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余被他拽起来，直接扑进他怀里。在霎那的眩晕之后，他站稳身体，定睛看向蹲在身前的封洵。

“走，我们去参加负重跑。”

林余甫一趴在他背上，封洵直接捞起他两条腿，他整个人悬空，着力点都在封洵身上。

封洵这样背着他走到起点。

大部分班级都是男生背男生，他们这一对倒也不显得突兀。

按照裁判的指示，林余蒙住封洵的双眼。

“没让你蒙这么紧。”封洵眼前一片黑，真跑起来只能抓瞎。

林余松开手，指间露出食指粗的一道缝，裁判挥挥手说：“哎同学，作弊也别这么明显啊。”

“哦。”林余应着，又把手指合拢。

发令枪一响，封洵就冲了出去。

不过五十米的距离，几秒的时间，林余的心随着封洵的动作起伏起来。

他想起来曾经的事，在那段几乎快被他遗忘的过去，那个人也背过他。他的腿摔伤了，那个人就这样背着他上楼梯，一级一级台阶，一段走不完的回忆。

他们第一个冲过终点。

林余还愣着，封洵保持着双手捞着他腿的动作，晃了晃他，笑说：“怎么，舍不得放开？”

他赶紧跳下去，只见封洵脱下校服外套，一把扔给他，留下一句“帮我拿着”，便又朝起点那边走过去。

下一项是五人六足。班委商量了一下，还得是个高腿长的人参加，所以把封洵叫了过去。

林余捡到一条手幅，不知道哪个班准备的，巴掌宽，上面写着“加油向前冲！”。他抖了抖灰，拿在手里。

封洵绑好腿，站在中间，两条胳膊分别架在程自强和卫正道身上。裁判在喊“预备”，他转过头来往观众中一扫而过。

目光掠过林余时，他略微停顿。

林余连忙举起手幅，“加油向前冲！”几个字横在他头上，他还忍不住晃了晃。

封洵满意地一笑。

“许真！”有人叫他。

林余回头，发现是张志远，对方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手上还拿着刚才他没喝完的娃哈哈。

张志远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余说：“刚跑完，休息一下。”

“封洵跑五十米，还给你累着了。”张志远笑着，拍了拍林余的手臂，目光瞥见他拿的手幅，“这哪来的？”

“路上捡的，不知道谁扔的。”林余把手幅折起来，腾出一只手，接过娃哈哈。

张志远看向封洵：“你和封洵关系这么好了？”

“同桌嘛，他想抄你的作业。”林余说。

张志远皱起眉，说：“他强迫你的？”

“不是，他人挺好的，还帮我整严峻。”

“哦，看不出来。”张志远说，“他看起来有点凶，我还以为他会是王煜那种人。”他压低声音，“我之前看到他跟王煜他们一起抽烟来着。”

“什么时候的事？”

“他刚转来的时候吧。”

林余说：“哦，我知道了。”

封洵应该是不抽烟的，他没有在封洵身上闻到过烟味，他也只见他拿过一支未点燃的烟。

发令枪一响，各个班的同学都围着操场，排山倒海似的喊着“加油”，也分不出来哪个声音是哪个班的。

在喧闹的气氛中，林余忽然觉得，待在张志远身边，总是让他感觉很安静。

他余光瞥一眼身边的男生，白净斯文，厚重的黑框眼镜下，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比赛已经结束了，昏暗的天色中，学生们陆陆续续往食堂走。

封洵走过来，从背后拍拍林余：“你没看我们比赛？”

“看了，很精彩。”林余冷静地回答。

封洵冷笑一声：“你就装吧。”

林余还嘴：“没装，真心实意的。”

封洵的目光在林余和张志远之间打转：“一起吃饭？”

林余点头，张志远没有说话。

那边，孙美琳说班上点的奶茶外卖到了，程自强自告奋勇要去帮女生们提外卖，体育老师又催着各班体委还器材，程自强只好拜托封洵。

封洵对林余说：“等我一起。”

装器材的竹编筐足有半人高，里面装有好几个呼啦圈和篮球，封洵和卫正道一人抬起一边，逆着人潮往器材室走去。

张志远还想说什么，林余觉得他态度有点奇怪，索性开起玩笑：“你吃醋了？”

“怎么会。”张志远悻悻然一笑，“你有新朋友，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拍拍林余肩膀：“你在这等他吧。我今天不上晚自习，先回家了。”

“嗯，好。”林余想起来今天要喝奶茶，“别忘了奶茶。”

张志远继续说：“我给你圈了生物的重点，笔记本放在你桌子上了，你记得看，有什么不懂的明天问我。”

林余点头。

林余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封洵。等了一阵也不见人影，他意识到，就在忽的一瞬，所有人都往器材室的方向眺望。

出了什么事吗？

眼见那边逐渐聚起不少人，林余也抬脚走去，却被迎面跑来的班长李文君拦住。

李文君拽住几个理一班的同学：“你们别过去，那边出了点事。”

