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抽签

顾圣医是在午膳后一刻钟进的宫,彼时她已经给顾久安指点完了三本草药书。

出来前顾久安问她:“皇上快不行了吗?”

“差不多吧。”

“皇位不是靠抽签吗,三皇子和七皇子不是都还在外游历吗?”

“应该能再撑半年。”顾圣医吃的很少,就小半碗蔬菜,配上本个拳头大的米饭。

顾久安也有点吃不下了,“皇上是因为被人下毒吗?”

“不是,”顾圣医不再吃了,“就是到年龄了。”

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又不爱运动,能不那么健康但是好歹还算是顺遂的活到这把年纪已然是天赐的恩典了。

顾圣医这次回来,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和曹若闲的婚期将近她再怎么不愿意也该露个面解决一下;二来,就是收到了皇帝的密诏回来为其治病的。

“顾圣医,多年未见了。”皇帝恹恹的斜斜的靠在背后的高椅上。

“见过皇上。”她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该有的礼数倒是一点都没有少。其实早在前年还是大前年,自己就见过皇帝一面,当时他已经隐隐的在面容上呈现出一种颓靡之态了。

有些日积月累的东西,不是一朝就能解决的。

顾圣医为皇帝把脉,皇帝还有些人老了显得慈蔼了些的样子。皇帝像是会想起往事:“你儿时的时候啊,由顾老夫人牵着进宫,那时还有你哥哥。两个孩子都粉雕玉琢的,虽然也还只是孩子,瞅着却比朕的皇子都要镇定的多了。说起来,朕也有好多年未曾见过青圻了,他可还好?”

好多年没有见过顾青圻的何止是皇帝,连顾圣医也有多年未见过自己的亲哥哥了。当年顾青圻说是外出游历,一走竟是再无音讯。

顾老夫人已经默认,顾家就只剩下顾久安这一条命脉了。

“回皇上,民女也有多年未见过哥哥了。”顾圣医暗暗的皱起眉头,转瞬间又平息下去。

皇帝的脉象和他的面容如今来看,倒不像是人的老态。这是被人下毒了才对,而且从时间上来估算,这是长年累月积累下去的毒性。

顾圣医想的飞快,会有谁能对皇帝下毒呢?除了内侍,又会是受何人指使?韶宁的皇位近几十年了对外宣称的都是块烫手山芋,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顾圣医不想卷入这些秘闻里,她甚至对于韶宁都没有什么所谓的归属感。她自幼就在外面历练,对于韶宁这块土地并没有什么归属感。这延绵百年的皇权到底姓什么,她不在意。

但是到底她是个医生,医者仁心,她不能看着自己的病人被人下毒而坐视不管。

顾圣医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皇上,民女会开一些方子给您。此病郁结于心,主要还是多运动多勤勉为主,再好的药都比不上人自身的努力。”顾圣医说这话的时候低眉顺眼的很,皇帝再怎么不争气,也是个皇帝。

皇帝笑得爽朗:“顾圣医这可是折煞我了,朕懒了这么些年哪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倒是顾圣医千万该记得,顾老夫人只剩你这么个希望了。”

这话是在威胁顾圣医有些事情该说,有些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顾府,连最后一条血脉都保不住。

一片祥和的皇权之下的韶宁王朝,到底还能维持多久假象的平静。历史的发展有其自身的选择,逆时代潮流而上的国度必将迎来毁灭。

韶宁假意维持的懒惰,到底是又算什么呢?

顾圣医弯腰下去行了礼:“民女明白。”

沿着巍峨皇宫走出去的顾圣医有些恍惚,自己在外飘荡多年,期间不免听过很多人说到往东走的那个国家韶宁。

有的人说,那是个极乐之地人民不用起早贪黑就能饱食酒肉。有的人说,那个国家,连在朝上的都是一群懒人。

江蓠和罗尔巴力都不似韶宁王朝,但又偏偏这二处的人民活得都没有韶宁的子民看上去幸福安康,轻松惬意。

顾圣医陷入沉思,她本不该纠结于此。哪怕是韶宁王朝被推翻了,自己也能凭着一身医术行走天下。只不过是,她身上担着的还有顾老夫人和顾府的名誉。若是出了什么流血杀人的事件,她作为医者也是不乐意的。

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她回到顾府,进门是看到那一对石狮子还有些恍惚。儿时的时候自己和哥哥最喜欢的就是蹲在石狮子底下看人来人往,他们就看着过往的人群下诊断。

“那个人面色苍白必是中暑了。”

“还有那个步履混乱的,哥哥你说是因为内虚还是外弱?”

