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颜书玉支起胳膊,好奇怪,我不是在山上的寺庙里清修吗?怎么到了这处宫殿了?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穿着,困惑地一指拈起衣袖细瞧了眼,这都什么啊?

殿里有面大铜镜,他走过去,镜子里的人头戴游龙玛瑙金冠,方才只觉衣裳上头的用金线绣的图案华美繁复。

在铜镜前一看才发现,这一身庄重精美的红衣袍子后,背后竟然绣着九天凤凰。

他皱起了眉,我只是个世子,又不是皇子,这一身打扮实在越制了。

不……我现在连世子也不是了。

颜书玉黯然了一瞬,想起现在宁王府已经没了。

他如今只是一个长伴青灯古佛的人。

忽然镜子里的景象翻转,把他拉了进去。

一身华服不见了,他身着软甲,不顾阻拦的士兵,举着火把,在漆黑夜里奔出了军营。

颜书玉能清晰感受到秋夜的寒风细雨刮过脸颊。但是他好似只是个看客,做不了其他的。

只能看着另外一个自己,策马扬鞭跑进了黑沉沉的夜幕。

“皇子,您别去!”不管身后的士兵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

‘这个他’一直跑到了一处不知什么地方。

颜书玉闻到了扑天盖面的的血腥味,火把一照,满峡谷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黑漆漆的夜里,这里宛如万丈地狱。

这个他一边哭,一边喊着阿姐。

他双手搬开一个又一个惨烈的陌生面容寻找,他身后追来的几个心腹也边哭边找。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是万箭穿心,人已经冰冷了。

原来是这场战役的主将,是他的阿姐。

难怪那么伤心。

颜书玉莫名也有些痛心。

“皇子,您别哭了,我们快替太女收敛吧。”

“援军迟迟不来,一定……一定……嗝,一定是有人害了我阿姐!”

皇子哭到打嗝,差点喘不上气来。冰凉的牛毛秋雨,无声将他笼进这个黑沉地狱。

“救……救命……”尸堆中忽然传来微弱的人声,在场的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碜。

皇子心脏抖了一下,又惊又疑。

他命令心腹先替太女收敛,自己举着火把闻声去寻,挖出来一个伤痕累累的士兵,是我军的一个小兵,受了重伤,但还活着。

几人沉默着想将一死一伤带回营地,还没外围时,发现兵营易主了。

才刚刚战败,但主将就已赶着夜色而来收拢兵马,是素来与太女不合的三皇女。

真相昭然若揭。

皇子悄悄埋葬了太女,打算带着伤兵和心腹独自偷偷回京。

颜书玉盯着长得和顾泽一模一样,自称叫邱择的伤兵,越发肯定他这是在做梦了。

这个梦好长啊。

伤心欲绝,日夜盘算着报仇的皇子,在邱泽的哄逗下,也终于能开始正常吃饭,能睡得了觉。

在回京的几个月里,对邱泽生出了依赖。

尤其是邱泽还一直帮他出了主意,教他怎么才能更好更隐蔽地接管留下来的势力。

谈及四分五裂的天下乱世,她的见解又格外犀利,一针见血。

有时皇子都觉得,若是能早点招揽到她,说不定她能辅佐平定乱世。

他不可避免地对这个体贴又聪明可靠的女子,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很快传来齐国再次发兵的消息,几日后,传来三皇女兵败,退兵百里的消息。

闻讯逃难的各地百姓裹挟着她们这一小队人马,在时代变迁的洪流里坎坷流离。

皇子这辈子都没有吃过那么多苦。

心腹兵分两路,快马加鞭,回京给太女留下的势力送信。

皇子与养伤的邱泽。以及还留下的一名心腹,只能一路走走停停。

银子所剩无多,离京城却还是很远,很远。

赶路露宿野外时,夜寒露重。在流民扎堆的城外,还要防着被流民偷窃。

对皇子而言,风雨飘零的乱世,在动荡的季国里,只有邱泽的怀抱是暖的,是安全的。

夜里,这人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他才感到片刻安宁,能安稳入睡。

不知不觉中,颜书玉好似已经变成了皇子,对皇子的每一分情绪,他都能感同身受。

忽然,眼前一阵扭曲,他从京城百里外,又回到了方才富丽堂皇的宫殿。

一个宫人小跑进来,颤声说道:“皇子,城门已经打开,齐……齐国的兵马已经进城了!”

“好。她们答应我的,不伤城内百姓,不烧伤劫掠,你不必惊慌。”

宫人抖着身子跪下了,一个劲磕头,“皇子,不管答应了什么,您,您都快走吧!”

皇子拈起镜奁里的一个瓷瓶,好看的丹凤眼眯了迷。

“去哪?跟母皇一样,不顾百姓将士死活,逃到半壁江山以外去,继续逍遥快活吗?”

“去看看我的母皇吧。”他握紧了手里的瓷瓶,“季国女帝,不能死在齐国人手里。”

“皇子,您何必呢?”宫人苦劝无果,伏地嚎啕大哭起来。

国之将亡,浮游般的一个宫人能做得了什么呢?

