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你是知道学校规定的，怎么能随便允许学生点外卖呢？”曹主任刚过不惑之年，可惜生活操劳，已经谢顶，一颗光头在日光灯下格外亮堂。
他弓着腰，瞥一眼办公室另一头的中年夫妻，继续说：“现在出了事，我们总得给家长一个交代。”
“我们家孩子，先是骨折，现在又过敏，你们都是怎么当老师的？”中年女人嗓门大，走廊里都听得到办公室的谈话。
曹主任的腰挺直了点，“严峻妈妈，你也知道，现在孩子们高三了，正是要紧时候，不能在这个时候换老师呀。”
老徐面色不虞。本来这个严峻就没少跟着王煜惹事，骨折那次很多学生都说是他自己摔的。
这次过敏，她也问过班委情况，没找班委点单的同学，拿到的都是统一点的烧仙草。那奶茶跟粥似的，十几种配料，没人知道严峻对花生过敏。
中年男人发话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怎么，别人的孩子是孩子，我们家孩子不是？”
“严峻爸爸，这里是学校，因为你是家长，我们才跟你讲道理……”曹主任语气严厉起来。
林余听着818绘声绘色地转述整个过程，已经开始想象曹主任怎么和下一届学生讲自己英勇击退□□家长的故事了。
前一天晚上他喝过奶茶，一不小心就睁眼捱到两点，听到818说：“重大事件突破。积分结算：五十。当前积分：六十八。是否花费五十积分解锁‘定位’功能？”
林余选了个“否”，翻身换个姿势继续睡。因为入睡困难，他实在不想去思考严峻过敏和任务的关联。
这会儿课间操，其他同学都在操场上，林余照例请假窝在教室，一边抄着张志远的笔记，一边问：“小八，昨天你说的是什么重大事件？”
“林哥你足智多谋，一定能推理出来的。”818说。
整件事很好想通。
林余心想。
问题出在奶茶上。严峻对奶茶配料里的花生过敏，只要大部分同学喝的都是同一种奶茶，就不会有人怀疑这是针对他的。
所以，唯一需要动手脚的就是点奶茶的环节。
只需要当事人知道严峻的过敏源，并且有决定点单的权力。
818觉得有道理：“班长李文君？”
林余反问：“她有动机吗？”
群体决策，任何一个人提出建议，都可能影响最后决定，所以不一定是李文君动的手。
最重要的是，整件事和任务的关联。
为什么会和罗鸫鸣的死有关系？
林余做出结论：“当事人的动机和罗鸫鸣有关，就是不知道是报复，还是灭口。”
“如果是报复，那么这个人和罗鸫鸣关系亲近，怀疑严峻是凶手，或者凶手之一。如果是灭口，那么这个人是凶手，怀疑严峻目睹了作案过程，甚至反过来要挟凶手。”
818顺着他的思路：“我觉得报复的可能性最大。”
“小八，积分能兑换走廊监控之类的吗？”
818语气遗憾：“不行。”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回教室，主任办公室仍然不消停。不过下一节是老徐的数学课，主任终于放人，临走前还特意交代了几句，才算罢休。
等所有同学落座，她才开口：“大家都知道，我们班的严峻同学，昨天晚上出了点意外。本来我是想着，大家高三压力大，偶尔点一下外卖，是可以的。但是这一切，都是以你们的安全为前提……”
前排气氛紧张，后排倒是心不在焉。
封洵正拿着一张卷子扇风，风从他那边吹过来，林余悄悄侧了下身子，靠得更近些。封洵瞥了一眼：“蹭我风扇是吧？”
林余一本正经：“你这边风水好，比较凉快。”
封洵没再说话，卷子继续扇着，风也没停。
讲台上，老徐教训了一通，开始叫课代表发数学答题卡。前天刚考完数学，今天分数就改出来了，虽然说是模拟正式考试的形式，用了答题卡，但是为了效率，改卷是老师手批。
林余盯着自己答题卡上的标注的124，虽然这是他模拟原主水平的结果，但他看着这个分数还是感觉不得劲。
他正要转身看封洵的分数，只见封洵眼疾手快，把答题卡捂住：“看什么？”
“看你的卷子适不适合做扇子。”林余说。
封洵说：“我怕打击到你。”
林余说：“我不怕打击。”
但是看到数字的那一刻，林余还是被打击到了。
他把答题卡对折起来，封洵瞪着他，他解释：“不如用来做扇子。”
看了这一通神操作，封洵神色复杂，眉头挤了挤，最后扯着嘴角说：“你好好听讲。”
林余扇着答题卡，不慌不忙：“我冷静冷静。”
下午放学后，封洵又去操场打了会儿篮球。衣服都湿透了，他抖了抖宽大的T恤，程自强也热得不行，喊着：“快点，我都快渴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小卖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进了小卖部后，两人各自从冰柜里拎出一瓶运动饮料。结账的时候，封洵的目光扫到收银台旁一排的六个核桃。
