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瞬间混乱起来。
那些肮脏的帮众捕快,好似被撒了绳子的鬣狗,荡笑着朝女娘们猛扑上来。
裂帛声刺刺拉拉,一时间,哭喊声、拍打声、狞笑声不绝于耳,如同人间炼狱。
僧多肉少,就连满脸脓包的窈窈,居然也有一个帮众光顾,上手扒她的衣裳。
若窈窈没有散功,便是官府和风雪楼来了近百号人,还有几个一流高手,对她一个准先天来说,全灭他们也真真比砍瓜切菜还简单。
然而,她如今散功重伤,经脉已禁不起造作了。
窈窈面上哭泣着,手上竭力护住衣衫,眼底划过一抹猩红的杀机。
那处粪池他爷爷的为何还不爆!!!
她的衣襟被那帮众扯开,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莹润生光的半只雪团,如清雪般轻盈剔透,美不可言。
那帮众双眼发亮,伸着油腻腻、黢黑黑的脏手,向她的衣内揉去,臭烘烘的大嘴更是凑了过来!
窈窈恶心得身体打颤,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双眼更是猩红得几欲滴血!
啊!!!
她再也无法忍耐,双手摸上自己腰间藏着的柳叶细刃和毒药!
今日怕是我窈窈的死期了!
可惜爹娘之仇还未报尽!尚有两个恶棍逍遥人间!
可是!那又如何!
去他爷爷的鸟命!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①
今日便杀他爷爷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她的视线中已是一片鲜血!
面容狰狞、牙关紧咬、就要暴起!
“着火了!着火了……”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窈窈终于等到了起火!
她从来没觉得,起火竟他爷爷的需要这般漫长!
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她急促地喘息着。
放下摸在腰间的手,一边竭力护住自己紧要处,一边等待着下一步的消息。
不等片刻功夫,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众人所在的大堂都仿佛震了几震!
紧接着!一股令人窒息到怀疑人生的屎尿臭味,铺天盖地散开!
暮色中忽有碧光闪过。
几枚翠绿的叶片破空而至,疾速旋转着、滴溜溜地钉进几位帮众的手腕里!
瞬间切断血管,血箭直飙三尺高!
惨叫声响起,方才还狞笑作恶的帮众,此刻蜷缩如虾米,倒地抱手,翻滚哀嚎!
大约因为窈窈跪坐地靠外,其中一个被打伤的帮众正是拉扯窈窈的男子。
随后。
一位身披玄色披风的男子从窈窈身边走过。
傍晚的清风轻轻撩起他的衣袂。
带着清冷寂静的沉水香,卷入窈窈的鼻息。
披风的下摆,柔软地滑过窈窈的掌心,冰蚕丝特有的凉意沁入了肌肤。
窈窈拢起自己残破的衣衫,抬头望去。
那男子身姿修长峻拔,犹如寒潭鹤影。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落在他的侧脸上,一片朦胧的金光中,只见弧度峻拔优美的下颚。
分明霹雳手段,却不沾半分戾气,好似天神垂目。
“何方竖子!也敢多管闲事!”韦香主挥掌拍碎桌案!
他正要纵身击向玄衣男子,李捕头却突然向玄衣男子弯腰作揖,惊声问道:“敢问尊驾可是穆参政高足,裴枢裴公子?”
裴枢缓缓摇动手中的乌骨折扇,声音冰凉:“正是在下。某于一街之隔,便见此处火光烛天,浓烟滚滚。如今更是溷厕爆炸,便溺之物横流。尔一城之捕头,却在此处欺凌女子?”
声音低沉典雅,宛如深海鲸鸣,幽谷箫声。
李捕头连忙喝止众人继续作恶,腰弯得更低了,连声解释:“不敢不敢!裴公子明鉴。
今有密报称振威镖局窝藏朝廷重犯,小的方才追至此妓馆查案。
那重犯乃是两月前于京都刺杀寿王的无面鬼妃窈窈,她擅长易容变化,唯有后腰处的樱花胎记可以辨别,故而如此行事,并非有意欺凌女子啊!”
“荒唐!”
折扇“啪”地收拢,裴枢眸色冷然:“那无面鬼妃既擅长变化,莫非不会遮掩胎记?不会作男子装扮?纵须验身,便没有妇人可以协助?偏要聚在此地作践女子!”
大堂内一片安静,李捕头额角冒汗,连连赔罪:“是小的考虑不周!小的愚钝!”一面急令妓馆女子自行散去,一面招呼衙役速去救火。
窈窈跟着众人往外跑去,出门后,她情不自禁回头,再次望向那男子。
只见残霞远浮天际,殷红如血,大堂中的峻拔男子冷冷峭立,听着身前官差满面冷汗、战战兢兢的解释。
一名灰衣护卫立在他身后抱刀守卫。
裴枢仿佛感受到窈窈的注视,目光幽幽凉凉地向她扫视而来。
窈窈忙移开眼睛,匆匆离去。
她回到自己住的杂物间。不一会儿,帮忙给她送饭的粗使婆子钱妈妈便窜进她的房间。
她不等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兴奋拍手道:“啊呀呀!今日救了咱们的裴公子,那真是一等一的俊俏啊!”
