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才有些结论的案子再次因为唐松吟的晕倒而杂乱起来。
秋司顺势抱起唐松吟,声音焦急:“府台大人,烦请让人去请郎中。”
官府除了正中央的断案处,还在左右各设偏房,一为休息,二为待客。
秋司像是对官府十分熟悉,出了断案处便向左转了个弯,毫无犹豫的朝着那间待客的偏房走。
断案处内,众人心思各异,但都十分默契的没再提起此次案件,程泠回想起方才的事,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唐松吟,当真因为打击过大而晕了?
程泠不太相信。
那若是她故意为之,目的何在?
程泠蹙着眉,感觉眼前有阵迷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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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司轻轻的用耳朵贴着木门,听见外头安静的出奇,他微微侧身,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唐松吟,下一秒,重重拉开木门,朝外头喊:
“郎中何时到?二小姐一直冒汗,脸色苍白,似是不太好!”
他喊完,又重重关上门,没一会便听到府台大人遣人去催郎中的声音。
秋司转身,瞧了眼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唐松吟。
唐松吟眨了眨眼,又朝他笑了笑。她面色红润,杏眸明仁,哪有半分秋司口中苍白到奄奄一息的模样。
偏房的窗在床倚着的那面墙上,唐松吟撑起窗,探头望向外头。
外头是条街,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时不时的就有马车驶过。她轻轻放下,对着秋司朝窗外指了指。
秋司点头。
唐松吟迅速起身,将窗撑到最大,借着床的力,一使劲便翻了出去,稳当的落在街上。
秋司紧随其后,也翻窗出来。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便瞧见一辆马车候在路边,晓晓拉开珠帘,眉间惊喜:
“小姐,秋司少爷!”
唐松吟朝她弯了弯唇,和秋司先后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出城时,晓晓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通牒,守卫很快便喊了“通过”。
直到江南的牌匾缩小成几乎看不见的一个黑点,唐松吟才微微松口气,她掀开珠帘朝马车后头看,瞧见后头空空荡荡,并没有人追上来。
在这还未追上她们的话,她应是能顺利离开了,唐松吟抿了抿唇,觉着心里复杂至极。
这就……成功离开了?
一切好像都只是做了场梦,格外不真实,她一会觉得一路走来不容易,一会又觉得太过轻易。
“小姐在想什么呢?”
晓晓轻声打破宁静。
“我感觉,一切都挺奇妙的……我以为找到了家人,回到了自小长大的地方,可谁知竟都是假的……”
话题到此,气氛又沉重起来。
晓晓斟酌许久,问出了一直以来疑惑的事:
“小姐想用十亿两去试老爷和夫人,这法子是有效,但您可有想过,若您真是程府的小姐,那这十亿两……可是老爷大半辈子的心血。”
唐松吟一愣。
晓晓说得对,她那时只想着怎么更快的让程父程母坦白,但从未想过她万一就是程鸢该怎么办。
或许潜意识里,唐松吟早就认定自己不是程家小姐了。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马车咕噜和车夫的吆喝声,唐松吟深吸口气,目光看向秋司,寻了个新话头:
“秋司,就是你原先的名字吗?”
秋司摇头:“是来怡红院后陈妈妈起的。”
“那以后,你便可以唤回你自己的名字啦!”
她弯了弯唇,从心底里为秋司高兴: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见。若有缘,咱们下次再喝酒聊天。”
唐松吟的眼睛很亮,忽闪忽闪的,秋司忽然想起某人对她的评价,也慢慢笑开。
“一言为定,姑娘珍重。”
说完这话没多久后秋司便下了马车,晓晓担忧的看着身边荒无人烟的树林,忍不住皱眉:
“这离江南不远,秋司公子怎么那么早便下马车了。”
唐松吟轻笑,指尖慢慢抚着晓晓发上的珠钗:“傻姑娘,你当真以为秋司是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倌?”
晓晓觉得今日的唐松吟有些不一样,她被她盯得有些脸红,只听到她问:
“那你呢晓晓?你要去哪?”
把晓晓带出来纯粹是因为她帮着她做了许多事,唐松吟怕她走后,程家人不会放过她。
“奴婢自是要和小姐一起!”
晓晓像是在表忠心,一把攥住了唐松吟的手。
“奴婢在江南没有亲人,认识了小姐后小姐便是奴婢的亲人,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
“好!”唐松吟反握住她的手,“那我们以后便一直在一起。”
晓晓摇头晃脑的表达自己的满意,瞧起来讨喜极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唐松吟回过神,神色认真起来:“京都。”
“小姐是要去找什么人吗?”
“嗯,”唐松吟只是点头,却不愿多说,“京都是个很好的地方,那里有个姑娘名唤紫衣,她性格沉稳,若是我们能遇上,你定会喜欢她。”
“嗯!”
