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走出酒楼许久,此刻追出去定是追不上的时候,谢之寻才放开了攥着唐松吟的手。
原本白皙娇嫩的手腕被掐出了一道红圈,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唐松吟轻轻笑了笑,眼里全是嘲讽,她抬眸,指尖轻轻抚过剑纹,目光看向和那刀疤男同桌吃饭的三个人。
“说吧,他是谁,关于他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你们最好想明白了再说,否则……”
唐松吟弯了弯眉,再次将剑抵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刚刚他能逃是侥幸,但是同一次错我不会犯第二次……”
唐松吟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直直往下跪:
“姑娘,我们不认识他啊!我们就是在路上碰上的,他说可以请我们来看德音姑娘,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啊姑娘!我们真的是刚刚遇上,西街小仙阁的妈妈可以作证,本来我们都要进小仙阁了,是那个人说请我们看德音姑娘,我们才来的啊!”
唐松吟挑了挑眉,侧身让晓晓去西街验证。
她们今日来的便是西街,这酒楼与小仙阁之间也就差了几步。
晓晓很快便回来了,“二小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唐松吟点点头,心里颇有些不甘心。
“鸢儿,周围人越来越多了,快走吧。”
她们这的动静实在太大,酒楼内客人又多,没一会便都被吸引了过来,里里外外将唐松吟她们围了三层。
唐松吟抿了抿唇,将佩剑还给谢之寻,离开了酒楼。
两人上了马车,车帘上的珠子叮叮咚咚晃个不停,本是悦耳的声音,如今听起来却让人颇为烦躁。
“你今日为何要阻止我?”
唐松吟攥着手帕,眼神直直的盯着谢之寻。
“鸢儿,你今日太冲动了,你那一剑下去,你可想过伯父伯母还有你长姐?”
“那你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走?”
唐松吟气极,啪一下将手帕拍在软榻上。
赶车的车夫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赶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不让他走,就凭着你方才的气性,他难道能活着离开?”
一直被质问,谢之寻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他皱眉,看向唐松吟,
“我们生在江南,来日也不会离开江南,京都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平西王的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鸢,还是说应该叫你唐松吟,你的心到底在哪里?”
这是她回来以后,谢之寻第一次如此严肃的和她说话。
唐松吟愣了愣,什么话都没说。
—
紧锣密鼓的筹备后,总算是到了程府宴请众多江南世家的那日。
又是一年冬日,唐松吟穿着蓝海色罗裙,发上斜斜的插了银簪,又往外披了件淡粉色外袍,和程泠一起去招待客人。
冬日的梅花开的极好,今日宴席的吃食里,也有许多是以梅花为原料制成的。
世家的聚会颇为无聊,无非就是对着梅花吟诗作赋,又或是挑着些好听话相互奉承,唐松吟跟在程泠身后陪了会笑,就找了个时机溜回房。
她坐在案板前,细细翻看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的白麻纸,这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内容,勾勾画画的看起来有些凌乱。
但有几个字却颇为清晰:
江南多诡谲,狸猫换太子。
唐松吟指尖轻轻摩挲过这几个字,墨水已浸透纸张,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陷。
这半月来,她一直在思考那人临走时说的话。
那刀疤男自半月前在酒楼内离开后,唐松吟便派晓晓偷偷拿着银子找人去帮她寻,可寻到至今,银钱花了不少,人却毫无线索。
她每天都瞧着这几个字,心里的疑问很多。
江南多诡谲,狸猫换太子。
这其中谁是狸猫,谁又是太子?
为什么要提江南,是因为在江南被换吗?还是指是江南的人换的呢?
在每天绞尽脑汁想这些事的同时,唐松吟又总会怀疑,那刀疤男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确有此事,还是随口一言呢?
毕竟刀疤男那疯疯癫癫的样子,瞧着像是个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二小姐,二小姐不好了!”
晓晓猛地推开房门,急匆匆的跑到唐松吟面前。
“城东的王小姐和城西的上官小姐在院里打起来了!”
唐松吟微微皱眉,有些意外:
“你是说那两个世家小姐,从小被教导诗书礼仪,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两个人,打起来了?”
“是啊二小姐,您快过去吧,夫人和大小姐都去了,到时候夫人看不见您,又要说您了!”
唐松吟一愣,想起程母一哭二哭三还哭的模样,头皮微微发麻,她将手中的纸叠好,急忙带着晓晓赶去前厅。
到前厅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王楚婷和上官燕仪立于大厅正中央,正争执得激烈。
唐松吟悄悄挤进人群,站在了程泠身后。
程泠瞧见是她,转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是怎么了?”
唐松吟低声询问。
“今日女眷赏花时,忽的提起了未来夫婿的话题,平西王清风霁月又深得圣心,有不少姑娘暗中倾慕许久。”
唐松吟捻了捻袖子,“然后呢?”
“这上官小姐和王小姐几月前就声称在同一时辰瞧见了平西王,可这一人说是在城东瞧见的,一人却说是在城西瞧见的!”
“这城东城西隔的多远我们都知晓,就算是紧赶着骑马,那一个时辰,也绝对是做不到既到了城东,又去了城西的!”
