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东海之上,说有这么一位仙子,生性风流,好奇心极重。某日闲来无事,翻阅了她大哥从人间带回来的数百本**。书中描绘的男女情爱、人间繁华,令她心驰神往。
思春少女,风情万种,男女之喜,香艳生动。她不禁感慨,人间竟如此有趣,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她幻化成凡人,贪图男色,遍地沾花。上至帝国皇帝、朝中重臣,下至贫民书生、山野村夫,无一放过。
一日,仙子突然消失了。有人说她厌倦了人间男色,回天上继续寻找目标;也有人说她被天界惩罚,堕入无尽轮回。
裁梦为魂,织情作魄。
酒楼的说书人拍案致谢。前排的听客却皱起眉头,不解方才的故事。
“都说神仙长生不老不死,怎会消失呢?”
说书人笑了。
“神仙的事,哪晓得咯。”
似是想起了什么,说书人继续说道。
“这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说那仙子与天做了交换,变成了凡人,将早已殉命的挚爱之人起死回生,从此携手白头。”
果真是大多数听客不感兴趣的美好结局。
“先生说这的仙子,可有名字?”听客又问道。
说书人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悠悠道:“仙子的享乐之旅从不用自己的姓名,怕坏了自己神仙的名声。不过,我听见过她的男人都唤她——风姑娘。”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
旷野,望不到尽头的旷野。
周身刺骨的疼,双腿颤颤巍巍,勉强还能支撑自己站立。
视野里被笼罩上一层红色的薄雾,怎么都抹不去。
嗓子干哑,发不出任何声响。
谁……谁来救救我……
我想走出一步,哪怕只是一步,只是想从深陷的泥坑里拔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犯下诸多错,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吗?
呵。
这一生,舍弃姓名,用谎言编织谎言。
从医鹿山到光州,从京都皇城到周游四国,从北疆莽荒之地到荒漠尽头不朽之国。我编造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欺骗、隐瞒、自私。我为他们许下了无数承诺,却无一兑现。
“风啊,从启航的那一刻便知晓吹向何方。但又偏偏撩人心弦,卷起一地繁花。”人间的歌谣唱着孤独的灵魂。
我不禁低头冷笑,笑自己,苦笑自己活该。
以命偿还,但愿能抵消这些‘孽缘’吧。
可是……
眼角不知何时涌出了泪水。大概是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他的脸吧。
唯独他,欠他的太多。唯独他,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无法放下。
相传西洲是一座孤岛,与陆地隔江相望。无论四季,西洲岛上的梅林盛开依旧。雪白的梅花映满西洲的山峦,吞没了岛上其他的颜色。
从前岛上生活着一个氏族,他们与世隔绝,靠着世代相传的法术,与白梅相伴,长生不老。没人见过岛上的居民,因为没人能跨过那条大江,抵达对岸。想要过江之人,要么惨死江边,要么被江水吞没。
尽管如此,世间还是有无数人冒死也想跨过大江。
只为求得起死回生之术。
“我答应他的……”
我望着仅有一江之隔的孤岛,只要趟过这条江,我就能再见到他。
“对不起……不能……兑现我的承诺了……”
我说着他再也听不见的话。
霜雪不霁。血色彻底模糊视线。
空气中的蜉蝣似乎被我千疮百孔的躯体散发出的血腥味儿所吸引,渐渐将我包围。麻酥酥的痒意从指尖开始攀附,慢慢爬满全身裸露的部分。手臂、脚踝、后颈……四肢痛到没有多余的力气让我去抓挠,也分不出心思去在意别的。
我用力紧闭双眼,又睁开,试图让自己的视野清晰一点。但皆是徒劳,哪怕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视野只变得更暗。
方才还能透过鲜红的血色看见一点亮光,眨眼间,黑暗吞没视野里的所有。
我放弃了。
双手垂吊在身侧,摆动时碰到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是他送我的匕首。
我熟练地拔刀出鞘,与其被痛苦折磨致死,倒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生不由己,死有何惧。
我举起利刃,刀尖在胸口处试探,对准了心跳的位置。
刀起——
并未如期落入。
手腕似乎被人捉住,刀也悬停在半空。
“谁?!”