皇子去囚禁女帝的宫殿时,想起了那个护送他抵京便离开的人。

想起来她笑着的模样,专注看自己的模样,想起她薄而柔软的唇。

她曾千叮万嘱,世道不太平,莫和女帝硬碰硬,叫他一定要明哲保身,以图将来。

皇子把玩着怀里的瓷瓶,心想,伪装成小兵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快到皇宫了吗?

他哪里还有将来呢?

母皇果然见了他就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凶狠的眼神瞪着他,恨不能饮其血肉。

“是,我不忠不孝不义,那又怎么样呢?”

他慢条斯理地倒出一粒药丸,“可我替皇姐报仇了,是你这个昏君害死了她。”

“掰开她的嘴,给她喂下去。”

季国最后一任女帝,声嘶力竭骂道:“季钰!你叛国弑母,你不得好死!”

皇子眼神冰冷。

“企图弃城逃跑的帝王是你,亡国我跑不了,但你也有份!你先下去跟列祖列宗交代吧!”

女帝眼睛越瞪越大,终于垂下脑袋,已无生息了。

皇子张嘴,将瓶中最后一颗药丢进嘴里,他含着外面裹着的那层糖衣,现在舍不得咬。

他还想再见那女人一面。

不急不缓地往殿外走去时,他低低嗤笑了一下。

“不得好死,你以为我在乎吗?”

他挺直腰背,迈出的每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尖上,痛不欲生。

我有罪,是我把齐国冲锋陷阵的大皇女误救了出来。

不忠,不孝,不义。

无可申辩。

季钰立在太和殿前,静静看着殿前恢弘的汉白玉阶,看向进入皇宫的齐国人马。

当先的一人身着银甲,手持红缨枪,晃花了皇子的眼,也晃花了颜书玉的眼。

此时颜书玉觉得自己此刻完完全全就是季钰,那种肝肠寸断的痛,太过于真实。

皇女齐择奔到近前,翻身下马奔上台阶,隔了几步又停下。

她看着季钰欲言又止,想走近又不敢靠近。

“我让你答应的不伤百姓,不烧伤劫掠,你信守诺言没?”季钰扯了扯嘴角,勉强扯了一丝笑。

“是你?不是丞相联系的我?”皇女齐择诧异问道,她机智过人,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什么。

季钰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像看着她,又似乎看着很远的地方。

“你说过的,胸中抱负便是早日平定乱世,还天下海晏河清,还记得吗?”

见她愣愣点头,季钰眼里有泪光闪烁,“那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别说胡话,我要带你回去成亲的。”齐择心跳得飞快,往前走了几步,有种很不好的猜想。

季钰笑了一下,眼里有一丝浅浅的温柔。

忽然眼前一黑,颜书玉被弹了出来。

他飘到半空中,一手捂心。这里太痛了,不知是心痛,还是毒药发作的痛。

他低头望去,一袭银甲的女人半跪于地,怀里紧紧抱着盛装而扮的人,失声痛哭,悲痛欲绝。

一队人马从后宫方向而来,禀告道,“殿下,后宫里没有找到季国三皇子。”

三皇子已经在她怀里,渐渐停止了呼吸。

匆忙上前的军医犹豫道,道:“殿下,已经药石惘然了,而且……”

女人抬起头,赤红着双目,更加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

军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而且,已有月余的身孕。”

颜书玉愣了下,诧异地看向齐泽和季钰平坦的小腹。

季钰好像都不知道,他肚子里有了一个小生命。

齐择气急攻心,绝望至极。

飘在半空的颜书玉呆呆地看着,看着齐择几欲昏倒,又摇摇晃晃着抱起季钰。

他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随着心上人的缓慢步伐轻轻摇晃着。

颜书玉的眼泪此时才唰地流下来,灵魂犹如撕裂开来的痛。

此时空中出现一个漩涡,不停嗡嗡嗡嗡喊着什么,把他吸了过去。

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一句话。

“绑定成功。”

*

颜书玉迷迷糊糊地,听到耳边有人在叨叨叨叨说着什么,好吵。他抬手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终于不吵了,世界安静。

刚刚我好像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好伤心的,梦见了什么来着?

他的脑子也渐渐回笼,心情莫名悲伤,但梦是分毫也想不起来了。

“书玉,书玉?醒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擦了擦他的脸颊,声音颇担心,“梦见什么了,怎么哭这么伤心?”

颜书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杀气腾腾地睁开眼。

“你怎么在我床上?!”

顾泽看了看眼下的情况。

小世子被窝在她怀里,两人近到呼吸相闻。

怀里的人已经有了温热的温度,体温隔着薄薄的里衣透过来,从紧贴的胸膛,从胳膊,从相挨的腿和脚传来。

顾泽的脸腾一下全红了。

她一手捂住额头,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顾泽!”颜书玉恼羞成怒,将软枕丢到了她脸上,“你个流氓!”

“我可以解释……!真的!”

-v-

梦醒了,颜书玉就全部忘记了。不能让我的男主记得,太沉重了。

梦里那是他投胎为颜书玉之前的一世。也是接上之前生死判官说的,他为什么会命格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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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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