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洵说这话时一只手撑着脑袋，姿态慵懒，语气似乎带着些故意挑逗的缓慢。

他微微侧过脸，低下头，从林余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笔挺的山根和俊秀的下颌线。他视线落在林余的手上，略微垂眸，眼睫毛投下一层阴翳。

过近的距离让林余不禁呼吸加快。

封洵声音低沉地叫他“同桌”，怎么会有人连这两个字都能说得这么……性感。

听得他耳朵痒痒的。

他面上不显，内心的想法却被818听得一清二楚。

818恨铁不成钢：“林哥，你陷进去了！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亡夫哥吗……”

林余：“小八，安静。”

818画风一变：“没事的，林哥，代餐也是餐，谁没吃过几口代餐，能有几分像亡夫哥，是他的福气……”

林余决定研究一下，有没有办法把系统格式化。

十二月底是全市一模，因此育德中学在十一月上旬安排了一次期中考试。

出于职业缘故，林余每年都要考试，不过他都是监考的那个。

很久没有坐在考生位置上，他甚至感觉到一丝紧张。

所幸他很快适应了高中的节奏，埋头沉浸在题目中，交卷前一小时就写满了试卷。

原主的成绩的确不够看，为了不露出破绽，他故意填错了不少题，毕竟进步也得循序渐进地来。

中途他闲得无聊，让818给他念小说的时候，还听见外面走廊里年级主任在说话，这次考试有人作弊被逮住了。

一走出考场，他就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围在张志远旁边，和他对了答案。

谁都知道，张志远写的就是标准答案。

教学楼下的大屏幕里每天滚动播放张志远获得数学竞赛一等奖的消息，林余知道他已经被高校签约录取了，剩下几个月就算玩也能玩上大学。

成绩好得全校闻名，不少学生家长们私底下都叫他“远神”。

混在这群半熟不熟的人里，为了避免尴尬，林余站在最外围，降低存在感。

彭婧先注意到他：“许真，你来等远神吗？”

她拉住林余的袖管，林余点头说：“你们在对答案？”

“是啊，”彭婧愁眉苦脸，“英语阅读又错了三道，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上一百四。”

她颇觉惆怅，把下巴搁在陈思涵肩膀上，盯着她手中的草稿纸：“思涵，这次你考得怎么样啊？”

陈思涵脸色不佳，只说：“你知道我不估分的，反正比不上远神。”

“我就是随便问问嘛。”彭婧笑道。

“比我厉害多了。”听到她们的对话，林余说，“我只有梦里才能考成你们这样，还不知道一模该怎么办呢。”

林余站到陈思涵身边，她微微皱起眉，往另一边挪了一步，拉开他们的距离。他不动声色地挤进这个位置。

“谁要和你比？”陈思涵翻了一个白眼。

林余搭上张志远肩膀：“这次肯定又是第一吧？”

“第一除了远神还能有谁啊？”一个男生帮腔。

张志远笑起来，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林余观察其他人的脸色，陈思涵脸色更差了。他若有所思。

等其他人陆续散开，张志远拿过他的试题卷。

“没事的，许真，你这次进步应该挺大。”张志远安慰他，“你应该还是可以考上一本。”

两人回到教室。刚一进门，林余就看见座位周围零星站着几个女生，程自强靠在墙上，和她们说话。

程自强嗓门很大，在一楼说一句话，连三楼都能听见。他说：“你们知道，皮卡丘怎么走路的吗？”

一个女生配合地回答：“不知道。”

“是，”程自强卖个关子，然后说，“皮卡乒、皮卡乓、皮卡乒、皮卡乓……”

其他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程自强身边的女生拍着他胳臂：“哎，你这也太冷了吧。”

“那好吧，再讲一个。”程自强想了想，说，“猎人朝狐狸开枪，结果猎人死了，为什么？”

女生继续问：“为什么？”

“狐狸说：‘哈哈哈没想到吧，其实我是反射弧（狐）！’”