清冷的声音落入耳畔,鼻腔里,浓郁的血腥味间掺杂了淡淡的药香。
“捅这里,可就一点活过来的办法都没有了。”
“什唔——”
刀被人夺走,甩到了很远的地方,与地面的石块撞击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两腮被一双冰冷的手牢牢捏住,双唇被撬开,湿热的舌头探入其中,打乱我的思绪。
熟悉的温热让我一下意识清醒,确认对方的身份。
与他有关的所有记忆也在此刻跨越时间在脑海重现,然后被他在唇角的轻咬下终止。
“我要死了……”
我在晦暗的风中伸出手,想象着他在我眼前的样子,描摹出他的轮廓,缓缓将手抚上他的脸颊。
“不许说死字。”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波澜。
“可我真的要死了……”
说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断断续续地从嗓音里冒出来的。
止不住眼泪,控制不住发抖。我还不想死,也不想背负一身情债苟活。
突然,温热的手掌附上我的脸颊,蛮狠地擦掉我脸上挂满的泪水。
“不许说死字。”
这次,他的语气有明显的怒气。
我没敢再说话,乖乖听话闭嘴。
或许是欣慰我难得这么听话,我隐约听到面前的人轻轻笑了一下,温柔地将我揽进怀里。
不同江边磨人的寒风,起伏的胸膛是温暖的。药香萦绕,熟悉的避风港,总能抚平躁动的心,同从前无数次一样,抚平我内心的伤痛。
他俯下身子,贴在我的耳畔。肌肤接触的地方没有燃起,反倒越发冰冷。
双目失明的情况下,我的耳朵变得灵敏。他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都打在我的心上。我自然而然地跟上他的节奏,疼痛淡化,视野里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了一束光。
我好想……有些困了……
身侧,他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紧紧扣住彼此。我越是使不上劲儿,他的手就更用力。
“你的手,变冷了。”
只是六个字,我好像用尽了力量才说全。
“邵州府……花海……把我……埋葬……”
他没有回答我,偏过头在我耳垂处轻轻一吻。
算他,答应我了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追寻一路,却不想,寻得她时相逢既落花。
怀里的人从未如此安静过,怀中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眼下冷得几乎像是一块石头,安静得连她的呼吸都不可闻。
掀开她的衣袖之下,半透明的区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不多时,眼前的人会彻底变成一具透明的身躯。
在他漫长的命途中,怀中之人与他一次次相遇、相爱,最后又眼看着她一次次踏上相同的旅途,走向死亡。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却不知我意,无缘吹梦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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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睡了很久。
漫长到像是去了趟黄泉,轮回重返人间。以至于睁开眼只是窗纱透进来的微弱的光都刺得我眼睛疼。
我慢慢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
“姑娘醒了!”
似乎有人从不远处跑来。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小姑娘,提着裙摆大步朝我奔来。
小姑娘激动得扑上来,双手撑在床边将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最后露出满意释然的微笑。
“太好了!我马上去通知师尊!”
“等等——等一下!”
见她要走,我立马抓住她的手腕,生生把她拽回来。
一大堆疑问涌出脑海,不仅是因为她同我说话是熟稔的语气,还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自己。
什么师尊?我跟他很熟吗?为什么见我醒过来要第一个通知他?
她诧异地回头看我,露出一抹不解的笑容。
“姑娘有什么……啊!姑娘是不是饿了?放心,厨房已经在做了。待会儿就请姑娘去吃饭。当下是通知师尊要紧!”
见她拨开我的手又要走,幸亏我眼疾手快,又是转瞬之间把她又拉了回来。
“等等等一下!你别急啊!”
小小年纪怎么性子这么急。
她歪着头,乖巧地双手抱在身前站立。
“怎么了姑娘?”
我扶着额头,揉了揉眉心。
“我现在头好痛……什么师尊什么的,完全不明白啊。你能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吗?”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逐渐生出失落。
“难道姑娘你失……”
未说完的话被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我和她一同循声望去,一位蓝衣少年快步走进房间,朝我端正行礼。
“师尊感知到姑娘已经醒了,特叫我来请姑娘过去。”
说完,他便又退出我的视线外,背过身去站在门外等候。
又是师尊。
他们左一个师尊右一个师尊,所以这位师尊到底是谁啊!
还有,他俩又是谁?
