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我这儿的东西呀，过了这村您可就找不找这店儿了。”
……
旧货市场里人声鼎沸，走到哪儿都能听一耳朵各个腔调的吆喝，间或着你来我往不死不休的杀价声，简直就是一台异彩纷呈的大戏，人来人往更是摩肩接踵，人挤着人从这个摊位推到那一个摊位，仿佛真能从这些个用一张布就摆了摊位的地方淘到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而在这个小市场的一角却是有个难得安静的地方，摊主自然也是来卖东西的，可卖的却并不是什么古玩古器，而是摆了满满一摊位黄澄澄的符纸，活像是一个旧社会封建迷信的余孽。摊主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头发也盘成了一个团子束在头顶，被一根筷子固定。细眼高鼻，淡眉薄唇，嘴边留着浅淡的胡子，看上去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
他处在市场的最角落，人迹罕至生意零落，也似乎因此没了什么揽客的心思，他像是看热闹又似乎什么也没去看什么的模样将眼神懒懒地落在拥挤的市场中央，逡巡在每一个顾客的身上。
整个人像是一头觅食的豹子，又像是直钩垂钓的太公。
愿者上钩。
时间从上午走到了下午，几乎已经过了上班族下班的时候，这市场才算是闲了下来，有些商贩这时候都已经收了摊，剩下的商贩们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闲天，等着最后三三两两的顾客。
“内小子什么来头。”摊位靠边缘的小王去跟便利店的王婶扯皮，一面嗑着瓜子一面抬下巴对着角落里的那人，“哪儿跑来的道士？”
“今儿早上来的，之前倒是没在这片儿见过。”王婶一面收拾着自己摆到外面的矿泉水饮料，一面搭话，“小伙子闷不吭声的，这一天也没卖出去一张符，生活不容易啊。”
小王帮着王婶抬桌子，口中还是有些不满：“您说他一个算命卖符的上这儿来干什么，这不是瞎招摇嘛，活该他开不了张。”
王婶撇撇嘴笑了，他示意小王再向道士那边看，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在那边摊位坐定了。
“嘿，这孙子。”小王出声，“我刚说他这就打我的脸啊。”
——
“这位大哥，您是买符纸？”江吟川没听到旁边的议论，他主要专注于眼前的生意，他已经开始了他的营业，收起了一直拿在手里的蒲扇与懒散，正襟危坐，一整日的无人问津确实是有些令人沮丧，眼见着晚饭有了着落，他也不免严阵以待起来。
“平安符，驱鬼符，各式各样我都有，您看看要什么。”江吟川尽力推销，“任何疑难困苦都能解决，甚至姻缘符还有呢。”
江吟川随便拿起来一张和其他符纸差不多的，略有些夸张地比划：“您回家就这么一烧，姻缘呐，他就自己来了。”
摊位前坐着的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低头打量，这地摊上摆的符纸什么的都有些皱了，平安符也叠得不成样子，他有些嫌弃地捏起了摊位上的一枚符咒：“不是我说，您这符叠得还真是够粗制滥造的”
“害，这自然是不可貌相，别看他们长得不怎么样，可您买了就只管拿回去用，除鬼佑福，保灵。”
说着江吟川还像模像样地指了指自己摊位：“不灵你拿回来找我，我每天都在这儿摆摊，跑不了。”
男人笑了一下，将符纸又扔了回去，身体前倾，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眼睛格外明亮：“我不买符，道爷你会算命吗？”
“嚯。”江吟川一挑眉，拿起放在一旁的圆框眼镜，戴上之后瞬间人模狗样，他随手一推，摊位上的符纸便被挤到了一边，才露出下面印着的八卦图案。
江吟川从兜里拿出了几枚铜钱，放在了男人眼前，“算命我在行啊。说说，您是要算些什么？”
男人脸上神色不明，却并不碰那铜钱，只似乎是好奇般摸了摸那八卦图案，隔了一会儿才又抬头看着江吟川，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就放在了那几枚铜钱上面：“你不是会掐算嘛？姻缘，您给算算。”
江吟川一面装模作样掐着手指头，口中念念有词，一面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男人三十五岁上下，西装革履，下班时候不应酬不回家，反而来这里闲逛甚至是测算姻缘，这样的人他遇着的可是太多了。
略一打量，他心中就有了成算，他抄手又拿起之前的蒲扇，下意识晃动了几下，才说道：“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姻缘此事最讲究缘字，缘尽便不必牵强。客人您近几年姻缘方面颇为不顺啊。”
“具体怎么一个不顺法。”男人眼中似乎有笑意，江吟川定睛一看却只看到了一片愁苦，似是而非，故布迷阵似的。他略顿了顿，本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说辞，可话到嘴边却没忍住改换了个模样。
“阁下从未遇到姻缘这等事，虽历经沧桑，但万般皆不入眼。致使如今仍是孤身一人，甚为孤苦。”江吟川摇头连做可惜状。
男人似是被说中心事一样明显有些惊讶，一双眼睛盯着江吟川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一般，直把鸡皮疙瘩都看起来了，男人这才幽幽地笑了起来：“您算错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我结婚了，儿子今年三岁。”
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打假之后的得意与畅快也没有被骗了的愤怒，倒像是只为了讴一口气与江吟川誓要争个输赢。
江吟川将视线定在男人的手指间，那枚戒指已经有些陈旧了，而且和男人的手指更是格外契合，绝不是为了来找茬而拿的道具。
emmm，简言之就是……淦，翻车了。
