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位于西南的边陲小城，是国内最大的翡翠集散地。

国际贸易城里人头攒动，各种翡翠首饰、摆件排成行，最吸引游客的还是赌石。

这里的展示台，就跟菜场里卖猪肉的一模一样，还没卖猪肉的光鲜。

翡翠原石就像建筑工地上的石子堆那样随意堆在一起。

事实上，会出现在这里的翡翠原石，收来的价格也不会比建筑工地上的石子高贵到什么地方去。

在每个赌石的地方，都会流传着某人花小钱便开出了绝世好料，翻了几十倍的都市传说。

相信这个，不如相信花两块钱可以中五百万。

起码在没有人违法的情况下，彩票是真随机。

但是这里就不一样了。

在矿坑，真正的好料在第一道工业化挖掘中就会被带走。

如果有暂时带不走的巨型好料，也会被矿主用机械手段深埋。

如果有质量略差的原石，那么也不会流落到这里。

机械化作业结束后，矿主会允许被称为“也木西”的捡玉人进场子里捡拾玉石。

他们许多人从很小开始从事这项工作，那么多双极具经验的眼睛盯着，就算有那么一块“和氏璧”，也绝对当不了漏网之鱼。

杜贤文对摆在道路两旁的简易赌石摊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向前走，忽然他停下脚步。

“怎么，你是不是也想试试手气？”杜贤文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半步的梅朔雪。

梅朔雪一愣，出于职业习惯，他对交易档口总是会下意识多看一眼，但也只是扫了一眼，杜贤文的感觉也太过敏锐了。

他想起听到的那些关于杜贤文大病之后变白痴的传说……现在当白痴的门槛这么高？

“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

杜贤文翻了个白眼：“不用跟我装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人都好奇。”

说罢他大步走向一个档口。

原石们被分成三堆，分别立着三块纸板：三十块、五十块、一百块。

“过来挑一块，费用报销，就算入职培训。”杜贤文说得非常大方，人坚定地站在三十块那堆石头旁边。

摊主热情地递过两支小手电，杜贤文随手捡了块石头，打开手电筒的瞬间，差点被闪瞎了眼。

手电筒是用来辅助观察原石内的情况，是否有玉、玉的成色、是否有裂纹与絮，都靠手电。

强光会让本不通透的翡翠显得通透，有裂纹的部分被隐藏。

杜贤文将石头放下，他挺好奇梅朔雪会挑什么样的石头。

门外汉挑石头，靠的是运气而不是技术。

如果梅朔雪手气差到直接开出砖头料，那……就能用“我公司不能有运气差的人”做理由，把他给打发走。

杜贤文为自己点赞：我真是太机智了。

他等着梅朔雪挑石头，没想到他直接伸手去拿刚才杜贤文拿过的那一块，然后递给摊主：“就这个。”

杜贤文有些意外：“不多看几个？”

“约的时间快到了，别耽误正事。”

杜贤文心里冷哼一声：“肯定是不会挑，怕一会儿挑出砖头料丢人，先给自己铺垫台阶。”

摊主开动切磨机，片刻之后，椭圆形的原石被切成两半，露出润泽的光。

一旁的围观群众发出惊叹，就算不懂，也能看出那颜色和水头都挺漂亮。

“哟，帅哥这块玉不错，翠挺多。”摊主将剖面亮给他俩看，“可以雕个摆件，或者坠子，我认识个不错的师傅……”

梅朔雪早已判断出那块玉的价值。

虽然它确实是个玉，不过市场价最多卖到三百块。

随便雕个小玩意儿的手工费都不止这个价。

“不用了，谢谢。”梅朔雪接过原石，放进包里。

两人离开档口之后，梅朔雪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笑意。

有这么值得高兴吗？

没有实现暗戳戳小心思的杜贤文气鼓鼓：“你今天手气不错，随手一摸就是块玉，要不要一会儿去买张彩票？”

“不是凭手气蒙的，我选这块石头，是有科学道理。”梅朔雪清冷的声线听起来非常认真。

“哦？”杜贤文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就隔着那么远扫了一眼，还科学道理？

你可别告诉我，你会透视。

透视属于特异功能，科学管不了。

梅朔雪开口：“春秋时楚国有一个人叫卞和，有一天，他在荆山……”

“行行行……”杜贤文打断了他，“和氏璧的事就别拿出来说了，上过小学的都知道，你不会说你就是卞和转世吧？”

“不，我要说的是，他在荆山，看到一只凤凰栖息在石头上，凤凰不落无宝之地，所以，他捡起了那块石头，并进宫献给楚厉王。”

梅朔雪望着杜贤文，一双眸子耀出点点光彩：“这就是我选那块石头的理由，凤凰无宝不栖，你摸过的，一定是好东西。”