头好痛!现在似乎不太适合思考复杂的问题,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换上他们提前为我准备好的衣裳,简单地洗了把脸,梳理完毕,我便起身跟随蓝衣少年出发去见他们口中的师尊。
我默默跟在少年身后,穿过蜿蜒的长廊,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两侧是碧波荡漾的水池,池中荷花盛开,微风拂过,荷叶轻摇,水波粼粼。长廊尽头是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潺潺,桥头立着一座古朴的亭子,亭中悬挂着一幅字画,笔力遒劲,意境深远。过了石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四周种满了翠竹,竹叶随风沙沙作响。
广场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医仙殿,殿前石阶上雕刻着祥云纹样。蓝衣少年脚步不停,带着我绕过广场,穿过几道回廊,最终停在一处幽静的屋前。房门虚掩,似有药香与茶香弥漫。
“师尊就在里面。”蓝衣少年低声说道。
我礼貌颔首,心中却有些忐忑。
推门,一股药草香扑面而来,屋内摆满了各种制药工具,墙角还摆放着几盆青翠的盆景,显得格外雅致。一张红木书案上摆满了书籍和卷轴,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中山峦叠嶂,云雾缭绕,白梅繁盛。
蓝衣少年轻轻叩了叩门,低声道:“师尊,姑娘到了。”
屋内,一名男子正背对着我们,站在高大的药柜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另一只手则轻轻捻起一撮药草,听到少年的声音,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进来吧。”
蓝衣少年欠身退下,我则缓步走进屋内。
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和药草,转过身来,目光如水般清澈,却又带着几分冷冽。清隽之人一袭青衫,墨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为我沏了一杯茶,茶汤清澈,微微冒着热气。
我忙接过茶盏,轻声道谢:“谢谢师尊。”
他闻言微微一怔,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蹙,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师尊啊,我看他们都这么叫您,所以……”
“您?”他打断我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我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茶,冷了。”
我这才发现手中的茶已经凉透,连忙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汤入口,苦涩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五官几乎皱成了一团。
“这茶喝得越快,苦味越浓。”他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还是记不住。”
我尴尬地笑了笑,正不知如何回应,他又递过来一杯清水。我连忙接过一饮而尽,口中的苦涩瞬间被甘甜取代,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这是什么水?”我忍不住问道,“没有颜色,却有甜味,莫非是糖水?可普通的糖水能瞬间缓解苦味吗?”
他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是甘露。所以,今天又是闹哪一出?学着清雨和如雪叫我师尊。”
我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清雨和如雪是谁?”
他沉默片刻,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不记得了?”
我摇了摇头。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我是否在说谎。
心中越发不安。
“我……我刚醒过来,脑子一片空白,真的不知道您说的是谁……”
我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底,就像是给自己洗脱罪名假装失忆的人一样。
等等,失忆?
“对啊,我好像是失忆了。”
我脱口而出,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了句了不得的话。
“我……怎么会没有记忆……”
我慌了神,手中的茶盏在慌乱间掉落地面,摔成粉碎。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
手腕被没有温度的手掌攥住,一股力量将我带往前方,落入一个温暖起伏的胸膛。眼角涌出滑落的泪浸入紧贴的衣襟上,温热的手掌慢慢轻抚我颤抖的后背。
他似乎有种让人平静下来的法力,我靠在他的怀里闻着药香渐渐平复下来。
半晌,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水面映在我的眼底。
因为我的情绪波动很大,服下镇定心神的药后,被带着在一处袅袅升起白雾的水潭边静坐。
白衣仙人静静的盘坐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白衣如雪,发浓如墨。
柳下砚清,他说,是他的名字。
我傻呆呆地学着身旁柳砚清的样子盘腿坐在水边,双目无神,眼睁睁看着浸泡在水里的裙摆边角,慢慢湿透,无动于衷。
一旁的泥炉上烹着茶,热气缭绕清香四溢,缠上他身上自带的药香弥漫了水岸边。
药效的缘故吧,我有诸多问题想问,却在念头冒出来的片刻后失掉兴趣。
但眼睛不受药效控制,总不自觉地瞟向身旁。胸腔似乎沉迷于仙人的气息,总忍不住深吸一口又深吸。
