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绵发现了。他不应该和谢砚殊讲道理。

反正在谢砚殊眼中，他已经是个妄想着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了，那不如耍赖到底。

“不行，我就要结婚。”江雪绵态度坚决地卑微恳求，“求求您了，谢教授，谢先生，哪怕半年后再离婚，我也想和您结婚。”

“半年后就离？”谢砚殊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用谴责的眼神看向他，“那不成儿戏？”

“那……那要不然……反正您不老不死，我就努点力，争取早点死，让您的婚姻状况不用变成离异。”江雪绵说罢，觉得这主意可真是太妙了。

丧偶，还能凸显一点深情，怎么也比离异好听。

谁料，他抬头一看，谢砚殊气得眉头皱成了川字。

江雪绵忙敛住了脸上的笑意，垂下脑袋，摆出一副犯错小狗的模样。

他以为这次，谢砚殊又会说“不行”，可是他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谢砚殊的回应。

江雪绵抬头偷瞄。

谢砚殊表情严肃，眼中却有着几分纠结。

这是……有戏？！

江雪绵心念转动，计上心头。

“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屁股下的垫子推开，好让自己躺平在地毯上。接着，他用生无可恋的语调，高、声朗诵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一幕戏演完，江雪绵偷偷打量谢砚殊的眼神。

不愧是名句，音还未落地，谢砚殊眼中就露出了欣赏。

哦，对了，谢砚殊是帝国大学历史系教授。之所以从事这个职业，不仅因为他是活着的历史，还因为他确实喜欢这些古老的文化。

江雪绵再接再厉，对着谢砚殊的方向侧过身子，双手掩面道：“呜呜……我心情好差，好想喝酒……呜呜，请给我酒，让我喝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最好把您和诗句一齐忘掉，这样我就不会痛苦了，呜呜呜……”

说话间，他将手指偷偷分开一条缝，从缝隙里打量谢砚殊的表情。

·

谢砚殊看着蜷缩在地上装哭的年轻人，犬牙发痒。

他想咬人。

活了上千年，他遇到的倾慕者成千上万，但从没有一个有这般蠢笨。若是要装哭，就装到底吧。怎能哭一会儿就漏条缝来偷瞄呢？

不知道你在窥视他人时，他人也在窥视你吗？

瞧瞧，那眼里没有一滴泪，演技可真是烂透了！

谢砚殊表情晦暗不明地瞪着假哭的人，食指和拇指来回碾动，一种想捏住地上这人白皙修长脖颈的**在蠢蠢欲动。

但……这真的是穿越者。

还是腹有诗书的穿越者。

这人之前说整个世界是小说，谢砚殊还存疑，现在听到这么多不同风格的诗句后，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那些涉及他**的消息，可能是误打误撞。

艺术却骗不了人。

诗句好不好，一听就知道。这人念出的诗句，不管是韵律，还是风骨，各有不同。若说是一个人造出，那能写出这些诗句的，怕也是惊世奇才。

谢砚殊作为古文化爱好者，一直以来，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保护好这个世界的华夏古文化。在几百年前，这片土地被怪物、瘟疫和灾殃肆虐时，在正需要他们这些本土怪物挺身而出时，他陷入了沉睡。

醒来后，此地已是满目疮痍，文化甚至出现了断层。虽然经过近百年的努力，很多文化重现天日，却不如之前灿烂辉煌。

现在，另一个世界的文明，正通过诗句，展现出几分光彩。

他怎么舍得错过？

·

“好，如果你能写出五百首诗，我就和你结婚，但我不会将你转化成血族。你还是会生老病死。”

见目标达成，江雪绵惊喜地坐了起来。他藏不住喜悦地点头道：“好的，好的，您能跟我结婚就已经很好了。真的太感谢您了！”

谢砚殊瞧着他这副喜不自禁的模样，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问：“哭了这么半天，怎么眼眶一点儿没见湿？”

江雪绵的脸霎时红得跟番茄别无二致。他腼腆又羞涩地摸了摸脸：“对不起嘛，下次我不装了。”

谢砚殊：“……”