窈窈微怔,脑中浮现那人的影子,可惜,没注意到他长什么模样。
只记得一双乌瞳仿佛琉璃,幽深难测,犹如无边的夜幕。
她轻轻抿唇,压下心底荡起的异样涟漪。
钱妈妈笑得色迷迷:“哎哟喂,肩宽腰窄,屁-股也翘!以老妇几十年看男人的经验啊,他那物件保管够劲儿——
哪个女人这辈子若能睡一次这样的男人,啧啧啧!那滋味!便是立时死了也值了!”
她一个鸡皮鹤发的枯瘦老妇,今日自然没有受到欺辱,此时还有心情兴奋这些。
窈窈随着钱妈妈的话,想着那人确实身段极好,那物件……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双颊莫名发热,连忙摇头,甩掉被钱妈妈带飞的胡思乱想,疑惑地问道:
“不知那裴公子是什么人,连捕头都得折腰作揖?”
钱妈妈却仿佛看穿了一切,贼贼地笑道:“小娘子~莫不是动了春心?”
窈窈心尖莫名发烫,轻吸一口气,索性大方地嗔道:
“妈妈!那般俊俏的郎君,我肖想一二又如何,妈妈就莫要卖关子啦!”
“啧,小小姑娘家,一点都不知羞。”
钱妈妈无趣地点了点她,却还是兴致勃勃地解说道:
“听说是咱们桂州道那什么参政的弟子哩,反正就是大官的弟子。人家还是去年乡试的第三名哩,那可是大大的举人才子!能直接面见知府大人的!你说那捕头能不怕吗?”
窈窈敛了眉眼,心中明悟。
原来他是桂州道参政穆昌的弟子。
大雍官制和前世宋明有些类似,一道参政,差不多相当于前世的省长了。
浓密的长睫垂落,她眼底划过一抹悲凉和自嘲,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
他是前途光明的举人才子、参政之徒。
而她窈窈,一个隐藏在阴暗中的复仇者,一个生死难料的逃亡之人,又能有什么资格可动春心呢?
“丽娘——”她的思绪被打断,钱妈妈仔细瞅着她满是疙瘩的脸,“你说说你,吃了这许多日的药,脸咋没见啥变化呢?”
她摇摇头:“你可快点好吧!
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起头,如今宅子里人人都说,你治病花了许多钱,害得他们的打赏都少了哩。若你的脸再不好,该把你送去后屋,陪那些三教九流哩!”
哦?这样的传言?窈窈眸色深了几分。
她依偎到钱妈妈身上,眉尖轻蹙,声音带着委屈:
“我也不知呢。说起来,今日见着初绿姑娘,她凶巴巴的,妈妈,莫不是我哪里得罪了她?”
“你可是大大得罪了她!”
钱妈妈戳了一下她的头:“之前初绿可是咱们妓馆争花魁的种子。你这一来,花着大把银子养病,都说鸨母又想培养你当花魁了,你挡着初绿的路咯!”
窈窈想到鸨母买自己时那闪闪发亮的眼睛,这鸨母眼光毒,即使自己中毒毁容,鸨母依旧看出自己底子极好。
她心中已了然,只怕妓馆里的传言也是初绿撺掇起来的吧。包括今日,拜初绿所赐,自己险些丧命。
哼,庙小妖风大,一只小蚂蚁而已,等伤势好一些,便顺手教训下她好了。
不过此事倒提醒她了,若想藏在这妓馆安心养伤,还是要体现出她的价值来。
心念一转,有了定计。
沐州偏远,文教不振,多是当地乡野小调,少有雅乐新曲。
窈窈前世是虞山琴派传承人兼音乐人,此世又在风雪楼作为间谍杀手培养,受到当世专业的音律和舞蹈教育,可以说前世今生两家皆通。
恰好可以编些新曲,做妓馆的作曲乐师。
……
官兵和风雪楼的搜查,给柳家妓馆带来不小影响。半月过去,柳家妓馆依旧门庭冷清,车马稀少。
宅子里的人也随之生出各色心思。
这日窈窈的新曲大致编完,自我欣赏一遍,心中满意,唇角翘起,悠然自得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忽然,她耳朵一动,眸色骤然转深。
“噔噔噔!”屋外的楼梯上,正有一群人飞快地踏着台阶向上急奔。
听那厚重的脚步声,大约有七八人,有几个体重不轻,似是婆子和壮汉。
还有麻绳、鞭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反了天了!如今妓馆都快喝西北风了,这癞蛤蟆一样的丑妇还镇日里西子捧心地躺着!见天的白吃白喝不做事!今日必要绑了这娼妇去接客!”
中年女人声音阴沉暴躁,尖利晦涩,让人听着便心生烦躁。
冲着自己来的?窈窈面色微变,眼睛眯起。
这声音乃是妓馆鸨母的亲姐姐姚夫人。
她被夫家休弃,在这妓馆做了个教引妈妈,却因为是鸨母亲姐,素来横行跋扈。
“夫人消消气,丽娘的脸还没好呢!如何能伺候贵客?”一道细声细气的清脆声音似乎在追着姚夫人跑动,一边轻轻喘息着,一边软语劝慰。
又是初绿。窈窈冷冷地勾了下唇角,立刻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
自己还没有腾出手收拾这初绿,她反而屡次欲置自己于死地!
很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等死吧。
“啪”的一声重重的鞭声,是姚夫人将鞭子甩在了地上,声音阴恻恻的:
“脸没好,那下贱身子不是好好的吗?”
接着她好似对另一人交代:“一会儿扒了这娼妇的衣裳送去后屋,记得给她挑点’好客人’好生伺候!看她还如何拿乔!”
①出自唐寅《临终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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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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