更像受了他的控制。
美如翠羽,肌如白雪,眉目间皆是淡漠,却勾得人挪不开眼。
时不时传过去的眼神,终于引起了柳砚清的注意,他缓慢睁开眼,换了个轻松的姿态,给我和他倒了杯茶。
我接过茶盏,盯着红艳的茶汤发了会儿愣,嗅了嗅茶香,小口入喉,苦强涩弱,顿时没了喝茶的**,又把茶盏放下。
“好苦,不喜欢。”我有气无力地喃喃。
“洱茶,你最喜欢喝的。”
“是吗……”
我看着手里的茶,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不起这是哪里,想不起我是谁。
“师尊……”
“不许叫我师尊。”
兴许是他转念一想,不该对失忆之人如此冷漠,叹了口气待我继续问下去。
“我为什么会没有记忆?为什么您会知道我喜欢什么?您为什么不许我叫您师尊?”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饮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我的裙摆上,淡淡道:“裙摆湿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裙摆不知何时整个湿透,湿漉漉地贴在腿上。我将裙摆提起,水珠顺着裙角滴落,溅起一圈圈涟漪。
他看看我,收回视线。
“恐怕,是当时晚了一步。”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没有心思去深究。手中的茶已经凉透,苦味散去,我端起茶盏,茶汤清淡如水,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茶冷却后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师尊,我冷了,有些困,想睡了。”
他没有作声。
我假借困意,往他身边凑了凑,见他并未躲闪,头轻轻靠在他盘起的腿上,蜷缩起身子阖上眼。药香混合着茶香,是心安的味道。我转过脸鼻尖埋进他的衣裳,只想把这股味道浸入骨子里。仿佛曾经经历过无数个相似的夜,耳边是他轻柔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草药的清苦与花香。
渐渐地,困意袭来。
柳砚清不言不语地看着我,神情始终淡淡的。待我真正睡着后,他轻轻盖上身旁敞开的木匣子,掩盖住盒子里散发的花香,指尖轻轻缠绕上我的发丝。
“这次,怎么连我也忘了……”
清浅的水潭边,白雾缭绕。柳砚清俯下身,轻轻贴在我的耳畔。
“长梦将醒,你会记得我吗?”
那不过是半年前,旷野江畔,他同眼前之人说过的一句话。
如今,却被她全然忘却。
柳砚清自嘲般冷笑一声。
“还以为你当时躺着不说话,是默认答应了我。”
夜风轻拂,水波微漾,月光洒在水面上,映出他清冷的面容。
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答案。
医鹿山后山的洞穴中,供奉着一尊古老的神像。
据山中弟子所言,这尊神像乃是蓬莱仙岛的一位大仙,千百年来,香火不绝,灵气氤氲。洞穴深处,石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不是前人所刻,据说来自一股神秘的力量。
长梦初醒,我连自己的身世都记不清,更遑论去了解这些天上的神仙。
每日,我只是听从柳砚清的安排,按时喝药、打坐、发呆。他说我心神不稳,不可浮躁,不可大悲大喜,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怕死的我自然不敢违逆,乖乖照做。
今日,柳砚清因事外出,临行前提议我去山洞中静心修行。他说,山洞气流稳定,隔绝外界杂音,是修行的绝佳之地。他还特地给了我一块柔软的坐垫,生怕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受寒。我心头一暖,笑着道谢:“谢谢师尊。”
话一出口,柳砚清的脸色果然骤变,冷声道:“不许叫我师尊。”
他虽嘴上严厉,但眼中并无怒意,反倒透着一丝无奈。我早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柳砚清外表冷若冰霜,实则心口不一,对山中弟子和求医之人总是嘴上拒绝,行动上却从不推辞。唯独对我,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交代完事情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或许,他真的讨厌我吧。
山洞深处,滴水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干燥的空间。我坐在垫子上,学着柳砚清的样子闭目打坐。起初,只觉得灵魂轻盈,仿佛要脱离躯壳,升入云端。然而,一刻钟后,困意袭来,我靠在岩壁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重生之人,失忆之人。”
一道悠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回音。我猛地睁开眼,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或许,你想找回丢失的记忆吗?”
那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从头顶传来。我抬头望去,只见那尊高大的神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面容冷峻,目光深邃。
“呼——”一阵鼻息声回荡在山洞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将我包围。
我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有鬼……”
“吾是神。不是鬼。”那声音冷冷地回应,直穿入我的脑海。我顿时僵在原地,心中惊骇不已。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神像,手掌贴上冰冷的石塑,触感湿滑,毫无温度。然而,神像却仿佛有了生命,呼吸声愈发清晰。我连连后退,心中惊疑不定。
“是鬼……有鬼!”
