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堆满杂物的小屋里。
简陋的小床上,粗麻被褥下鼓起玲珑的起伏,素布枕头上铺满了乌云般的长发。
长发的主人此刻像是陷入了梦魇中,口中一直喃喃:“娘亲……爹爹……不要死……不要丢下宝宝……”
“杀人啦!杀人啦!”
外头忽然传来女子尖厉的叫声!
紧接着,是男子喝骂声、人马跑动声、女子哭叫声,乱哄哄的一片嘈杂。
床上的少女,骤然睁开眼睛,即使从梦魇中惊醒,她的眼神也一片锋利凛然,亮得惊人!
她翻身而起,却好似感觉到剧痛,蓦地捂住胸口,眉头轻皱,掩嘴轻咳几声,手掌摊开,一抹鲜艳的血腥赫然在目。
然而,她顾不上在意,旋即脚步轻盈地奔至窗边,将窗子轻轻掀开一条缝隙,飞快地扫视四周。
这间杂物房位于二楼,不远处便是这柳家妓馆的后门。
此刻那后门处,正把守着两名身着藏青公服、神色警惕的衙役。
门外巷子东头的大街上,一位头戴斗笠的食客,坐在路边的馄饨摊子上,不时抬头扫向妓馆这边,目光锐利。
巷子西头,则堵着一位青色劲装、身形彪悍的佩刀男人。他腰间挂着一块银质牌子,赫然刻着“风雪”二字!
风雪楼的银牌杀手!
少女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心跳骤然加速,眼眸冰寒,面沉如水!
她抓着窗棂的五指收紧,指骨捏得发白。
官府和风雪楼的人同时出现!
莫非,在搜查她?竟搜到了此处!
她从京城一路逃到这蛮荒的西南边陲沐州城,三千里逃亡!这他爷爷的也能追过来?
她在何时何地露了踪迹?
少女下意识地想要运功,却全身经脉都剧痛起来,疼得她脸色瞬间刷白一片,身形也不由佝偻起来。
三岁习武,勤修十三年,武功已变成她的本能。
她倒是忘了,如今她已——经脉破碎、重伤、散功。
她轻吸一口气,压下郁结的情绪,立刻静悄悄在地上趴下,将耳朵紧贴地面,运足耳力倾听。
多年刻苦习武,遍览功法,从未懈怠,故而纵使散功,她本身的五感也已被锤炼得极强。
运足耳力后,四周的声音竟被她尽数收入耳中!
“我说!我说……别打了……”有男人虚弱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的……和兄弟们一道去扬州押镖,在路上遇到她……伤势极重……我们就搭把手捎带一程……
在扬州就分道了……她……打听出海的船……
确实双手弯刀,使得极威风……分明是个俊俏少年模样,再想不到是那——
无面鬼妃啊!
大人!若是早知是那杀人如麻的妖女,小的当时定然一刀剁了她!为民除害……
香主大人!捕头大人!小的说的都是真的……饶命啊……”
少女眼睛缓缓眯起。
她名窈窈。
无面鬼妃——正是江湖上她被人起的诨号!
不过,她可不识得这镖师,也没跟什么镖局走过。
听起来,是这镖师救了一个和她一样使双手弯刀的重伤江湖人,大约再加上别的因素,这个江湖人就被认成了她。
镖师被牵连,又恰好在妓馆这儿,官兵和风雪楼这才误打误撞、找上门来。
并不是真的发现了她的踪迹。
窈窈心下微松。
只是……
她眸光闪动。
这镖师遇到的江湖人,这般符合她的情形,倒像是特意假扮她,扰乱朝廷和风雪楼视线的。
莫非是谁在暗地里帮她?
她的脑海里,不期然闪过一个散漫爱笑、潇洒倜傥的青年。
想到这里,她心中却骤然钝痛,眼神转为冷漠冰寒。
她沦落至此,便是拜他所赐,他怎么可能会帮她?
此时,一道粗噶得仿佛铜锣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极为恼怒:“蠢货!你道那无面鬼妃为何有这个名号?
正是因为她精通易容,男女老少皆可变化,又身法鬼魅,真实容貌如妖似仙,方才得了这个名号!
唯一能作为辨认依据的,唯有鬼魅的身法和双手弯刀特点明显。
晦气!看来本捕头今日是白跑一趟了!”
这铜锣嗓又接着向另一人说道:“韦香主,走罢,恐怕那妖女已出海逃窜了。想来也是,犯下此等弥天大罪,九州再大也休想有容身之地了!”
“李捕头且慢——”
一个娘里娘气的男声制止了他:“
此妖女罔顾人伦、罪恶滔天,不止背叛我风雪楼,弑杀生母,更是连皇帝的亲皇叔寿王殿下也敢虐杀!
今日务必搜查到底!宁可错杀千人,也不可漏掉一人!”
罔顾人伦?弑杀生母?
当真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窈窈眼眸冰寒,又有晶莹的水光隐隐地闪动着。
她原是和平年代的虞山琴派传承人,却因救人胎穿此世。三岁那年,爹爹因政斗,被权臣霍坚和风雪楼暗杀,娘亲被掳给寿王玩弄,撞柱自尽!而她自己则被带进风雪楼,被迫洗脑认贼作母,沦为杀手。
十三年后她也如娘亲一般,再次被风雪楼出卖给寿王玩弄。
以至于她不得不在尚未准备好时,就被迫暴露,提前收割几个仇人的性命,却也因此重伤散功。
而那些幕后黑手都依旧好好地活着,为祸天下呢!
“兀那老鸨!”
窈窈纷乱的思绪被韦香主的狞笑声打断,只听他继续说道:
“那妖女的后腰窝有一鲜红的樱花胎记,把你们妓馆所有女子都叫到这大堂中来,通通扒光衣裳,好让爷们儿检查检查!”