江吟川也将身体前倾，抻着脖子几乎要撞到男人身上，本着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认怂的原则，他同样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高深莫测。“可你的眼睛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男人瞳孔微缩，终于败下阵来，后撤，侧头躲避江吟川的视线，末了又随手拿了几张叠好的平安符，将几张钞票压在从始至终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铜钱上：“买你几张符。”
江吟川不置可否，一直目送着男人离开市场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拧开放在脚边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水。
奇怪的客人。
缓过神来的江吟川眼疾手快把摊位上的几张钞票揣进了口袋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又摇起了蒲扇。
“你除了坑蒙拐骗就不能找个正经工作。”江吟川摊位后面是一个小超市，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他就这么买一瓶水的功夫……
“小峰啊，有你这么跟哥说话的吗？”江吟川满不在乎地说道，“况且算命怎么不是正经营生了？这是祖宗基业。”
江吟川说着掏出了那几百块钱，屈指弹了一下：“看看，今天的饭钱有了，待会儿我就吃火锅去。”
“大热天吃火锅真有你的。”江吟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又瞪了江吟川一眼说道，“那你明天的饭钱有了吗？”
“害，那我今天少吃点儿，留几百明天吃不就得了。”江吟川说着将几张折了几下塞到了道袍下面牛仔裤的兜里，只拿着剩下的一张在手中端详。“而且指不定我明天什么时候就死了，担心那么多有什么用。”
“哥!”江吟峰真的有些生气了，他深呼吸几口气才算是缓和了一点，“打小你就这样，谁说什么你都不听，都说了你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去我们公司，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职位。你还非得隔几天就换个地方给人算命，北京城这么大都不够你换地儿的。算命也就罢了，咱爸之前也算会点儿手段，也没什么，可你现在只靠着蒙骗，也没什么真本事，你看看你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有了上顿没下顿，有了今天没明天的，再过年就是三十五岁的人了，还没有一个糊口的营生，整日里懒懒散散，这有什么好！”
“你说这有什么好？”江吟川连看都看不停聒噪的弟弟，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自己的摊子，一手拎着一大包没能卖出去的符咒，一手拎着那两个小马扎，蒲扇保温杯一系列小东西都挂在了腰带上，扶着腰回头，“我自在啊。”
说完江吟川不再理会江吟峰，惦着自己的家当就扬长而去，口中哼着小调，越走越远。
江吟峰在他身后气得跳脚。
等到江吟川已经歪歪扭扭进了地铁站，他一面大包小包过安检，一面总算是将一口长气悠悠地叹了出来。
唉，要他说多少次小峰才能知道，他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挨饿也有挨饿的艺术和乐趣。
偏偏这个没有眼色的弟弟还非得隔三差五地就要来找他一次，仿佛装了雷达一样比他那些个寻仇的主顾找得要准确不知道多少，明明他已经开一次张就换个地方了……
“叔叔，这个给你。”江吟川还在不停腹诽，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奶娃娃举着半瓶矿泉水走到他面前，小姑娘穿着一身粉粉嫩嫩的小裙子，脸颊也红扑扑的，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江吟川接过那半瓶矿泉水有些懵懵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姑娘的妈妈也跑了过来，搂着孩子就对江吟川道歉。
“没事。”江吟川对着女人温和地笑，然后蹲下身抬头看着小姑娘，“你给我水是什么意思呀？”
“叔叔背了一个大包！”小姑娘夸张地用手比划着“大包”的大小，还有些神秘兮兮地分享着自己的推理，“我家旁边喜欢捡瓶子的王叔叔也背着这样的一个大包，妈妈说如果我喝完水可以把瓶子送给王叔叔。”
“今天王叔叔不在，那就送给叔叔你吧。”
江吟川一愣，随即笑意上涌，此时小姑娘的妈妈一脸的尴尬，见江吟川看她忙不迭地道歉，手上还隐秘地拍打着小姑娘，希望女儿不要再说出什么没礼貌的话了。
江吟川笑容和善，对着小姑娘摇了摇手里的水瓶：“谢谢你啊，叔叔正需要呢。”
说着他又从包裹里面翻出了一张平安符：“叔叔用这个和你换好不好。”
小姑娘也不知道这黄澄澄的是什么东西，但也礼貌地接了下来，正巧地铁来了，前前后后的人都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挤开了他们，江吟川故意放慢了一些脚步便就这么和两人拉开了距离。正值晚高峰，这么一错江吟川就被关在了地铁外面，关门警示铃响起，江吟川正好看见小姑娘在地铁里高高举着平安符对他挥手，脸颊也红扑扑的。
我来了，我来了
特此声明，文中角色的智商不超过竹子智商的百分之八十，如果发现文中有降智情节，不要怀疑，就是作者智商不够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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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