“班长，到底什么事啊？”有人问。

“器材室的置物架倒了，砸伤了人。”李文君把他们往后面推了推，扯着嗓子喊，“大家保持纪律，自行用餐，给急救人员让出一条路！”

“器材室的置物架倒了，砸伤了人。”

四周闹哄哄的，但是林余只听见了这句话。

器材室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被隔离在人群之外，遥遥相望，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也是这样，他站在警戒线外，只能隔着人群，看着警车和救护车开走，最终也没能见到那个人的尸体。

林余几乎呼吸一滞。

他感觉到心脏在身躯里砰砰直跳，好像要蹦出他的身体一样。

一瞬间他的心慌乱到极点，他不敢想象再一次失去他会怎样。

818安慰他：“林哥，置物架不见得能砸死人，说不定只是断个手之类的……”

林余：“……谢谢，你还是别安慰人了。”

直到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放空的意识中唤醒，封洵正站在他面前，语气满是诧异：“许真，你怎么了？”

“我没事。”林余说，“班长说有人被置物架砸到了。”

封洵品了品他的话，玩味地挑眉道：“你在担心我？”

“不是，我在担心置物架。”林余说。

封洵：“……”

封洵说：“被砸到的是理二班的人，刚好在我们后边。”他顿了顿，“但凡我晚出来一秒，被砸到的就是我了，你还不担心？”

“是，我在担心你。”林余心平气和地承认。

“这才对嘛。”封洵捏了捏他的手，林余像触电一般收回手。

封洵没有在意，他揽过林余的肩膀，带着他往食堂走。

林余看向他比例完美的侧脸，心想，自己不应该总是在封洵的事情上出现情绪波动。

林余第一次产生了无法自我排解的情绪，思前想后，他戳了戳818：“小八，我是不是不应该太关注封洵？”

“林哥，你才发现你过度关注初恋哥啊。”那头，818“兹拉”撕开一袋薯片。

林余说：“我不是许真，我只是在替他经历这一切。”

“现在你就是许真。”818斩钉截铁地说，“林哥，我们不是在玩全息游戏，不管是封洵还是张志远、彭婧，都是真实存在的生命。你经历的、感受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818说：“林哥，你别钻牛角尖啊，你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林余沉思颔首：“好的，谢谢你。”

晚自习上课前，李文君组织班委把奶茶分发给大家。

林余挑了一杯燕麦奶茶，双手捧着，还是温热的，喝起来甜丝丝的。

他发现前排两个女生在盯着他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们。

孙美琳胆子大，人缘好，她先开口：“许真，你抱着奶茶的样子，好像一只仓鼠啊。”

这下轮到林余不知所措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听过女生这样评价他。

见他一副害羞的模样，女生们捂嘴笑起来。

封洵从她们身边经过，敲敲桌子：“差不多得了，小心被大强听见。”

“关他什么事。”孙美琳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浮现出红晕。

封洵的余光忍不住往林余身上飘。

的确很像仓鼠。

平时看上去呆呆愣愣的，戳一下就会咬人。

他算是发现了，林余看上去木讷，让人忍不住想去逗弄，实际上反应很快，说话总是噎人，还有点小脾气。

相比于他刚转来的时候见到的，那副胆小怯懦、在他面前根本不敢说话的模样，倒是变了不少。

最初，封洵只是想要拉他一把，现在反倒不确定林余是不是还需要他的帮助了。

因为腿伤，严峻下午围观了一阵趣味运动会，觉得这些傻不拉几的游戏无聊透顶，还好自己没参加。他直接请假去医院复查。

临近十一点，夜色浓郁，他堪堪回到学校。在门卫室登记过后，他拄着拐，深一脚浅一脚地游走在空荡寂静的校园里，想起书包还落在教室，心中暗骂一声，往教学楼走去。

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他扫视一眼，除了两个值日生，还有张志远正在伏案写作业。

严峻这会儿懒得去作威作福，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正准备拎起书包走人时，被一个面生的男生叫住：“严峻。”

他将一杯奶茶塞到严峻怀里：“这是你的奶茶，彭婧给你留的，都凉了，你拿回去喝吧。”

严峻听到彭婧的名字，脑海里浮现出她秀丽的马尾辫和甜美的笑容，咧嘴笑道：“出去检查腿了，多谢关心啊。”

她给我留奶茶，她心里有我。

严峻乐呵呵地插上吸管。冷了的奶茶不好喝，过于甜腻，他又不喜欢甜食，喝了两口就皱着眉头放下。

身上刚刚出现痒意时，他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夜间干燥，被风吹得不舒服。

直到他回到寝室后，舍友开门时吓了一跳，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冲到盥洗室里，镜子中他的脸上浮现出不同大小的红疹。

泛红的皮肤痒得难受，他伸手去抓，怎么也止不住那点钻进皮肤的痒意。

“快、快去叫老师啊！”他冲舍友喊道。

舍友吓得愣在原地，严峻心中一急，单脚往门口蹦，突然间腿一软，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