窈窈的脸色唰的阴沉下来。
不消说,这韦香主便是风雪楼在沐州分坛的主事人了,又是风雪楼中见惯的色中饿鬼!
这是趁机拿柳家妓馆的女子满足他聚众淫/乱的变/态嗜好了!
那李捕头显然有些迟疑:“韦香主,这……”
“李捕头,你也知道的——扬州传来消息,并不曾找到那妖女。若是今日因疏忽让那妖女逃了,咱哥俩怕是要成为上头的出气筒了!”
韦香主直接打断李捕头的迟疑。
又有几个男声亢奋地嚷嚷起来:
“不错,反正这些女子都是妓子,又没有贞操可言!”
“兄弟们劳累一天,也可饱饱眼福!”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道女声苦苦哀求起来,听声音是妓馆的鸨母。
“各位大人、少侠若是喜欢,随便挑姑娘伺/候,只万不可在大堂啊!光天化日,有伤风化、有碍各位观瞻啊!”
只听到“啪啪”数声,似是鞭打声,鸨母顿时尖声惨叫起来。
那韦香主桀桀地笑道:“你这老鸨!以为某是想要你们姑娘伺/候?某是来帮朝廷追查重犯的!
我看这老鸨百般阻止查案,十分可疑,儿郎们,先把这老鸨扒光检查!再把剩下的那些女人都给我揪过来!”
一时间女人们的尖叫声、哭求声、撕扯衣物的声音、男人们的荡笑声,此起彼伏。
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窈窈用力闭了闭眼。
无论是出于牵连到妓馆姑娘的内疚,还是对自己的保护,她都必须阻止此事。
心思电转间,已有定计。
她将自己的头发和外露的肌肤都抹上土灰。
对着一面破铜镜照了下,只见那镜子里竟出现一张布满疙瘩脓包的脸,令人恶心。
她自幼习武习毒,这是她特意涂抹的秘制毒药所致,以遮掩美貌。
这毒药似毒非毒,日后她解毒后,不会对脸部有丁点伤害。而大多医者也看不出成分,只能当普通毒气医治。
窈窈打开房门,装作惊惶的样子,四下扫视一圈,旋即,沿着踩点过的路线以及视野上的盲点,一路隐蔽地溜到宅子后院。
院墙旁边是一间茅草搭建的柴房,堆着一个个高高的柴草垛,边上便是一处粪池。
鸨母精明抠门,不肯把粪便白送倒夜香的,而是砌了粪池,储藏粪便自己卖。
窈窈之前踩点时便留意到此处,为掩盖臭味,这粪池盖的十分严实,正是上好的爆炸源。
她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几束柴草,塞进草垛。
杀人放火,唯手熟尔。
随后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
窈窈轻轻勾唇。
只要她躲避一会儿,等房屋起火,粪池爆炸,引来外人,这韦香主变/态兽行曝光,自然无法继续,她便可顺利脱身。
一路疾行,快回到自己屋子时,侧面却恰好过来三个人——
两个风雪楼帮众押着一个身穿绿裳的美貌姑娘,一边上下其手,撕扯衣服,一边往大堂而去。
窈窈微微蹙眉,飞身往墙后一闪。
不料那绿裳姑娘眼尖,看到了窈窈,竟冲她大喊一声:
“丽娘——丽娘救我……呜呜呜……”
窈窈心中大怒,拳头紧握,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自己在妓馆中的化名便是“丽娘”,这绿裳姑娘乃是妓馆的台柱子初绿。
此女分明是故意叫破自己的行踪!
窈窈此时不敢引起注意,只得装作害怕哭泣着,被一道带去了大堂。
大堂中。
主位上斜斜坐着一个打扮花哨的矮小男人,正翘着兰花指喝茶,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下方惊惶的女人们。
大概便是那风雪楼的韦香主了!
另一个穿着藏青公服的壮汉则来回走动,眉间隐有不愿。
应是那镖师口中的李捕头。
大堂一圈守着些荡笑的帮众,以及不安又兴奋的捕快。
窈窈默默感受着他们的气息:
韦香主一流,李捕头二流,那些帮众捕快不过三流或者不入流,不值一提。
当今武林,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武者,是主要战力。而后天巅峰,则是顶级战力。之后若能得幸跨过先天,便是宗师级人物。
全天下的宗师也不超过三十人!
窈窈此世武学天赋奇高,3岁习武,12岁便达后天巅峰,散功前已半脚先天,实际战力更是非凡,报仇时越阶击杀三先天!
只可惜……如今散功,尽数化为乌有。
窈窈用眼睛的余光迅速观察过情况,便低垂着头,在外圈跪下,抹着眼泪哀哀哭泣。
不多时,妓馆所有女人便俱被带进来。
生得漂亮的姑娘们尤为凄惨,身上的衣物被撕扯得只余中衣或肚兜。
一时间整个大堂,玉臂香肩,雪/峰柳腰,旖旎无比。
韦香主看得双眼放光,啧啧称叹。
他听说风雪楼总堂里边,才是真正的酒池肉林,那些女间谍、女刺客们都是肉林里面被调/教的绝色美人!
那金牌杀手窈窈更是不知怎样的倾城倾国!若是他能捉到此女,定要先玩个痛快!
只是这样想着,他便几乎要流出口水了。
韦香主抓了一个美貌姑娘,不顾那姑娘的尖叫挣/扎,“刺啦”一声撕烂她的衣衫,阴恻恻地笑道:
“人已到齐,儿郎们,还不将这些女人剥光,身子每一处都要细细查看!切切不可放过!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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