-
马车晃晃悠悠到京都那日,唐松吟忽的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
这几日的赶路,已经让她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若是要在京都待下去,那定要寻个能赚钱的法子。
否则连事还没成呢,她自己就先饿死了。
晓晓第一次来京都,对什么都好奇,两人走过一处酒楼,酒楼里,说书先生正讲的慷慨激昂:
“河坪徐家有个金尊玉贵的小姐,自小漂亮讨喜,名动京都。她幼时便有极高的天赋,不仅被正牌之首天道院相中做了门外弟子,更是因极高的才华而被无数人家上门提亲,可这小姐偏生鬼迷心窍,瞧上了个穷衙役......”
底下响起一阵唏嘘声。
唐松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欲知后事如何,还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一放蒲扇,边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边往酒楼里走。
故事讲到一半,众人听的都不尽兴,喝倒彩的声音接连响起。
晓晓看向唐松吟。
“小姐笑什么?”
“这故事,他一年前讲过。”
唐松吟眉眼弯弯,双颊粉嫩:“我怀疑,他只会讲这一个故事!”
晓晓也是听了一半,正不得劲呢,此刻知道唐松吟听过,急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
唐松吟歪着脑袋,指尖轻轻的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有一瞬间,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也收了几分。
后来,她转头,看见了景祁渊。
“走吧,”唐松吟换了话题,“我想到要去哪挣银子了!”
晓晓一听,立马跟上。
-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药香,唐松吟带着晓晓走进,一路上小心避让,以防碰到那些本就虚弱的病人。
馆长正坐在案板前,一丝不苟的给看病的老人写着药方,小厮正对着药方抓药,嘴里轻声念着药材的名字。
低头抬头间,小厮便瞧见面前站了位娇俏姑娘。
她穿着明兰色的云丝长裙,长群上用丝绣着蝶纹。秀发挽成现下流行的百合髻,上头斜斜的别着支蝴蝶钗。
视线下移,他瞧见了姑娘的脸,顿时惊呼出声:
“唐姑娘,您回来了?”
“嗯!”唐松吟眨了眨眼,“沈小宝,好久不见呀!”
沈小宝将手中的药方抓好,便让另一个唐松吟没见过的小姑娘替了他的活,转头引着唐松吟去后院了。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左右,医馆里的人和事却都没怎么变,唐松吟想起去年因为无聊而来医馆当郎中的自己,只觉得世事奇妙。
她开门见山:“医馆现下可还缺郎中?”
“缺呀!”沈小宝给唐松吟倒了杯茶,“这几个月来医馆看病的百姓愈发多了,唐姑娘你也瞧见了,会看病的只有馆长一人……”
“你走之后,馆长想过要招人,可招的又都不合心意,索性就打算等你回来,谁知你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那感情好!”唐松吟和晓晓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开心。
两人后来又见了馆长,馆长知道她们没地方住后,提议让她们直接住在二楼的偏房,唐松吟开心的满口答应。
今日替沈小宝抓药的小姑娘也住在二楼,小姑娘机灵又乖巧,是馆长的女儿,特意来帮忙。
小姑娘名唤白芷,看着像个还要上学堂的小孩,可唐松吟一问才知道,白芷也就比她小了一岁。
唐松吟和晓晓都是好相处的,又每天和白芷待在一起,三人志趣相投,没几天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京都下了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一转眼,唐松吟回到京都也快十日了,今日病人少,她翻着记日子的书简,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
十月廿七。
今日是景祁渊的生辰。
据说平西王早于十日前便下了请帖,邀请各路官员,于今日一聚。到时歌酒美人,张灯结彩,定是热闹非凡。
这十日里,唐松吟找过不少混进王府的法子,但王府戒备森严,地上天上都有侍卫守着,她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她前几日悄悄看过,王府房檐上的那几个守卫,无论白天黑夜,都像那不会疲惫的人般,一直在巡逻。
“小姐!”
晓晓推开门,带来屋外的一阵寒风,她脱下大氅,急急的跑到唐松吟身边。
“平西王府今日张榜寻医,说是平西王自江南回来便身患顽疾,急求精通疑难杂症的郎中诊治,若是诊治好了,赏黄金万两!”
唐松吟先是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下一秒,她听自己问:“疑难杂症?”
“嗯!”晓晓回忆道,“说是郎中最好要擅长偏方。”
“不过也是,若是寻常病症,宫里的太医早就给医好了!”
“小姐,”晓晓压低声音,“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唐松吟本在认真考虑,此刻乍一低头,瞧见晓晓急的恨不得现在就去揭榜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前几日我和你讲狸猫换太子这事时,你不是惊讶到消化了一整夜吗?第二日我见你,你那眼底还青黑的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这不是太过震惊了嘛!”
晓晓急忙换了话头。
“话说回来,小姐,我们去不去?”
唐松吟扬了扬眉,眼里像撒了细碎的光,明亮又耀眼。
“多好的机会,当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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