小卖部老板注意到他的目光：“新进的货，喝了补脑的，同学来一个吗？”
“我拿一瓶吧。”封洵伸出手。
两个人往操场走，程自强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往喉咙里灌。
忽然，他停住脚步。
封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面不远处，孙美琳和李文君正一人拉着一个行李箱，沿着操场边缘走着。这个时候她们都换下了校服，孙美琳穿着一身浅棕色的针织长裙，阳光斜斜照在她身上，裙摆轻轻晃动。
“看什么呢。”封洵抬起胳臂肘，碰了碰程自强。
程自强傻笑：“……这身衣服真好看。”
封洵笑了笑：“不去打个招呼？”
“说什么？”程自强有些失落，“人家两个女生一起走，我就走过去说‘哎你今天真好看’，不显得我有病吗？”
“平时给人家讲冷笑话，也没见你尴尬。”封洵斜看他一眼，“怎么现在怂了？”
“……那不一样。”程自强低头喝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就是想看她笑。”
封洵打开饮料，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楼房和天空交界的位置，“你为什么喜欢她？”
“没为什么啊。”程自强说，“就是觉得她笑起来特别可爱，想看她笑。看到她的时候，总忍不住多看一眼，就想待在她身边，哪怕不说话也行。”
封洵没说话，程自强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回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封洵一进来就看到张志远坐在他的位置，低头在写什么，旁边林余趴着睡觉，书堆里冒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这种场景他不是没见过。张志远总是来帮林余补课，偶尔还会翻他抽屉借东西。但今天不知怎的，他看哪儿都不顺眼。
他默不作声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掂了掂手中的六个核桃，放在林余上。
“记得给他说，”封洵看着张志远，“这瓶是我给的。”
张志远随口应了句：“哦。”他总感觉封洵在瞪着他。
封洵又补了一句：“让他补补脑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这句，只觉得胸口那股闷气不吐不快。
他压下心中那点莫名的不悦，转身搭着程自强肩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林余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另一头也有事发生。
五楼。
门被推开，陈思涵探头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被王煜一把拽进怀里。
“你叫我来干什么？”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了挣。
“还能干什么？”王煜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油滑，“想你了呗。”
陈思涵皱眉推开他一点，手理了理被他扯乱的袖口，“我要去和彭婧她们玩飞盘，找不到我她该觉得奇怪了。”
“走什么走？”王煜一脸不耐，“你整天忙着写作业，这会儿陪陪我都不行？今天不行，明天总行吧？”
“明天？彭婧约我去市图书馆自习。”
“又是彭婧？”王煜语气立刻冷了几分。
陈思涵瞪了他一眼：“哎，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知道了知道了。”王煜翻了个白眼，眼角肌肉抽动了一下，嘴角却没真正笑出来。
陈思涵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转移话题：“最近曹主任抓早恋抓得紧，我可不想高三了还背个处分。”
“怕什么？”王煜嗤笑一声，靠在讲台边，语气愈发放肆，“那老东西今天才处分了我呢。”