唐松吟轻轻拧眉,听见正中央打扮精致的两个姑娘又吵起来了,声音也愈发响亮。
“我那日看到的,绝对是平西王,平西王抵达江南那日在临月阁祝过贺词,我全程在下面看,绝对不会记错!”
“临月阁那日我也去了,我也见着了平西王,我几月前在城东瞧见的,也绝对是平西王!”
有夫人提出疑问:“两位小姐是不是记错日子了,或许是两个日子的同一时辰,王爷分别在城东和城西?”
“我是在七月十六那日见着的平西王!”
“我也是七月十六,绝不可能记错!”
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看着对方的眼神格外不满。
“哎呦,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多好的日子,两位小姐都别争了,实在是没必要因为这点事争得面红耳赤……”
知府夫人上前,拉着王楚婷和上官燕仪的手,语重心长道:
“两位小姐可不仅仅是自己,你们背后可是江南王家和上官家,今日争成这般,来日让两家如何相处啊!”
江南知府统管江南,世家营生时总少不得知府的许可和帮忙,所以知府夫人这话一说,两人就算是要争,也不能再争了。
“夫人说的是,”王家主母急忙将王楚婷拽了回去,“我们回去好好说她!”
“小女顽劣,让各位看笑话了!”上官老爷也急忙出面道歉。
一场闹剧就算结束了。
因争吵而聚在前厅的贵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出去,轻声调侃:
“这平西王只有一位,叫我说啊,定是这二位小姐中的一位瞧错了人!”
唐松吟攥着手帕,蹙着眉坐在了前厅的木椅上。
“晓晓。”
“你偷偷去找王楚婷和上官燕仪,就说我对这事好奇,想问问她们那天看到平西王时的场景。”
“记住,尽量让她们多说些,说的详细些,别让人瞧见,快去!”
晓晓小跑着出去了。
唐松吟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然凉透,她却仿若未觉,一口气喝了大半。
在唐松吟回房拿起笔的那一瞬间,晓晓推了门进来。
“她们都怎么说?”
唐松吟紧紧抿着唇,双颊因为焦急泛着红晕。
“上官小姐说,她瞧见平西王的时候,平西王正和身边的侍卫停在一个摊贩前,二人似乎在挑簪子。”
“簪子?”唐松吟疑惑出声,又问,“王楚婷呢?她怎么说?”
“王小姐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她和未婚夫约在城东尽头那条几乎无人的小径里互诉思念,结果她不小心撞到了平西王。”
“不小心撞到了?”
“是!王小姐说那日平西王穿的似乎很破旧,一直低着头警惕的往四周看,好像在躲着什么。”
唐松吟沉吟片刻,飞快的在白麻纸上记录。
“王小姐确定她看到的就是平西王?”
唐松吟一副严肃至极的样子,让晓晓也紧张起来。
“是的,我觉着奇怪,特意又仔细问了王小姐,王小姐说千真万确,那人就是平西王,他的样貌和平西王如出一辙!”
唐松吟不说话了。
周围安静的针落可闻,晓晓观察着唐松吟的脸色,轻声说话:
“二小姐,您说,他们会不会只是容貌相似呢?”
“不,”唐松吟忽的开口,如果仔细听,就能发现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晓晓你先出去,今天的事不要向任何人说。”
门轻轻被关上。
唐松吟将之前叠好的白麻纸摊开,一张一张的分开铺在案板上,很快便将案板占满。
狸猫换太子。
王楚婷和上官燕仪声称在城东城西的同一个时辰看到了平西王。
城东的平西王孤身一人,躲躲藏藏,衣衫破旧……
其实唐松吟一直有个疑问,她始终未曾说过。
景祁渊一声不吭离开,她坐马车去追的那日,他高坐于马车内,说她商人低贱,何以当他正妻……
可唐松吟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年书考,景祁渊的题目明明是《士农工商,不可偏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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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松吟假借胸口生闷想出去透透气的缘由,独自一人出了程府。
她目标明确,直奔江南最有名的打探消息的场所百晓阁。
百晓阁在江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它的名气一来源于其极高的价钱,二则是由于其复杂的关系网。据说它的眼线遍布各地,这世上就没有其打听不到的事。
接待唐松吟的是一个身穿长袍的男子,男子瞧起来三四十岁,待人和善,不卑不亢。
唐松吟将藏于袖口的一沓银票放在柜台上,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知道京城平西王最近的动向。”
长袍男子忽的抬眸,细细打量了唐松吟一番,片刻后才粗粗接过银票,也没细数:“五日后的同一时辰,姑娘再来。”
“对了,还不知姑娘名讳。”
唐松吟犹豫半晌,抿了抿唇,
“我暂时不太方便说,五日后我会准时来,还请您务必不要将消息给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
“姑娘安心。”
唐松吟点头,迈步离去。
待她的身影彻底不见,长袍男子颠了颠手中的银票,迈步走向四楼。
四楼的装饰和一楼大相径庭,四楼装饰精致,连随意放在角落的茶碗,都是细细勾画过,颇为雅致的。
大厅正中央的圆桌旁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穿着华丽的袍服,布料光滑如水,绣着的竹叶花纹翠绿清新。
他正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王爷。”
长袍男子弯腰,语气恭敬。
“有事?”
“方才有个姑娘来百晓阁,说是要打听京都平西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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