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泼了墨,黑的漫无边际。
平西王府里,贺喜声一道接着一道,不时有琴笛音传来,伴着美人的娇笑,可谓喧闹至极。
唐松吟去煮了长寿面。
白芷回家看她母亲去了,此刻厨房里只有她和晓晓两人。
晓晓咬了口面上盖着的荷包蛋,还没咽下去便开始夸:“小姐真厉害,煮的面好吃极了!”
唐松吟弯着腰,缩在小桌子前吃面:“可不,我下厨的机会可不多,今日你算是赶巧啦!”
两人说说笑笑的吃完面,晓晓去收拾碗筷,唐松吟站在她身后,听见她忽然问:
“平西王……我是说那个真的平西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唐松吟微微沉吟:
“嗯……无论是谁,见他的第一印象都应该是他温润如玉进退有礼吧,但是慢慢的就会发现,他重情义,又聪慧,有想做的事,但是都会恪守底线……”
她忽然止住话头,
“哎呀,你见到他就会知道啦!”
晓晓嘿嘿笑:“照小姐那么说,平西王那是好的把所有优点都给占了?”
“才不是呢!”唐松吟想起什么,忍不住抱怨,“他古板的好像明日便要出家,叫我从来都是连名带姓,我让他唤我松吟,他犹豫半天不说,连耳根子都能变的通红!”
话还没说完,唐松吟便自己笑了,晓晓将洗好的碗擦干,瞧见她一脸粉扑扑的样子,也忍不住笑。
“小姐可是喜欢平西王?”
“怎么可能!”
唐松吟下意识反驳。
“那为何提到平西王便停不下来?还有这面颊……”
晓晓调侃的挑了挑眉。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他是我未婚夫,未婚夫你知道吧!”
“我知道呀,可是谁规定他是你未婚夫你就要时时刻刻想着他,尽心尽力帮着他,甚至他生辰都要自己煮碗长寿面吃的?”
“照我说啊,小姐你早就对平西王喜欢而不自知了!”
唐松吟一愣,如星星般明亮的眼里带了丝丝迷茫。
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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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传闻,平西王张榜重金寻医许久,有众多郎中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而有一日,一娇俏女子素手揭榜,当日便传来该女子的医治出了奇效,暂被收为府医的消息。
再次回到平西王府,一切都好像没变,一切又都好像变了。
唐松吟坐在案板前,案上摊着粗细各异,形状不同的九针,她一根接一根的拿着针在火上烤,意在除去上方的古菌。
当今世上,无论是郎中还是宫里的御医,好像都更擅长开药方治疗。唐松吟想起她拿出九针时那些郎中惊讶的眼神,心里忍不住有些疑惑。
若用九针治病不常见,那她的医术,是谁教的呢?
记不得了……那便先搁置着。
唐松吟走到铜镜前,确认自己脸上的面纱完好后,伸手撑开了窗。
和她屋子相对的那间屋子上,有个一身玄衣,手持长剑的男人正站在屋顶上巡逻。
他似是察觉到她这的异常,转身望过来,瞧见是她,又淡淡瞥开。
扑通,扑通。
唐松吟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她故作淡定的放下窗,心里好像被乌云覆盖,愁的不行。
这样的话,她即便是进了王府又如何?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监视下,她如何得知这假的平西王的真实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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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的日子无聊至极,除了每隔几日给平西王施针,其他时间,唐松吟都待在屋里无所事事的望着窗外。
明面上看,她是无聊的在发呆。其实暗地里,唐松吟是昼夜不停的在观察屋顶之人的巡逻规律。
然后观察着观察着,唐松吟便愈发绝望了。
这巡逻人一共有两班,一班负责白日,一班负责夜里,两班大约在子时轮换。负责巡逻期间,黑衣人不用膳,不如厕,从不下屋顶,只知道来回巡逻。整个王府,每日十二个时辰,全在这两班黑衣人的监视下。
她几乎不可能有机会去一些她想去的地方,比如说,平西王经常去的书房。
唐松吟烦躁至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发髻被她扯乱,珍珠钗“叭嗒”一声掉在地上。
但许是上天听到了她每日睡前的祈祷,又许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日唐松吟施针时,竟听到平西王和身边心腹商量着去龙青寺的事。
唐松吟喜上眉梢,当天夜里就翻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轻便衣裙。待一切都准备好,她坐在床上细细规划着那日的行动。
想着想着,她忽然起身,眉头狠狠的蹙在一起。
不对啊,是那个假冒的平西王去,不是屋顶上巡逻的那些黑衣人去啊,那她还怎么开展探查平西王书房的计划……
唐松吟重重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随即无力的倒在床上,绣花鞋被她狠狠一踢,直接砸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要是这假的平西王可以把这些黑衣人都带走就好了……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唐松吟原先想的那些进入王府后的宏图一个都没实现,但是平西王去龙青寺的日子倒是到了。
府里从一大早便大张旗鼓的开始准备,又是灯笼高挂意味着此去平安,又是白日里放烟花讨个好寓意。唐松吟舀了口并不好喝的粥,觉得这假的平西王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从王府到龙青寺,也就半日车程,当天便可往返,这一副昭告天下祈求平安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唐松吟捧起粥走到房门前,她倚着木门,瞧着廊下丫鬟们来来往往。视线瞥过一处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随即立马抬头看向屋顶。
屋顶上空空荡荡,阳光撒在砖瓦上,让那普通的瓦片也生出些金贵感来。
那些黑衣人今日竟然没巡逻?