行吧，虽然蠢笨，好歹诚实。

·

翌日，江雪绵在自己宿舍的小床上醒来。他拉开单人套间的窗帘，远处的太阳刚露头，旁边冰箱上的时间是凌晨5时17分。

虽然不是惯常的起床时间，但江雪绵真的睡不下去了。

他浑身充满了干劲。

昨晚，他在保镖的陪同下，回到宿舍，翻出了和恶魔签订的协议，重新研读了一番。

协议里写的是：获得谢砚殊的爱后，再在毕业典礼这一天，惨死在谢砚殊面前，他就可以回归原本的世界。

在签订这个协议时，江雪绵就很疑惑，到底怎么才能证明谢砚殊爱上了他。要知道，爱的衡量标准非常主观。

而衡量一个人到底爱不爱另一个人，需要的是对细节的观察。但是，他和谢砚殊相处的细节，恶魔又怎么能全部得知呢？

现在，如果他和谢砚殊结了婚，那婚姻就是客观存在的。

如此一来，恶魔还能否定谢砚殊不爱他吗？

想到这里，江雪绵拿出了玻璃球，对恶魔发送通讯申请。

一个看起来非常糟糕的上半身，出现在了半空中——头发凌乱，双目充血，穿在身上的绸布衣裳看起来也皱皱巴巴的。

“你这是……”吓得彻夜难眠了吗？

恶魔的回答令江雪绵无语。

“不是，哈——”恶魔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没精打采地说，“我熬了七天，终于把那个副本打通关。对了，你怎么用这个联系我？用手机呀，多方便。”

江雪绵：“……你没有收到我的信息吗？”

“什么信息？”恶魔挠着头，俯身不知从何处摸到了手机。他点开来看，无神的眼睛逐渐惊恐地瞪大：“咦——？你居然说自己会有生命危险？！”他抬头，视线上下梭巡过江雪绵全身，眼神又变成了不解，“你看起来没受伤啊。”

江雪绵：“……你不会这么多天来，一直在玩游戏吧？”

恶魔：“当然不是啊！我还看了电视剧，学习了打字，还跟人在论坛上吵了几次。对了！我还开通了小绿书账号，把自己的果照发了上去，粉丝已经突破五十万了呢！”

江雪绵嘴角抽搐，一时间，恶魔恐怖的形象，变得有些抽象。

也对，赫然从文娱生活不丰富的奴隶时代，迈入各类休闲娱乐蓬勃发展的时代，很少有人能保持理智和克制。

思及此，江雪绵试探着问：“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新的乐趣，要不然，就别报复谢砚殊了吧。”

“凭什么？！”恶魔生气道，“难道我现在高兴了，他曾经带给我的伤害，就可以消失了吗？”

“他当时到底怎么你了？让你能记这么久。”

“他拒绝我了！”恶魔叉着腰，挺着胸膛道，“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魅魔，从来没有失手过。上次我可是施展了百分之百的魅力，去勾引他，结果他不仅拒绝我，还骂我。”

“他骂你什么？”

“骂我是愚昧无知的舶来鬼！”

江雪绵：“……”

以谢砚殊对文化的重视程度来看，这确实是他会说出的话。

忽然，江雪绵想到了恶魔之前对他说过，他是恶魔从三千世界中筛选出来的，最符合谢砚殊喜好的类型。他曾经以为这个喜好是长相，看来里面还包括文化底蕴啊！

怪不得恶魔一直说，只要他发挥好自身优势，就能得到谢砚殊的喜欢。

他还以为这种优势是能吃呢！

江雪绵安抚忿忿不平的恶魔：“好吧，好吧，我会完成任务的。”

“这还差不多！”

“我今天联系你，主要是有两个疑问，想向你请教。第一个就是关于协议里，获得谢砚殊爱的方面。请问，我要怎么才能证明他爱我呢？是和他同居吗？还是和他结婚呢？”

恶魔脸上逐渐挂出“你在吹牛”的表情：“同居？结婚？你要是真的能做到，我肯定认可他爱你！”

“好的，好的。”江雪绵忍住笑意，举高协议，手指着“惨死在谢砚殊面前”这一句，“还有这一条。这个‘惨’字，我觉得太主观了，而且和前面不配对。你看，我都获得他的爱了，他怎么可能轻易让我死？你看，要不然改成‘死在他面前’怎么样？反正他都爱上我了，我要是死了，也足够伤他的心了！”

恶魔撇着嘴，满脸不信，但听到江雪绵的解释后，他也认同，以谢砚殊的实力，不可能轻易让自己的爱人死掉。

“行吧，那只要你死在谢砚殊面前，就可以。”

随着他话音落地，牛皮纸上的内容发生了变更，那个“惨”字消失不见。

江雪绵提出这个要求，其实也是想看看协议在签订后，到底能不能变更。如果最后能说服恶魔放弃暴富，他当然是更开心的。

只是江雪绵的快乐没能持续多久。

“只能修改这一次。”恶魔将自己手中的母本收起来，“这种魔法协议，每次修改都需要消耗大量魔力。而且，修改的内容和之前差距较大的话，魔法协议会让双方都受到反噬。”

恶魔戏谑地看着江雪绵：“我倒是可以承受反噬，至于你嘛……”他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但眼神中藏不住的恶意，让江雪绵脊背发冷。

看来，恶魔始终是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