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徐宴觉得自己快死了。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疯狂挤压肺里的空气,胸口疼得要炸开了,手脚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整个人都在往下沉。

他这是怎么了?不过喝了一杯酒而已。

酒,是一个叫周明的人给的。

他找到自己时,一脸的惊讶:“我的世子爷,您竟然藏在这里!找您这大半天,快走吧,沐世子他们都等急了。”

徐宴想告诉他认错人了,可阳光从通风口斜斜照进屋子,金灿灿的,映得他头晕目眩。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

这个叫周明的很有两把刷子,窗子拆了一半,钱婆婆他们也不知去哪里了,周围静悄悄的。

他换了世子的衣服,凭着记忆努力模仿世子走路的姿态,一开始还有些忐忑,生怕别人看出来。

应该装得很像,没人察觉不对,一路上还有不少人向他行礼,他们都在对他笑。

那感觉可真奇妙。

当时周明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有点看懵了的感觉,可他沉浸在温暖的阳光和人们的笑脸中,没有多想。

周明让他在船上等着,船上有酒有菜,后来,他浑身发软,脑子昏沉沉的,肚子也疼的厉害。

再后来,他跌入了无边的黑暗。

周明是谁的人,谁要杀他,父亲,还是母亲?

可惜没有机会问出口了。

身体往下坠,眼前的光亮越来越遥远,渐渐变成一个触不可及的模糊的小亮点。河水刺得眼睛生疼,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试图最后看一眼那点亮光。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他有点不甘心。

光亮突然颤抖了一下,朦朦胧胧中,光亮中出现一个人,如画壁上的仙女一样飞向他。

一股力量执拗地拽着他,向上,向上,黑暗自脚边退去,一点光亮变成了无数点,波光在水中闪烁,宛如触手可及的繁星。

哗啦,他终于挣脱了死亡的怀抱。

徐宴不由自主大口呼吸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普普通通的空气竟然如此可爱,如此甜美。

身体依旧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脑子也昏昏的,任凭身后的人把他推上岸。

是谁救了他?

沈莺时手脚并用,好容易爬上岸,累得都快虚脱了。

竟是进京路上遇到的那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

“你……”他慢慢伸出手,碰了下沈莺时的眼睛,“是你?”

很轻很轻,犹如一片羽毛掠过她的睫毛,若即若离,使她心里荡漾起一种难言的滋味。

两人都湿透了,单薄的春衫紧紧裹着身体,毫不吝惜地展现出每一处曲线。

她贴着他,心慌得砰砰直跳。

方才在水里又拉又抱都不觉得什么,怎么救了人,反倒害羞起来了。

“你认得我?”

“星星。”

沈莺时没听清,“什么?”

徐宴笑了下,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红晕,眼睛里也盛满了阳光的碎屑,异常的明亮。

沈莺时突然有点不敢看他了,稍稍离远了些,装着若无其事问:“你怎么称呼,你家在哪里?”

“我姓徐……”徐宴刚张口,就听远处一阵喧闹,周明满头大汗跑来,“世子,世子,你在哪儿啊!”

自己这幅样子可不能出现在别人面前。

沈莺时提脚就跑,好在脱掉的褙子就在附近,急忙胡乱裹上,躲进河边高高的芦苇丛。

她看见来人低头哈腰的和他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又有一拨人过来了,看装束,应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护院。

他们把先到的那个双手反剪,五花大绑,然后团团围着徐公子走了。沈莺时觉得奇怪,那架势不像“簇拥”,更像怕徐公子跑了似的。

三月初的河风还不甚温暖,打在身上凉飕飕的。

正犯愁如何回家,远远看见两个刚留头的女童沿河岸蹦蹦跳跳的玩,沈莺时使劲招手,请她们去棋峰山给六妹妹捎信儿。

日头渐渐偏西,她终于盼来了自家人!

“发生什么事了?”沈初春吃惊地望着她,“你有没有受伤?”

小姑姑沈孟秋赶紧扶着她上马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把衣服换了,风寒刚好没多久,再冻病了!”

“没事,在河边玩,不小心掉进去了。”沈莺时打着哈哈,不打算把刚才的事告诉她们,故意岔开话题,抱怨六妹妹画的路线图太糟糕,生生把自己带偏了。

沈初春信以为真,笑闹一阵便罢了。

小姑姑毕竟年长几岁,马上察觉不对劲——她的裙子衫子湿哒哒的,外面的褙子却只是发潮而已,若是不小心落水,还能在瞬间把褙子脱了?

却是什么也没说。

已是傍晚,自然不能再去棋峰山游玩了。

“也不用去,徐世子根本没来,就是来了我也没心情看他。”沈初春气鼓鼓的,一副要和人干架的模样。

原来她们路上碰到几个贵公子跨马游春,路过她们身边时,故意把黄土道踩得尘土飞扬,还不停吹口哨。

“气得我呀!”沈初春一撸袖子,“当谁不会骑马?我叫车夫卸了马匹,骑上就追为首的那个。”

“追上了没有?”

