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住得这么偏僻……
看到沈云思给的地址,林江汜不止一次地腹诽着。车快要开回那个郊区的游乐场了。
终于到了,林江汜踩下刹车,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下车。”
没人回答他,林江汜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怎么?还要我来开车门吗?”
沈云思那边还是没声音,林江汜心里忽然一紧,他猛地转头看去,却见沈云思呼吸均匀,胸口微微起伏着,是睡着了。
那本就破损的领口更加敞开,锁骨处像盛着一片光。那光同样落在他侧脸,睡莲一般,是幽暗中的一朵浮白。
刻薄的话林江汜忽然就说不出了。
沈云思在他车上也能睡着?不是说人只有在信任的人身边才能睡着吗?沈云思……相信他吗?
他对沈云思这样坏,沈云思还会相信他?
林江汜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冲动。他想直接把沈云思抱起来,或者把人扛在肩膀上,就这么身体贴着身体带他回家,不论他怎么挣扎都不理会。
不,不行。林江汜揉了揉鼻梁骨。会弄疼他的。而且……沈云思肯定会笑话他,不知道又说出什么他难招架的话来。
——你喜欢我吗?
这样的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
林江汜的手又搭回方向盘,他心下一片烦躁,没留神按到喇叭,一声尖锐的“滴”声把他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
沈云思身子一颤,也醒过来。他一动,那原本落在脸上的光轻轻一跃,又落在颈边,像一块洁白的手帕。
“这么快就到了……”他揉着眼睛,刚睡醒的声音听起来软而懒倦。
林江汜扯了扯领带,收回视线:“下车。”
沈云思住的地方是个有些老旧的公寓楼。单元门看着像上个世纪的金属制品,栅栏的模样像是关着什么黑暗中的怪物似的,可那绿得发锈的邮筒色实在无法叫人信任,好像在怪物冲出的一瞬间就会脆断。林江汜顿住脚步,在自己手腕上微微一敲,就见一点微光在他腕上显现出来。沈云思这才注意到,林江汜也戴着一个手环,看样子像某种智能设备。
“感应灯有时候不太灵。”
沈云思不动声色地走在前面,打开了手电筒。
和他说的不一样,感应灯每一层都亮了。可他手机的电筒一直没关。
一路上了楼,打开门,他又把紧跟着的林江汜往回一按,开了玄关的灯,才说:“进来吧。”
林江汜看了看他,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反手“嘭”地一声关了门,将人抵在墙上。
"你以为耍这种花招,我就会念旧情?”
沈云思还记得他怕黑。那是林江汜曾经拱手送上去的弱点,他曾经只是想得沈云思多一点怜悯和照顾的弱点,如今仍然被沈云思捏在手里。
他想嘲讽沈云思假惺惺的体贴,更想撕碎他这副永远游刃有余的模样。
没有给沈云思反应的时间,林江汜一路把他推进卧室。沈云思的腿刚碰到床沿,林江汜就猛然发力,把人整个压在了床上。
密集的亲吻落了下来。窗外下了雨,但沈云思一阵耳鸣,听不清雨声。他伸手搂住林江汜的脖颈。
起初,林江汜觉得沈云思腕上那手环凉得几乎发痛,但很快就捂热了,渐渐地,竟好像烫着他的后颈。含着沈云思的嘴唇,他有些模糊地想,也不知那控制手环到底是拴住了谁。
两个人身体贴着身体,林江汜很快有了反应。他根本不打算掩饰,直接攥住沈云思的衣襟,“沈云思,你知道什么是包养吧?”