教室各个角落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那个女生更是笑得歪倒在程自强身上。

封洵斜靠着墙，微眯着眼睛小憩。

林余拍拍他的手，小声和他吐槽：“我在他那本《冷笑话大全》里看过。”

“噢，你说那个。”封洵撩起眼皮，林余的手还覆在他手上，目光不自觉地往林余的手看过去。

反应过来自己在看什么后，他收回视线：“为了逗孙美琳开心。”

孙美琳就是那个笑得靠在程自强身上的女生。

林余思考：“他喜欢孙美琳？”

“是啊，恨不能所有男生都知道这件事，怕人挖墙脚。”封洵顿了顿，“不过，孙美琳她爸妈不让她在高中谈恋爱。”

“……”林余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他和封洵到底谁才是转学生，怎么对方刚来一个月就把这种事情搞这么清楚。

林余开口：“我都不知道这些事。”

“不知道是好事，你要是在我们寝室，耳朵能听起茧子。”封洵敲了敲林余的书桌，“同桌，这次理综的答案呢？”

“你等一下。”林余埋头，照着张志远的试题卷改答案。

他右手握着笔，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写字时动作起伏。封洵的视线从那只手移动到林余的脸上，扫过那道浅青的胎记，又落回那只手上。

林余将试题卷递给递给他，在两人视线相交的霎那，忽然开口道：“三次。”

“什么？”封洵蹙眉。

“刚才是你第三次偷看我的手了。”林余平静地说。

封洵挑眉：“你介意？”

“不介意，你可以像我一样，正大光明地看，不是偷看。”林余说。

封洵脸上神色变换，似是想生气，又按下眉间的怒意，最后勾起嘴角：“行吧。”

818：“林哥，他真的不会打你吗？”

林余想了想：“不会。”

818叹气：“我怎么感觉初恋哥脾气不太好，你要是跟了这种人，小心吃亏的嘞……”

“小八，我只是想调戏他。”

818顿住了，被雷得说不出话，“这、你、我……”最后嚎啕大哭，“林哥，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哥吗！”

时针接近五的时候，班长站上讲台。当初分班时，老徐为了方便管理，选了一男一女两个班长，正是罗鸫鸣和李文君。

“麻烦大家安静一下。”

李文君拍拍讲桌，双手搭在桌面上，说话时眉宇之间的气势颇有领导者风范。

林余听她讲话，大意是刚才收到班主任通知，五点二十的时候全班去操场集合，参加“趣味运动会”，放松身心，几个班委商量了一下，想要用班费给全班点奶茶外卖。

大多数学生都对食堂的清汤寡水的饭菜感到腻味，很乐意放纵一把，于是没费什么工夫，一致举手表决通过了班委们的提议。

李文君身边站着孙美琳和其他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商量着点外卖。程自强身为体委，自觉承担起了组织同学们下楼集合的任务。

林余等了一阵，等到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和张志远一起从教室后门出去。

封洵冷着脸从他身边经过。

严峻腿摔了，拄着拐往楼下蹦跶的时候，刚好撞上林余。

说起来，要不是林余，他也不会摔折了腿，也不会被王煜那伙人扔下。

严峻心中有气，直接喊道：“许真，去给我买瓶可乐，要无糖的。”

林余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不去。”

“我x你大爷的，你敢……”他抬起手就要打人。

林余一脚踢开他的拐杖。

失去支撑点的瞬间，严峻踉跄一下，待他扶着栏杆站稳身子，林余和张志远已经走远了。

背后传来一声嗤笑。

严峻转头，便看见王煜带着两个跟班从他身边经过，除了刚才的嘲笑，什么也没留给他。

“许真，你，”张志远在想合适的词，“我感觉你好像改变了。”

林余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就听见张志远继续说：“你变大胆了，这是好事。”

刚才在楼梯间，林余隐约瞥见后面的人影。他向818求证：“是不是卫正道在看我们？”

818回答：“Yes，准确来说他就是在看林哥你啊。”