难道真的要跟着去龙青寺?
唐松吟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下一秒便小跑着去了另一院落,发现这的屋顶上也没人巡逻。
像是天上掉起了各色罗群珠钗,唐松吟本就黑亮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她在原地转了个圈,朝着自己的屋子跑去。
辰时刚到,去往龙青寺的马车就缓缓出发,唐松吟故作淡定的站在府门口,看着随行的一大队士兵,以及正中间的华贵马车旁,守着的足足十个黑衣人。
她嘴角微抽,在对这假的平西王的印象里又慢慢加了一条:
怕死。
待那浩浩汤汤的马车队伍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府里众人散开。唐松吟回到屋里,换上方便行动的衣裙,又拿面纱遮住脸,小心翼翼的踏出房门。
今日府里大部分人都跟去了龙青寺,府里剩的人少,唐松吟一路小心观察着周围,终是有惊无险的到了书房前。
她深吸口气,轻手轻脚推开门。
-
若不是这平西王景祁渊每年都风雨无阻的在今日来龙青寺祈福,马长胜是绝对不会来的。
从王府到龙青寺路途遥远,能带的侍卫有限,万一出什么意外,又或是那景祁渊前来寻仇,那他可真的要有去无回了。
马长胜胆战心惊的盯着摇摇晃晃的珠帘,生怕这何时被刺把剑进来。
几月前,有个自称是皇宫里的人找到他,说他有个一步登天的法子,问马长胜愿不愿意。
彼时的马长胜因为偷窃而如过街老鼠,闻言当即便点了头。
他没想过这事竟如此荒唐,冒充当朝正得圣眷的王爷,直接盗走他的人生。
马长胜觉得那人简直痴人说梦,可随着一步又一步的进行,他竟又觉得这事可能了。
有人在他脸上动刀,再睁眼时他便和平西王长的有七分像。有人给他配置各种药,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居然也变了。
他不认识平西王,也没地儿去认识那么尊贵的人物。可是他半夜醒来,每每总听到屋外有人说:
“越来越像了,再动一次刀就好了……”
“再喝一次药就好了……”
最后,大家都说:“和平西王长的一模一样了,声音也分毫不差。”
他不知道这些人做了什么,自然也不敢问,只知道后来,他便真成了万人敬仰,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平西王。
充当平西王的这几个月,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美人在侧,山珍海味在手,还有所有人的谄媚和逢迎……
要是能再久一些就好了。
但哪有那么好的事,他之前为了变成平西王,服了太多药,有些药物相冲,让他彻底落下病根。
幸好招到了个能救他的,虽然是个女的。
这事是个秘密,所以等他好了,定要将那个女人杀了。
马长胜靠着马车,迷迷糊糊间听到丫鬟轻声说到龙青寺了。
这日子真好呀,丫鬟的声音是细软的,气息是香甜的。
龙青寺的住持候在寺外,两人见礼,住持引他去看栽在后山的常青树,说是佑他世世平安。
他又不是景祁渊,马长胜在心里想着,来日定要找个由头把树砍了。
住持说后山乃是佛教圣地,只允许他一人进,马长胜有一瞬间想拒绝,可为了不让人起疑,他还是硬着头皮踏上了去后山的石阶。
反正那么多侍卫都守在山下呢,能有什么事呢?他说服自己。
但变故就发生在他到达那颗常青树旁时。
一支箭,突鸣惊空,直直的朝他射来,马长胜吓得瘫坐在地,却是恰好躲过这致命一箭。
还没等他喊人,脖子上突然一阵冰冷,身后有人持剑,抵在了他颈间。
这人声音和他一模一样。
不,应该是和他故意模仿的声音一模一样。
“何人派你来的,你们的目的何在,都交代清楚了,本王便放你一条生路。”
也不太一样,马长胜想,这人说起话来,比他有气势多了。
脑袋不停的冒着汗,身体止不住的抖,他瞥见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
他哪还有什么生路。
交代了,被他强抢过来当妻子的民女死。不交代,他死。
算了,马长胜想起那民女哭的喘不上气的样子,手慢慢伸到衣袖里。
但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他猛的抽出把刀,朝着身后人刺去,那人似乎躲过了,反正马长胜没能听到刀入身体的刺激声。
“来人,保护王爷!”
压抑着声音的一句命令响起,马长胜身边便围满了侍卫,侍卫们越走越近,马长胜举着刀,毫不犹豫的刺入自己心口。
刀剖开血肉的声音,可真好听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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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龙青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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