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斐低着头走出国师府,这一次她走的是正门。
斑驳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温斐转头看了一眼,轻轻地对空气说了一句:
“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找了。祝我好运吧。”
刚刚面对她的疑问,叶秋霜还是装作没听见,只是再一次告诉温斐,将信物带来,她可以答应温斐一个要求。
温斐的声音传进了叶秋霜耳朵里,她没有刻意去听,但生灵对她的祈愿,她全都会听见。
叶秋霜隔空抚摸着茶杯的外侧,之前有茶具的阻挡,温斐一直没有发现,不管是拿起还是放下,叶秋霜的手都没有真正触碰到茶杯。
就连抓住温斐手的时候,都是隔着一层空气的。
望着少女留下的花,叶秋霜陷入了沉思。花瓣上虽然沾着尘土,但依旧舒展着释放自己的生命力,就像是把它们带来的那个人。即使灰头土脸地从坑里爬出来,眼睛依旧是亮亮的。
叶秋霜形容不出那种眼神,她在很多人眼中看到过类似的感情,但是没有一个人像温斐这样鲜活又温暖。
很多当初用那种目光望向她的人,最后都会在叶秋霜记忆里留下一张模糊的面孔,唯有充满憎恨的眸子,是那样的清晰。
“祝你好运。”叶秋霜喃喃,将手伸向了温斐带来的花。
可就在她指尖触碰到花的那一刻,温斐精心挑选的花朵骤然衰败。鲜活的生命力一瞬间离它们而去,在极短的时间里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片片凋零。
失去颜色的花瓣落入叶秋霜的眼中,她恍然,站起身跌跌撞撞退开几步,一挥袖,涌出的云雾遮盖了整片区域。
而她,再次回到原本打坐的树下,一切如同没发生过一样。
另一边的温斐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脑中不住地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方向。
目前她所掌握的信息不是很多,敢直接跳过剧情去找国师也是有些冲动。但风险越高的事情,收益就会越高。
按照目前叶秋霜的态度看,她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的发生,这件事情应该是跟“温斐”有关的。国师叶秋霜肯定知道她不是原本的“温斐”,但却希望她们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温斐本人没有像原主一样选择三皇子,国师却并没有提出异议。这就证明重点不在皇子身上,而是在……
温斐抬起头,望向那片雄伟的建筑群,即使刚刚进城也依稀可见。是皇宫里有什么秘密吗?
单手握拳锤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掌心,温斐打定主意去闯闯看。只是她在心里提醒自己,现在不比之前,打游戏的时候,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主角的性命。但现在自己就是主角,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要保护的。
刚回到暂住的小院,二皇子果然派了人来通知她,关于过几天他要回宫的事。
不过二皇子派来的人也说了,要进宫,还需要抽时间去礼部演礼,熟悉各种规则和礼仪。
如果温斐不愿意,这时候也可以反悔。他不会强留温斐。
温斐听完之后倒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她有点好奇,于是提出想找二皇子谈谈。
下人领命之后就出去了,温斐站在原地深思。她不喜欢别人朝她行礼,但是她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意识反应的是社会存在,她不会追求也不会刻意改变。
她只是一个过客。
二皇子的回复来的很快,告诉她晚饭之后可以约在花园饮酒赏月。
温斐抬头看天:“天气这么差哪有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天都是阴沉沉的。就这会儿接近傍晚了,温斐还没看见今天的太阳。
赏月?不过这么蹩脚的理由温斐也犯不着去拆穿,在约定时间从天而降就好了。
她最近还挺喜欢不走路走墙,有种实现了武侠梦的感觉,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过武侠梦了。只是这种行为难免会遭到不明真相的群众的谴责,比如:
“怎么不走门。”二皇子王景山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面前摆着温酒的器具和一小碟话梅。他眼见一个人影从墙头跳下来,愣住了。
“走门还要被跪,没意思。”温斐今晚没带剑,还换了身普通女子常穿的裙装。但是这没有影响她行动的速度,径直走到二皇子面前坐下了。
温斐拿起酒杯才迟疑了一下:“需要我跪你吗?”
