举手的动作牵动着心脏都在疼，疼得他实在撑不住，往楼梯杆上一挨就捂着心脏蜷缩在一起。跟被蚂蚁咬似的，疼，难受，连带着脑袋里边都被绞得很疼。

郁哉把头压在膝盖上使劲顶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能看得见东西，脑袋和心脏都还疼着，不过他也没再歇下去，他得赶紧把葡萄放进冰箱呢，这么热的天，再这么拎着得坏的。

张远惟可不能吃坏掉的葡萄，会吃坏肚子的。

是呀，真的很热，热得他满头大汗，走两步就一身的汗。

郁哉没坐电梯，他担心有小孩儿见到他又觉得怕，他拎着几大袋东西，走一会喘一会，终于还是慢慢爬着楼梯回了家。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侧脸看上去特别漂亮秀气。

端玉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看向一边的电梯口，以为人在那里。这里是一层两户，电梯就在一边，但他没看见电梯门打开，反而意外地在楼梯那边看到了郁哉。

端玉没想到郁哉是走楼梯上来的，而且这里可是十二楼呀，走上来得多累。更何况郁哉压根就不是空手的，两只手都提着购物袋，里边看上去满满当当的。

瘦瘦小小一个人，衣服都像是挂在身上的，到底哪来的力气提这么重的东西上来呢。

端玉忍不住问他：“你爬楼梯上来的？这么重，你不累吗？”

郁哉抹了一把汗，耳朵有些发鸣，就看见端玉漂亮的薄唇张张合合的，但他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记得端玉呢，是上次在医院里搂着张远惟胳膊的那个男生，应该是张远惟未来的伴侣吧，那可要好好招呼呀，不能让他离开张远惟呢。

郁哉没听见端玉说什么，以为他问的是张远惟呢，拎着两个重重的购物袋用钥匙打开了门，自己让开了一边先让端玉进去：“快进来吧，外边很热呢，你会不舒服的。张远惟不在，但是你进来喝杯水吧～”

端玉看了一眼郁哉额头上的汗，觉得有些奇怪。

这才初春呢，外边的风都是凉凉的，外出都得穿一件薄薄的外套，哪儿叫很热呀。这个人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呀，好像哪里都不太正常。

郁哉跟在端玉的后边进去，完全把端玉当成这个家未来的男主人了，他把购物袋拎去厨房，笑着问坐在客厅的端玉：“要不要喝点果汁呀？有葡萄汁和西柚汁呢。”

端玉可注意到了，这都是张远惟爱喝的，他有点不高兴，他来这里可不是看郁哉和张远惟有多亲密的，他还记得来这里干什么的呢。

但是呀，郁哉看过来的眼神实在是太真诚啦，端玉想端着不说话，但还是忍不住说：“想要西柚汁。”

又小声地说：“谢谢啦。”

郁哉给端玉倒了一杯，又洗了点新买的葡萄端到他的面前，笑着说：“快吃点吧，你在外边站很久了，应该很累了吧？累了就要吃点水果的呢。”

“为什么累了就要吃水果呢？”端玉没忍住好奇。

郁哉眼睛笑眯眯的，像只乖顺的小猫咪：“因为邻居奶奶说过，如果太累太疼，吃点水果就不会再疼啦。”

小时候爸爸拿棍子打他把他赶出去，不让他回家，他很饿很累呀，倒在邻居奶奶家里的葡萄小院子里边，邻居奶奶就从葡萄架上摘点葡萄给他，喂到他嘴里，说：“造孽啊，好好的一个孩子。”

郁哉不懂什么叫做“造孽”，应该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吧，因为邻居奶奶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难过。他就记得葡萄很甜很甜，后来邻居奶奶去世啦，他就再也没吃过葡萄啦。

端玉不知道这些，他也不爱吃葡萄，他家里边的种植园里有很多很多呢，都是用来酿酒哒。端玉摇摇头，挺直了背，非常认真地问郁哉：“你是不是张远惟的丈夫呢？张远惟都不愿意和我见面，他说已经结婚了，有丈夫啦。”

