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时候刘佳才幼儿园中班，也可能是小班。反正幼儿园的时光总是模模糊糊的就过去了。

那一次哥哥住在医院里，从那间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是很美的草坪，刘佳也来过医院好几次，但是刘佳每次来只能在底楼的那些房间里，打针吊盐水或者被叫做医生的那些白衣服的人问着一些问题，虽然都是爸爸或者妈妈代替回答的。

但是，刘佳从来没有进过这么漂亮的房间，虽然整个房间里大概只有刘佳会觉得这里漂亮吧。

到底是几楼？刘佳忘记了。只记得好高的，至少有10楼吧。

刘佳是这么想的，不过到底是几楼？谁知道呢？从窗户望下去，看不到医院的楼下的路，但是看得到路对面的草坪，青青的。

那是2月末还是3月初？忘记了。只是，好美。这个画面，刘佳永远的记住了。

“哥哥，好漂亮，好羡慕你。”刘佳兴奋地对靠在床上的哥哥说着，哥哥只是无奈的笑着摇头。

门外，走廊里的父母，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或者说，是在吵架。

那几天，刘佳每天会跟着父母来到医院，那是刘佳最开心的时间。

在刘佳第5天跟着父母来到医院看哥哥的时候，在走廊的另一个某处，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在很多大人中，这个小男孩很特别。小小的一个，因为从来不到外边去显得比别人白了不少，刘佳经过的时候，他正靠在房间的门上侧身看着外边的人来人往。

刘佳甚至被他眼中透出的不和年龄的沉静吓到了。

“你……是真的吧。”刘佳带着一丝害怕的颤抖问。

那个男孩用很平静的语气问出：“什么真的？”

“你……不是鬼魂吧。”刘佳害怕的说着，因为想起了同学们讲的鬼故事而声音微微颤抖。

男孩回答：“不是。”

刘佳松了一口气，靠近，挤出一点笑，但是因为还是害怕的所以笑得一定很难看吧：“我叫刘佳，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回答了，但是刘佳忘记了。

因为那个时候刘佳听见了爸爸正在叫着自己，要回家了。匆匆地，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刘佳跑回了走廊的另一头。

然后，哥哥回家了，刘佳也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孩子，渐渐地，那一切沉睡在了记忆深处。

那个小男孩，依旧每天在门口看着走廊里的人们，明明只是一个幼儿园的孩子，眼中的沉静却堪比饱经沧桑的老者，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过，也不尽然。

“你怎么又站在门口！”有着几分不满的童音，是林黎来了。显然是刚刚从幼儿园回来，头上还贴着老师奖励的小红星。

“嗯。”男孩儿这么回应。

林黎伸手拉过那男孩儿的手往室内走去：“什么呀。你快点回床上去啦，不然一会儿又要不舒服了。”

“嗯。”小男孩算是答应了，乖乖的跟着林黎回了房间里，爬上床边的小凳子，然后爬上了床，坐在床上看着林黎。

林黎满意地笑了，俨然像个小大人的模样说着：“这才是个乖孩子！”

“林黎……”男孩儿犹豫着开口了。

林黎走近几步问：“怎么了？”

“前两天那个女孩是谁？”

“谁？”

“她说她叫刘佳。”

“啊？刘佳？她是我们班的。她哥哥前几天在医院里，和你一样，不过比你好多了。”一样指的是两人是同一种病，好多了指的是病情。

“嗯……”

随着男孩儿有些低落的回应，病房里再次沉默下来。

晚些时候，一个女子提了些东西走进了这间病房。

“宁宁。”

“妈妈！”

直到刚才还老实的躺在床上的小男孩，听见了女子的声音后就高兴了起来。

看着一听见自己声音就坐了起来的小男孩，女子放下了担忧的神情，露出了笑容走到床边：“今天有没有听林医生的话？”

“有！”

“真乖。”说着打开了饭盒，都是些家常的素菜，却看得出做得很用心。

这时林黎的父亲，一名心内科医生，走了进来。听见了脚步声，这位母亲回头看到林医生后立刻道谢：“林医生，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林医生带着微笑回应：“小杨一个人又工作又要照顾孩子，你才是辛苦了。”

“哪里，林医生才是。”客气的笑着回答，说话中有着些许低声下气的感觉，能令人感觉到他们并不是富裕人家。

林医生只微笑着点头回应了女子，便转头看向床上的小男孩：“宁宁，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小男孩乖巧地点点头。

林医生笑着道了句：“现在不怕我了，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还以为我要干什么呢。”说话间将听诊器按在小男孩的胸前，“嗯。今天状态不错，还是要记得早点睡哦。”

“嗯。”很听话地点头。

里边母子两愉快的晚餐结束了，小男孩打开了妈妈刚才带来的书，母亲却是走出了病房到了林医生的办公室。

一阵嘘寒问暖后进入了正题。“林医生，宁宁的情况怎么样了？”