“免礼,免礼。”二皇子连连摆手,顺势端起酒杯,“今天就当家无常礼,温姑娘少年英雄,我敬你一杯。”
温斐举杯回敬,酒是米酒,度数很低而且要煮过之后滤去杂质才好入口。但在这个时空,酒依然是平民消费不起的项目。
“你找本宫,是有什么想问的吗?”二皇子这几天和温斐相处下来,也不是那么拘谨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看似无害的女生身上带着一点杀气,虽然年纪不大,但仿佛不让她满意的话,那把重剑就会立马砸下来。
所以开始的几天,他连本宫的自称时不时都刻意忘记。相处几天之后,他倒是觉得温斐有种很奇怪的特质,她和周围的环境看似融洽又好像格格不入。
“我想知道,在哪里可以查到和国师有关的东西。”温斐说。在这种年代,想要搜寻资料,还是求助权利集中群体比较好。
“国师?”二皇子露出了意想不到的神情,他没想到温斐想要的居然是这个。
“对,国师叶秋霜。”温斐点点头。
“你还知道国师的名讳?”二皇子更惊奇了。
“这很奇怪吗?我来京城的时候可是随便问了一个老乞丐就知道国师府的地址。”温斐说,她以为国师叶秋霜在其他地方的名声不显,但至少在京城应该人尽皆知吧,怎么听二皇子的口气,知道国师名讳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对,因为乞丐需要知道哪些无人的废弃宅院是能进的,哪些是不能进的。”二皇子叹了口气,“不能和你说太多,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可以试试皇家的文史库。”
“我可以进去看史料吗?”温斐问。
“恐怕,不能。”二皇子先是摇了摇头,又说:“但是本宫可以想想办法,或者本宫出面借阅应该是可行的。”
“好,那我就先谢谢二殿下了。”温斐再次举杯。
二人对饮,酒过三巡之后,二皇子给温斐讲了一点关于国师府的事情。
“那周围十里都是荒无人烟的区域,平日里,城外的居民都会绕着走。”二皇子用手指蘸了一点点茶水,在石桌上画出一个圆圈,示意“无人区”的范围。
“为什么?那里很危险吗?”温斐早就觉得国师府过于荒凉,但还是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
二皇子静静地看着温斐的眼睛,然后给了她一个温斐始料未及的答案。
因为京城的居民相信,国师一直没有老是因为她会修炼吃人的邪术。
“真的吗!”温斐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二皇子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悲伤。他望着阴云密布无风也无月的天光,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人。
他记事起的第一段记忆,就是那个女人的手指,从自己的额头移开。然后他恍惚间看到国师微微笑了笑,对自己刚刚被封妃的宫女母亲,说道:“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此刻面对温斐质问的眼神,他很不想承认,但只能用口型告诉她:“有人希望他们这样以为。”
“此事,莫要再提。”二皇子重新端起酒杯,眼睛却瞟了瞟院子的角落。
温斐转头看去,那里只有一片阴影,但是她知道,阴影里藏着保护皇子的暗卫。
她长出一口气,明白了二皇子迟疑的原因。如果真相正如她推测的这般,那这皇宫她果然是非入不可。
只是,叶秋霜的目的会是因为这个吗?
当真如二皇子所暗示的,流言是皇室纵容甚至引导产生的,那么为什么叶秋霜会希望她按照剧情来到皇子的身边呢?
温斐重新坐回石凳上,感觉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她不喜欢蹚这种浑水,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一定要知道真相。
不管是原身还是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和国师扯上了关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温斐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想念自己的记忆。
她一直没将失去记忆这一点放在心上,除了武力值带来的安全感,还有面对叶秋霜时的错位感。就好像你是一个普通人类,某天突然看见一个朋友当着你的面飞走了。
在这种刺激之下,失忆穿越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她一直被推着走,却好像一直身处迷雾之中。记忆模糊不清,环境和未来也是。
“要是能看见月亮就好了。”温斐喃喃自语,她突然觉得这阴暗的夜色压在自己心头,让她喘不上气。
要是能有一束月光照进来就好了,哪怕只有一束。
话音刚落,层层乌云间露出一个缝,一束月光落下来,照在了温斐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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