他可不信，如果有丈夫，张远惟的妈妈康阿姨又怎么会让他和张远惟见面呢？而且，他可从来没见过张远惟的丈夫呢，问张远惟工作室的其他人，其他人也都说不知道呢。

郁哉连忙否定：“不是不是，我不是张远惟的丈夫，我是张远惟请过来打扫卫生的保姆，你可别误会啦。我只是刚好过来打扫，你可千万别误会啦。”

他可不能让端玉知道张远惟和他结婚了呀！要是因为这个，端玉离开张远惟怎么办呢？那样张远惟会很难过的，他不能让张远惟难过的。

端玉不太相信：“可是，你都知道张远惟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呢。”

郁哉说：“是呀是呀，因为张远惟给了我很多钱呢，那是我的工作呢，所以我要记住的呀。你是不是要和张远惟结婚啦，什么时候呀，应该很快了吧～”

很快也没关系的呀，他很快就能把书写完，把钱给张远惟，然后他就可以喝张远惟离婚，张远惟就可以和端玉结婚啦。

“结婚？”张远惟突然出声。

郁哉吓得手里的西柚果汁瓶都摔在了地上，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哎呀”。

他拍拍自己的心脏：“你吓到我啦张远惟。”

端玉看见张远惟就紧张，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身体也不自觉地做得更端正了，他小声地喊了句：“张远惟。”

张远惟没去看端玉，他看着郁哉蹲下来去擦地上的果汁，皱着眉把郁哉捞起来：“你不是不舒服吗，别擦了，坐着去，我待会弄。”

郁哉就抬起头冲他笑：“张远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都没听到开门声呢。”

张远惟没应他，把他捞去房间给他换身衣服。郁哉的衣服刚才被溅了果汁，下摆被染成了橙色，闻着很甜腻。

张远惟其实几分钟前就回来了，开门声也挺大的，但郁哉有点耳鸣，没听见开门声，端玉又心里边紧张地确认自己想听的事情，就一个都没听见开门声。

反倒是张远惟听见了郁哉在说“保姆”和“结婚”的事情，他就觉得郁哉脑子不正常，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他想生气，但一看见郁哉苍白的脸色他就说不出重话。

简叙之前给他发消息，说郁哉的心脏不好，得注意点。他不喜欢简叙和郁哉这么亲密，但也听得进去，这几天也经常回来，担心郁哉出事。

结果他上心了，郁哉倒是在那给他提前订了婚，把他弄得说不出话。

郁哉换了身衣服就被张远惟按在床上睡觉，不给起来，郁哉不太听话，挣扎着坐起来说要送端玉，但被张远惟摁住了，假装威胁：“你要是再起来，我现在就带你去离婚。”

郁哉果然不动了，但没一会又小声地问：“能不能不要那么快离婚呀。”

他的书还没写完，钱还没给张远惟呢，张远惟一个人撑住工作室会很辛苦的。

张远惟没理他，只是说：“你在这里睡觉，我出去送他。”

“好呀好呀，你要和他多说说话呀，他一个人来这里很辛苦的，外边可热了，你要让他喝点西柚汁再走呀。对啦对啦，让他带点水果呀零食呀什么的回去吧……”

可惜郁哉的话没说完，张远惟就把门摔了。

郁哉眨巴眨巴眼睛，心想，看来张远惟真的很喜欢端玉呢，都来不及等他说完就去找端玉了呀。

张远惟只把端玉送出了门口，把郁哉一个人放在家里他不放心，他按照郁哉的要求，把装着水果零食的袋子放端玉手里：“这是他给你的，回去吧。”

端玉接了，情绪很低落：“他不是你的保姆吧，哪有主人家听保姆的话的。而且你还哄他睡觉。”

“我从来没说过他是我的保姆。”

端玉抽抽嗒嗒的：“是他自己说的，他看上去那么真诚，不会骗我的。”

张远惟没回答端玉，只是说：“你回去吧，别过来了。我和郁哉结婚了的，他就是我的伴侣。”

端玉走到电梯门口，左手拎着那袋东西，右手抹眼睛：“可是你一点都不珍惜他呀，他看上去那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