顾青圻给自家妹妹擦汗:“傻瓜,那是喝多了的。”顾圣医不想再往下深究了,顾青圻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若是哥哥还在,顾圣医的名号该是他的。”顾圣医一身素衣踏进了房门,迎来的小厮被自己挥手赶下去了。

顾久安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背书背到一半,见着顾圣医回来了,下意识就浅笑打招呼:“你回来了啊。”

今日的阳光很好,透过瓦片间的缝隙照到顾久安的脸上。秋日的气温又不至于太高,晒得顾久安的脸红润的很,她和顾圣医本就是皮肤很好的人,细腻的纹理上透出天然的红晕。

顾圣医一愣神,如果自己再开朗上许多是不是就该是这副模样。她好像没有那么的看顾久安不爽了。

也是时至今日,她终于跟自己和解承认,她对顾久安的情绪里一直有一丝对旁人没有的不爽。顾圣医是一直冷淡的存在,但是也从来没有对着旁人有过额外的情绪。

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人,能治好不能治好,不过都是命数罢了。自己有何好过于在意的。

顾久安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事情了。“今日你出门前留下的这本书,我背完了。”

顾圣医应的淡淡的,但又好像和之前的淡漠有着哪里不太一样:“这本如此厚实,你是从今日开始背的吗?”

“不是,”顾久安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晚上睡不着就偷偷到角落点了灯翻开背了。没想到你今天刚好选这本。”顾久安从来就不会是撒谎之人,这会也答得老实。

不过睡不着真的只是因为睡不着吗,还是存了心要好好努力争口气以及心里真的存了要好好跟顾圣医把医术学的精湛的心就有待商榷了。

顾久安以为顾圣医又要顺口习惯性的讽自己两句了,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没事,严师出高徒嘛。

未料,顾圣医迎着秋风给了她第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你做的很好。”这个笑浅到顾久安出现幻觉,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看错了。

被夸了啊。

曹若闲规矩而又本分的坐着,他的骨子里却又隐隐透出一股文人风骨。这是曹若闲和曹丞相最大的差别,曹丞相总归是更像一个臣子一些,曹若闲的身上却又没有沾染那么多官场的条条框框,他更像是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文人。

曹丞相这些年时而会隐隐的跟儿子提起过往的岁月,和一些对于官场上的看法。每每若是在家里和儿子提起,被夫人看见了,不免要被打断:“家中不可议朝事”,渐渐的他也就说的少了些。

曹若闲第一下其实是没有那么的明白过来,陶老为何突然间会有那样的高昂的,愤恨的情绪。

他生于安稳的年头,曹夫人生曹若闲时天下大势早已顶下数年。若闲,若闲,其名之意不过如此。

“你也长大了,”陶老像是一个年迈的长辈,背着手看向先帝的画卷跟曹若闲讲话。一点都没有刚刚在殿前挥斥的样子。

陶老转了过来,像是一个正常的在这个年纪的老人会有的疲态。他历经了两朝三代,是应该老了。

“你父亲,可有和你说过在当朝皇帝之前,先帝之后,原本还有一个储君的事情?”

曹丞相急切的跟陶郁君行了个大礼:“不可啊陶老,这是禁忌!不可,不可!”他又有些心疼的看向曹若闲:“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陶老摆摆手:“锦成,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会害他?”

这段秘闻,在当朝皇帝的暗示下早已成了无人敢提起的禁忌。但对于陶郁君来说,他效忠的是先帝,而不是当朝。

我听的啧啧称奇:“所以皇上是被迫上位啊?”我们赶了整整一天的行程,颇有种错觉,这不是小屁孩的游历而是对我的磨练。

展文逸拿扇子挑起车帘的一角,一阵晚风拂来消磨了些闷热无力感。“你要记得啊,”曹若闲拿另一只手敲我脑门:“这是禁忌,别出去到处和人谈论。”

“我哪有那么傻,”我不服气的很:“不过那个储君真就那么死了啊?”

“嗯。”展文逸难得安静。

我把脸凑近车窗外,也凑近了展文逸:“诶,”晚风舒服的让我发出一阵感慨。

“叹什么气呢。”他语气轻快。

“只是忽然觉得路漫漫其修远兮罢了。”

储君死的那样蹊跷,又那样顺理成章。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作为权力暗涌的牺牲品呢?

我问展文逸:“你真的想要邻国的皇位吗?”

展文逸离得我更近了一些,近到他的睫毛在我眼前变得有些虚焦起来,我唯一可以清晰看见的不过是他瞳孔的边缘。

他坚定而又缓慢的告诉我:“我不放心,把身家性命交给别人。储君就是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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