操场上闹哄哄的，体育老师拿着话筒，站着升旗台上指挥纪律，各班体委来领器材。

理一班的位置就在最东侧。两人刚一走近，彭婧就朝他们招手：“张志远，许真，来我们组吗？”陈思涵就站在她身后。

每个班分成十人小组活动，李文君催他们赶紧站进队伍里。

林余看向封洵，在视线相交的瞬间，封洵移开视线。

程自强也在招手：“许真，这边。”

一边是彭婧和陈思涵，一边是封洵和程自强。

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于是他走向彭婧那组。

他就站在封洵旁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余光瞥见封洵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818：“哦豁，怎么办，初恋哥好像真的生气了。”

林余：“不管他。”

他选择彭婧这组，只是因为卫正道在这边而已。

卫正道是罗鸫鸣的朋友，事发当晚又有晚归记录。在他身上，要么有嫌疑，要么有线索。

之前林余想从室友关系入手，在封洵宿舍住过一晚才知道，卫正道早在坠楼事件之后就申请了夜间走读，只在宿舍午休。

光是申请走读这件事，就很可疑。

但是他又是个警惕心极强的人，林余跟踪他被发现过两次，几乎无法接近。

这会儿彭婧已经安排好小组内的站队，按照身高排序，林余前面是张志远，身后就是卫正道。

卫正道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倒是林余先开口：“班长让大家往后退，散开一点。”

卫正道向后迈出一步，林余也迈出一步，然后踩上了他的鞋。

林余面无表情：“对不起。”

卫正道说：“没事。”他抬起头往前看。

818发来一个颜文字表情，说道：“林哥，聊天不是你这么聊的啊！”

只擅长思考、不擅长攀谈的林余：“哦。”

第一个项目是“青龙过江”，名字起得威武霸气，实际上就是全组同学手拉着手，依次躬身从呼啦圈里钻过去。

林余这组女生多，个顶个的灵活，再加上配合默契，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彭婧兴冲冲地跑到李文君身边登记，又跑回来：“听说第一名有奖品！大家有没有信心！”

“彭大妞都发话了，那我们肯定得拿第一。”卫正道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喊道。

彭婧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别的意思。

林余心思一转。严峻喜欢彭婧，卫正道也喜欢彭婧，那彭婧自己是什么想法呢？

张志远喊他集合，一组人开始下一个项目，这次调换了位置，卫正道离他远远的。

818忍不住吐槽：“林哥，我怎么觉得他不喜欢你呢？”

不是818的错觉，林余也发现了，卫正道对于他和张志远的态度都很微妙，他是打心眼里看不上他们这种软柿子受气包。

什么“神龙摆尾”，什么“潜龙在渊”，一溜项目玩下来，林余累得蹲在地上起不来。

他们组也如愿以偿地拿到全班第一，体育组发的奖励就是一人一瓶娃哈哈。

接下来是年级友谊赛，每个班派代表参加就行。

两个项目，一个是蒙眼负重跑，一个是五人六足。

听体育老师介绍完规则，操场上哀嚎一片。这哪里是趣味运动会，说是铁人三项还差不多。

蒙眼负重跑要两个人参加，一个背着另一个，背上的那个得蒙着跑步的人的眼睛。

大家伙儿在起哄让程自强背孙美琳，这傻大个自己先含羞地躲开了。

篮球架下坐满了人，林余找了个空位蹲下，拿着吸管往娃哈哈里戳。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林余抬头，是封洵。

818说：“林哥，运动会的时候他起码偷看了你的手十次。”

林余说：“哦，知道了。”

封洵微微倾身：“在这里偷懒？”

“没有偷懒，后面没有我参加的项目了。”林余解释。

封洵说：“谁说没有你的项目。”

林余：“？”

封洵拉住他一只手，直接将他拽起来：“不是说我可以正大光明看你的手吗？借你的手一用，同桌。”

818：只让你看手，没让你摸啊！呵，男人，得寸进尺！

PS：修改了第一章主角的年龄，高三应该是十八岁，所有有名字的角色默认已成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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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只知更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