“可以说是稳定了，手术很成功，这一次我们赌赢了。”林医生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就如同所有的医生面对普通的患者时一般，“但是，今后还是不能大意。毕竟他的情况没有根治手术可以做，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我明白。”深深地点头，语气中满怀感激，“这次真的谢谢林医生了，要不是你，宁宁就……哈，不说了，不说了。总之，谢谢你！”说话间眼中仿佛有一时蒙上了泪水的雾气，但是还是笑着。

林医生无声地叹息，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安慰，最终只是试探着问出：“方先生呢？这个月都没看到他，还有另一个孩子？”

这一问却打开了话匣子。

“唉。名义上来说他是宁宁的父亲，但是，你也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要不是他，宁宁也不至于这样！我怎么能放心一个总是想要宁宁的命的人留在这里。”这位母亲似乎有些生气了。

“小杨，或许是你多疑了，方先生不像是那种人。”林医生试着劝解。

林医生的劝解，得到的回答却是更气愤的抱怨：“这点我比你清楚。他在你这里装的好，在家里一直跟我说宁宁活不了很久，让我把钱剩下来给哥哥用。这种人，怎么可以这样偏心！两个孩子都是亲生的，都是我们的孩子啊！林医生你说说，他还是不是人！”

说话间这位母亲已经怒不可遏地伸手指着一旁的空气，似乎那个应该被咒骂的人此刻就站在那里，似乎这些咒骂真的能够使那不负责任的“父亲”被天诛地灭。

林医生露出了些许尴尬的表情，只得说出一句：“你辛苦了。”

回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件事，那个周六，她买菜回到家，才推开门就看到宁宁倒在客厅的地板上，小手之前应该是用力地捂在心脏的位置的，但是此时已经松松的垂下了。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电视机开得很响。丢下菜，门也顾不得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宁宁身边，晃了晃他，没有反应。

立刻打了林医生的电话，然后急急忙忙地跑到客厅的小柜子去拿药，但是，明明放在那里的，现在却不见了。

冲到自己卧室门口，一下子推开门。还没有走进去，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自己的老公正陪着另一个孩子在房间里玩骰子！

那个瞬间，气得连找药的事都忘了，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完全不管还有另一个孩子看着，一下一下狠狠地打着丈夫，哭喊着如果儿子死了就要他陪葬这一类的话。

客厅里，林医生已经带着两位同事赶到了，一边指挥他们开始抢救，一边自己跑到传来女子极度愤怒的哭喊声的房间里。

合着窗帘的房间里很昏暗，已经吓呆的小男孩，依旧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看着妈妈打爸爸。

林医生冲过来拉开了两人，母亲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林医生的手哭喊：“求求你，救救宁宁！求求你！”

那一次，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宁宁活下来了，但是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他，本来还能够和哥哥一起玩的他，突然就变得离开了氧气就无法呼吸了。

还不到4岁的孩子，突然间就要依赖器械才能活下去，母亲气疯了，第一次正式地提出了离婚。

但是，这一切还是拖了一段时间的。

孩子4岁生日前夜，母亲接到公司的加班电话，临走时看着病床上的孩子说：“宁宁，乖乖地睡觉。明天妈妈给你过生日。”

小男孩看着妈妈眨了一下眼睛。母亲冲病床上的孩子宽慰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冷冷地看着一旁带着另一个孩子的丈夫，带着几分威胁地开口：“你要是敢惹事，我就告你谋杀！”说出了这般威胁，母亲才离开了病房。

但是，一个小时后她接到了林医生的电话，说是孩子情况很危险，可能撑不过今晚了。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好像病危的是自己一样。

林医生努力保持着冷静的声音继续通过电话传过来，征求要不要试一下手术。

在一开始的时候医院就表示过，先天性心脏病大部分可以通过手术治愈，虽然宁宁的属于不能痊愈的类型，但是手术成功的话，对他的生活还是能够改善不少的。

但是那个时候父母都犹豫了，毕竟是心脏手术，万一失败就是一条命。

但是，现在……深吸一口气：“林医生。赌一把！”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数日，此刻在林医生的办公室中，看着这位陷入回忆的母亲，林医生再次试探着开口：“你们离婚了吧。另一个孩子呢？”

这句话，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把他带到湖南去了。我确实养不了两个孩子，他也确实对他很好。我就同意了。”

“其实，你心里也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和他没关系吧。”林医生似乎依旧试图劝解。

母亲却是摇摇头：“如果那个周六他肯给你打个电话，宁宁就不会有那天晚上的病危。那时候，我不相信他不知道，客厅的电视肯定是他把音量调高的，还有客厅里的药，肯定也是他藏起来的！做出这种事情，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唉。我理解你的心情。”叹息着，林医生安慰了她一下，“你一个人照顾宁宁，也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