陈思涵微怔，继而笑起来：“今天曹主任说的作弊那个人是你？”
“是我啊。”王煜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刚一进厕所，还没来得及抄答案，就被逮了。肯定是张志远那东西告的密。”
陈思涵说：“他胆子小得很，收拾一下得了。”
王煜忽然笑出声来：“是啊，谁让他敢抢我们思思的第一名？”
陈思涵抬手作势要打他一下：“喂，你居然拿我开玩笑？”
“我说的是实话，谁能有我们思思厉害。”
王煜笑着凑过去，想去碰她的手，被陈思涵灵巧地闪开。
教室门没关紧，风吹得吱呀作响。
林余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难得没有做梦，睡得舒坦极了，就是手臂有点麻。
反倒是醒来后更像噩梦，毕竟他毕业后十年内做过最恐怖的梦就是重返高中，那种盯着语文作文题目、一个字都憋不出来的处境令他如鲠在喉。
818痛心疾首地应和：“林哥，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啊！”
林余无言：“……”我还没说你上班看小说吃薯片呢。
他脑子还不是特别清醒，困意裹挟着，他继续趴着小憩。
818高兴地邀功：“林哥，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监听到一点东西。”
“你听到了什么？”
“差不多五分钟，你要用五积分兑换吗？”
林余觉得流程不太对劲，不过他打算跟818秋后再算账，所以默认兑换。
听完王煜和陈思涵的对话，林余疑惑：“没了？”
818摇着的尾巴顿时垮下来：“林哥，我们频道很健康的，你还想看什么？”
“不是，我是问，”林余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你认为这段对话的价值在哪里？”
818清清嗓子，开始分析：“首先我们可以看出，除了许真之外，张志远也遭受了王煜小团体的霸凌；其次，王煜打算今天或者之后收拾张志远，我们可以提前预防；最后，陈思涵很在意成绩，不希望档案有一点瑕疵，也不喜欢成绩比她好的人。罗鸫鸣成绩很好，难保陈思涵之前没有嫉妒过他。”
它观察林余的表情，心中放起《安塞腰鼓》：“不是，林哥，你这样让我想起我的带教老师，很可怕的。”
818悬着的心还没放下，林余就接着说：“首先，我们已知张志远每天都在帮王煜小团体写作业，所以他遭受霸凌的事情不需要这段对话来推测。其次，我们考试的时候已经听见年级主任抓到王煜作弊的事，不难猜到帮助他作弊的人可能是张志远，也不难猜到他会报复。最后一点，你思考了陈思涵的动机，但是经不起推敲。陈思涵没必要仅仅因为学业竞争杀死罗鸫鸣。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吗？风险远高于收益啊。”
818安静片刻，忍一时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催促：“那林哥，你快想想办法啊。咱们进度落后隔壁404好多，不能消极怠工啊。”
林余眨眨眼，翻到下一页。他问818：“提交答案之后，我会立刻脱离这个世界吗？”
“不会。脱离节点是随机的。”
“那对了。”林余说，“我要高考啊，要认真学习，万一我八十岁才脱离呢？养老怎么办？”
818顿时更惆怅了，该不会真要和林哥在这儿养老吧？
不过这段对话也不是全无价值。
待手臂恢复知觉，林余扬起双臂，伸一个懒腰，肩胛骨发出“咔咔”的声音。这时，只听见“咣当”一声，他碰倒了什么东西。
“快五点了，你可真能睡。”张志远从书堆里抬起头。
“对了，”他用笔指了指地面，“六个核桃，封洵留给你的，你刚才碰掉了。”
林余怔了一下，低头一看，果然是一瓶熟悉的蓝色罐装，躺在椅子腿边。
他弯腰将饮料捡起来，拇指摩挲着瓶身。
却听见张志远继续说：“他说让你补补脑子。”
林余：“……”
回来继续写了，缘更，但是一定会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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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只知更鸟（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