杜贤文猛地顿住脚步，大脑艰难地处理完这几句话的信息之后，他干笑一声：“呵呵，你还挺鸡贼，知道以我的专业素养，随手拿都是好的，就跟着偷懒。我警告你，跟着我的人，不能偷懒，否则，马上滚蛋。”

说罢，他加快脚步向前走。

杜贤文很生气，生自己的气。

被人耍了，也没等到道歉，结果现在听他随便夸一句，居然心里窃喜起来了。

约好看货的地点在一个名为“结绿”的工作室。

工作室外间放着几个罩着玻璃的展示柜，靠窗口的几张圆形小茶桌旁已经坐着几个人，正在与店员轻声交谈。

“来啦，快请进。”工作室的主人姓宋，曾与杜贤文做过几回生意，此人打小穷怕了，现在一朝富贵，还是改不掉小商贩的奸滑。

但他交游广阔，在几个缅甸老坑场口都能说得上话，可以比别人拿到更好的货。

内间是一个私密空间，与外间完全隔开，只有受到邀请的客人才能进入。

老宋将几块已经削去石皮的翡翠料拿出来。

“正宗玻璃种帝王绿，刚拿到手我就想到你了！好几个人求我给他们留着，我说不行，我的大客户还没过目呢。你看这品质，随便出一对镯子少说一千万，你是把这几块包圆，我给你打个猛折，一共五千万，怎么样。”

杜贤文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冷笑不语：“梅助理，你跟他说，我没这精神。”

“嗯？”老宋露出困惑的表情。

坐在一旁的梅朔雪一眼就看出，那块最大的翡翠上的颜色，叫“蓝”，而不是“翠”。

外行人也许会分不清，但凡多看几次，也不至于看不出来。

“宋先生，您的意思是，这块是帝王绿？”梅朔雪指着那块最大的翡翠。

老宋点了点头，忽然看见梅朔雪拿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他和翡翠。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宋急了。

“没什么，难得看见这种颜色的帝王绿，比较好奇。”梅朔雪笑得非常诚恳。

“等等，你刚才拍错啦，我说的帝王绿不是这个，是那个……”老宋又指了一次，这回，他勾着手指，硬生生拐了90度的弯，指向一块只有拳头大小的翡翠原石。

“您是说，用这块石头，能开出来一对镯子？”梅朔雪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老宋词穷，他打个哈哈：“哎，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上来就谈生意，多生份呐。”

这个时候，杜贤文抬起眼皮：“我没时间跟你瞎扯，直接说了吧，我没打算在你这边买，但是我知道木勒场口那边最近出了不少好货，我要直接去密□□，你给我牵个线。”

老宋面露难色：“哎哟，我的大少爷啊，您不会不知道缅北那边武装分子又跟政府军干上了吧？现在外国人想去那里，是找死啊。”

“中介费我会照付。”

老宋清了清嗓子：“哦，明天等我消息。”

“那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杜贤文起身。

老宋忙伸出手：“等等……那个……能不能……嗨，开玩笑的话传到外面去，就没意思啦。”

他的眼睛瞟向梅朔雪的口袋。

杜贤文整理着衬衫袖口：“老宋，咱们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是吧？”

老宋连连点头：“对对对，特别规矩。”

“你给我提供情报，我按价付你情报费。那么，你是不是也该按规矩来？”

老宋很懂事：“行，中介费给你打个九折。”

“我挺好奇，如果结绿的老板不认识帝王绿的事传出去，损失会不会超过两千块？”

“六折！不能再少了！”老宋咬着牙。

“好，手机给你了。”杜贤文示意梅朔雪把手机递给老宋。

老宋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却发现这个手机竟然是个还没有激活的全新手机。

“怎么回事？”

杜贤文漫不经心的耸耸肩：“哦，这是他刚买的新手机，忘记激活了。”

他转头对梅朔雪说：“下回买完就激活，免得误事。”

梅朔雪站得笔直，垂着头：“是。”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等你消息。”杜贤文迈着恶少的步伐离开工作室。

坐在车上，梅朔雪有些担心：“明天他拉的线还能用吗？”

“除非他打算为了这8000块就转行不做了。”杜贤文冷笑一声。

“他第一次跟我做生意的时候，欺我年少，也玩花样，当时我也没饶过他。

这次故技重施，想来是从公司里的内应那边听说我变成了白痴，你又是个外行，想从我俩身上占便宜。”

梅朔雪手握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听见杜贤文说出“白痴”的时候，心里难过，听见“我俩”又觉得很开心。

不管怎么样，还是“我俩”。

“这件事……到底是哪里传出的谣言？”梅朔雪小心翼翼地问，虽然杜贤文性格与过去大相径庭，但是无论是从言谈还是举止来看，他都绝不可能是白痴。

“还能是谁，当然是家贼。”

杜贤文骄傲地抬起头：“我当然不是白痴，白痴是79分，我的智商测试得分可是80！！！”

正常人的平均数值在100以上……

刚刚想安慰几句的梅朔雪，差点被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