“放肆。砚清送你来此,应该跟你说过。神像如果听到人的心声,或许会帮你。”神像的声音再度回荡,语气不容置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柳砚清让我来此,必有他的道理。
我重新坐回垫子上,与神像面对面。
“你的名字,还记得吗?”神像突然问道。
我摇头苦笑:“不仅是名字,所有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除了吃饭睡觉这些本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平白忘记,只是想不起而已。吾可以帮你唤醒过去的记忆。”神像话音刚落,一束金光从天而降,落在我与神像之间,瞬间炸裂成无数光点。紧接着,一张卷轴凭空出现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悬浮在空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目瞪口呆,连忙凑上前去仔细查看。卷轴上写着:“重生者若得此物,需成逝前之愿,否则,法器将收回重生者之命,且与重生者一同消失……”
消失……
我心头一沉,抬头望向神像:“可以不要吗?”
“不可以。”神像冷冷回应,随即一块巴掌大的玉石从卷轴中飞出,稳稳落在我眼前。我伸出手掌接住,玉石温润如玉,触感冰凉。
石头啊,我天天带着块石头在身上,太奇怪了吧。
我正疑惑间,玉石竟化作一支镶嵌着翠绿竹叶的发簪,正如我心中所想。
“神器会指引你方向。在你遇到重要的人时给予提示。”神像的声音再次响起,“找到九个男人,并且得知你真正的名字,方能唤醒沉睡的记忆和灵魂。”
我挑了挑眉,打趣道:“九个?!您确定找的是男人而不是龙珠,或者神鹿?”
“不许顶嘴!”神像的声音陡然严厉。
我连忙闭嘴。这神像怎么比柳砚清还凶?
收下神器,神像再三交代:“务必保管好,莫要弄丢了。”
话音未落,神像传来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仿佛被什么干扰了一般。紧接着,我听到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像是两个年轻人在争抢着说话的机会。
“让我和她说两句!”一个清脆的女声急切地说道。
“不,让我说!”一个略带稚嫩的男声也不甘示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仿佛在争夺什么重要的发言权。神像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威严呵斥道:“胡闹!”
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恢复了寂静。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心中满是疑惑:这神像里到底藏了多少人?难不成是个“三头六臂”的神像?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神器,它静静的,与平日里见过的发簪无二。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任务还没开始,就已经这么复杂了,找九个男人、得知真名、唤醒记忆……
话说刚才神像那边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已经接下了这个任务,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毕竟,神器在手,总得有点底气吧?我握紧神器,抬头看了一眼神像,心中默念:“不要因为我吵架哟……我走了哈……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来了……”
转身离开时,我仿佛听到神像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像是无奈,又像是期待。
回到山中,我四处寻找柳砚清,却不见他的踪影。难道还没回来?
初见他的药房内,应该是叫清雨和如雪的少年和姑娘正在清点药材。我上前问道:“有见到师尊吗?”
姑娘笑着指了指山崖的方向:“师尊现在在山崖那边。”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姑娘近来可有什么起色?”
我笑着回应:“挺好的。”
少年却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您真的全忘了吗?似清雨,却如雪……”
我愣了一下,不知所言。
姑娘见状,手指着自己轻声解释道:“我是如雪,他是清雨。我想……姑娘可能忘了。”
我心中一酸,抬手揉了揉如雪的头发,笑道:“我现在记住啦。以后也都记住了。”
如雪抿嘴一笑,眼里闪着星芒。
山崖边,柳砚清端坐在风中,偶有仙鹤掠影。
我悄悄走近,坐在他身旁,望着山下人间。秋风拂过,我冷得打了个哆嗦。柳砚清睁开眼,一言不发,只将披风轻轻披在我肩上。
我抓着他的披风,抵在鼻尖深吸一口气,浓郁的草药香沁入心脾。我将山洞中的经历一一告诉他,唯独隐瞒了神像要我找九个男人的事。柳砚清听完,神色淡然,似乎早已料到。
说完,我抓挠着后颈,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向他深鞠一躬。
“多谢师尊的救命之恩,也谢谢师尊在我醒来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已经能很好的接受我身上发生的所有状况,所以我想……”
“你想下山。”
柳砚清冷不丁地出言打断我。我歪着头看向他一贯冰冷的侧脸。
“师尊怎么知道的?”
刚问出口,内心默认得出了答案。
师尊可是仙人,能救我一命,难道还猜不出我想什么吗。
“嗯。虽然命是捡回来了,但是我完全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如此活着……和一具空壳没什么区别。我想下山走走,说不定在人世间的见闻,能让我回忆起什么。实在想不起来,制造点新的回忆也不错。”
“就这么去?”
“嗯?”
柳砚清抬手,微凉的指尖弹了下我的脑门。
“你是打算下山一边乞讨一边游历?”
“……”
对啊,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没有钱,我怎么活下去?恐怕还没走出成都府路就饿死半道了。
“师尊!”