“必须的,我一勒缰绳挡在他马前,用鞭子指着他说:呔!大胆狂徒,有本事与姑奶奶大战三百回合,看哪个是英雄,哪个是狗熊。啧啧,你是没瞧见,当时我是威风凛凛,英姿焕发,一下子把他们都镇住了!”

“你们打架了?”沈莺时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那倒没有,小姑姑愣是把我揪回去了。”沈初春一下子瘪了气。

小姑姑瞥她一眼,“你知道他是谁,镇南侯世子,沐天海,你祖父原先是沐家军的人,你打他?小心你祖母敲断你的腿。”

沈初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满脸写着不服气

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姑姑坏笑一声,“镇南侯特别稀罕咱沈家的闺女,看着吧,没准他是你未来的夫君。”

沈初春下巴快掉地上了,“不是吧,那我宁肯和你一样,一辈子不嫁人!”

小姑姑呸呸几声,“可别,你姑姑我巴不得明儿就出阁,我可不想做一辈子老姑娘。”

说起小姑姑的亲事,也是颇为坎坷,她十五岁就开始说亲,奈何说一门黄一门,对方不是犯事被抄家,就是得了急病没了。

克夫的名头算是死死焊在她头上了,如今二十六了,仍是无人敢问津。

沈老太太也想开了,给小女儿留足了傍身银子,就在沈家做个有钱的姑奶奶也不错,以后再过继个侄子给她养老送终。

可小姑姑不愿意,仍盼着嫁人生子,每年二月都要去寂照庵住一个月,去去身上的“晦气”。

沈莺时很喜欢这位直爽又善良的姑姑,因安慰说:“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之前的统统不成,是因为要等着对的那个人出现。”

这句话听得小姑姑极为舒心。

沈莺时又问她:“姑姑,京城世袭的列爵有几家姓徐?”

小姑姑想了想,答道:“只有襄阳侯。”

沈莺时心头突的一跳,莫非刚才那人就是徐世子?

“五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沈初春惊讶地摸摸她的脸颊,“呀,好热。”

小姑姑以为她受了凉发热,急忙拉她躺下,盖上被子,说什么也不准她露出手脚,定要捂着发汗。

沈莺时把脸藏在被子里,偷偷地笑。

夜色渐浓,正房屋里仍亮着灯,沈老太太望着对面的小儿子,脸色异常严肃,“没想到严阁老也掺和进来了,现在已不是咱们两家的事。”

沈远毅冷着脸道:“皇上登基小半年来,已几次表达对内阁的不满,我看严阁老和襄阳侯是一伙的。他们在试探,用与我们这些潜邸旧人联姻试探,看皇上能否容得下他们这些‘太子党’。”

沈老太太疲惫地叹了口气,“给你大哥去封信,问问他的意见。”

“我就是不答应,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沈远毅冷哼道,“反正皇上也不会强迫我,照我说甭搭理他们,就冷着他们。”

沈老太太摇摇头,“这不是赌气的事,去吧,给你大哥写信。”

“这个襄阳侯就偏偏看上我闺女,真是麻烦!”沈远毅嘎巴嘎巴捏着拳头,心里已琢磨着如何找个机会,把襄阳侯名正言顺地揍一顿出出气。

此时的襄阳侯府也不宁静。

侯爷徐国忠端坐在太师椅中,阴沉着脸质问儿子:“周明一个下人,哪有胆子谋害主子,还拿着对牌把看管的人都支开了,你还敢说不是你指使的?”

徐文志大呼冤枉:“要不是您说,我都不知道还有个双生弟弟。周明的母亲是府里的老人,大概是从他母亲那里听到点什么。做下人的,总喜欢揣测上头主子的意思,二弟又关在那么个地方……他有点想法也不足为怪。”

没有实证,徐国忠知道问不出什么,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他处理了,此事不可泄露出去。”

徐文志看出来了,父亲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解道:“今天周明能发现,赶明儿就有第二个人能发现,何不……”

以绝后患?

徐国忠眼皮狠狠一跳,碧幽幽的目光盯着晃动不已的烛火,半晌,才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我警告你,不准再对他下手,若让我发现第二次……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父亲的口气如此阴寒,惊得徐文志浑身一激灵,再不敢多言,低头默默退下。

而徐宴换了一个地方看管,更偏僻,更隐秘,之前还有个通风口可以看到阳光,现在关进了地牢,除了昏昏惨惨的油灯,再无一丝光亮。

不过好处就是,牢门没有堵死,只有一把铁锁。

徐宴躺在冰冷的地面,心情出奇的好。

他想再见见她。

而如今,他似乎找到了可以堂而皇之出去的方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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