我赶忙双膝跪地,双手撑地,请求高人指点。
柳砚清收回手,抱着双臂。
“修道之人,没有钱财。”
我还没开口要钱呢,就抢先一步拒绝我,不愧是仙人!
“对不起。”
我赶忙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忘了您穷——咳咳,忘了您是仙人。钱乃身外之物,仙人不需要钱。”
柳砚清无奈下轻叹了口气,默默喝口茶。
“况且,我还没允许你下山。”
“啊?”
我一下僵住,离地的双手停在半空,弓着背弯着腰,畏畏缩缩的样子望着柳砚清。
柳砚清握住我的手腕手动帮我抬起身子。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许不许你走,难道不该我说了算?”
“是是是,师尊说了算。那师尊的旨意是?”
“不允许。还有,不许叫我师尊。”
犹如晴天霹雳。我愣在原地,双目呆滞地望着柳砚清。
“为……为什么?!”
“凭你现在下山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想辛苦救回来的命,转头就没了。”
“那,我该怎么办……”
我慌张地在原地左右摇摆,柳砚清眼眸低沉,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眼底尽是温柔和怀念。
“吃饭。”
“啊?”
他说的是吃饭?用膳的同义词?这和刚才说的内容有什么关联吗?
柳砚清指了指一旁焚尽的香炉,示意我时间的流逝。
“用膳时间到了。剩下的,你自己慢慢悟吧。”
他先行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紧随其后起身。他顺势抓住我的手腕,把我从崖边拉远一点后迅速松开。不作停留,快步离开。我只好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
数年前,医鹿山。
柳砚清正清点此次下山要带的药。一旁的书案,坐着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姑娘,连连点头的模样,柳砚清忍不住摇晃着脑袋偷笑。
“几千岁的神仙也会犯困吗。”
柳砚清小声揶揄,熟练地捞起挂在木架上的披风给姑娘披上。
姑娘被动作弄醒,打着哈欠摇摇起身。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出发吧。”
姑娘打着哈欠刚要起身,就被柳砚清稍稍按住肩膀。
“你昨晚没休息好,要不下次再同我去?”
“答应陪你的。况且我们许久不见,不想和你又分开。”
姑娘另一只手覆盖上柳砚清的手背,双眸落在他手背上凸起的骨节。
柳砚清随着姑娘的视线也落入两人交握之处,随即又看向姑娘痴情的脸。他轻轻一笑,伸手抚摸过她水滑的脸庞,又捏了捏她耳垂上的那颗痣。
“得在天黑前赶回来。”
清冷的声音响起,姑娘笑了笑,指尖点了点柳砚清脸上慢慢浮出的红晕。
“这么着急?”
“嗯。”
柳砚清弯起带有笑意的眼眸,在姑娘的手背上轻吻。
“想你了。”
**间,清雨和如雪送来了今日的功课作业。
两人一下弹开,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清雨和如雪也早习惯了自家师尊在师娘面前是另一幅模样,毫无波澜。
柳砚清先替俩孩子检查课业,待两人告退后才看到一旁不怀好意眯着眼盯着自己的姑娘。
循着她的目光,柳砚清才意识到自己的袖口和指尖在刚才掩饰尴尬时,慌乱间粘上了墨汁。
“哎呀呀,师尊的袖口脏了呢。脏着手,待会儿下山可不得把人吓着。”
柳砚清轻轻笑了笑,转身进屋准备换身新的。
姑娘见状一个跨步挡在柳砚清身前。
“我来给师尊换。”
柳砚清乖乖张开双臂,任由姑娘借着换衣服的借口对他上下其手。光是解开腰带就沿着腰围摸了个遍,脱去衣裳的操作竟然是擦着肩,触摸着柳砚清炙热的皮肤褪去。
早习惯了,也早猜到她会这样。柳砚清看着眼前的人嘴角意味深长地笑,无奈笑道。
“我可不能有你这样的徒弟。”
“为什么?”姑娘纯然地抬眸。
柳砚清坦然回答道:“会背上违背师德的罪名。”
姑娘嗤笑着抬手抚摸柳砚清红到快要滴血的耳朵。
“那我还是不叫你师尊了,免得哪天被人误会,硬生生拆散我们。”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这还是我第一次成成气气写一篇小说,预计会很长,但我很想坚持写下去!
人要有自信嘛![熊猫头]
第一章到此结束啦,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下一章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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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柳下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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