“意思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江汜心中的暴虐还没来得及露头,沈云思忽然伸出手来,搭在了他的手上。
微微凉的,柔软的手。
起初只是轻轻碰着他的手,而后情难自控般慢慢收紧了些,握着他的手指。
雨下得更紧了,林江汜却好像也听不见那雨。他的听觉被自己的心跳填满了。
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再次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林江汜想起沈云思年少时的样子,他想起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沈云思,想起带着篮球跑过体育馆的沈云思,想起看见他就笑起来的沈云思,想起他偷偷放在钱夹内侧的沈云思。
想要把许许多多时光里的沈云思全部折叠起来,缩小到这一个吻里去。想要那些日子像琥珀一样被定格在原地,想要用一个吻来困住沈云思,想要沈云思再也,再也不能离开他。
那张放在钱夹里的照片,即使在沈云思离开他之后,林江汜也没舍得扔掉。
照片上,沈云思在阳光下笑着。
少年人满肩都是风,笑起来是那么坦荡和干净,好像浑身上下没有秘密。林江汜喜欢看他笑,心里却又暗恨那种坦荡。
不想让他那么坦荡。
想成为他的秘密。
念高中的时候,他对着沈云思一味卖乖,最叛逆最不服管教的少年时代,偏偏对沈云思言听计从。沈云思说什么他都答应,沈云思讲一个陈年冷笑话,他也笑得前仰后合。
那时候只是想看到沈云思的笑容。只要他肯笑一笑,林江汜什么都可以去做。
那时候的,独自一人回味的,疯狂的梦,林江汜不敢对沈云思提起。
如今那些梦竟然成真了。
五千万。林江汜想起那张支票,直觉心中发冷。原来年少的绮梦是和金钱一样的东西,是看似珍贵,但只要被时光碾过,就会成为五光十色的垃圾的东西。
是曾以为是无价之宝,结果花足够的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衣服被揉搓得皱了起来,堆在沈云思胸前。
“江汜……”
沈云思按住林江汜的手,轻声喊他,语调简直像在哭。
“江汜,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林江汜的手落在肋骨上。沈云思觉得自己已经变作了一尊石像,只有被触碰的地方慢慢变成鲜活的血肉,但那种鲜活衬托得身体更加麻木,更加无法动弹。
如果林江汜的手再往上一寸,就能摸到他胸前凸起的伤口了。
可他还没有想好……那许多许多事……要怎么告诉林江汜。
那天晚上,和沈云思睡在一起,林江汜的心忽然又变得软弱下来。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说床头吵架床尾合,为什么说夫妻只要睡在一起,好多矛盾自然而然就化解了。
如今听着沈云思匀静的呼吸,林江汜觉得这几年来,他的心第一次有了着落。
同时,他不甘地发现,和多年前一样,面对这样的沈云思,他还是会言听计从。
深恨着他能怎样?用钱折辱他又怎样?在夜晚的卧室里,林江汜不过又一次确认了自己对沈云思的向往。
不过是想把他留在身边。
沈云思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的,沈云思是被他逼着才带他回来,这一点他很清楚,但现在,这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这世界上不是有不少人会接受家族联姻,把婚姻当作利益交换的方式吗?不是有更多人在相亲市场上寻找门当户对的爱情,把婚姻和价值绑定吗?
远古时候,人类对伴侣的要求还不就是雌性要求雄性强壮,雄性要求雌性生育力强吗?
他满足了沈云思的期待,于是沈云思留下了。和雌兽雄兽,和好多好多人一样的价值交换而已,有什么好纠结的,他有什么好不放过沈云思的?他们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对……
最普通的一对爱人。
碰到这个词的时候,林江汜的心几乎颤抖起来了。
即使是基于交易的关系,他们仍然……应该……大概……至少此时,睡在一张床上,称得上爱人。
游乐场,失控的异能者,可疑的目击证人……睡在沈云思身边,那些东西忽而退去了……林江汜心里好像亮起一盏夜灯。
柔光中,林江汜觉得有什么东西很慢很慢地靠近了他。
他悄悄把眼睛睁开一点,便见沈云思面朝他侧身躺着,手指似乎想碰他的鼻梁,可是忽然,那只手又往回缩了。
他一把抓住了沈云思的手腕。
“你干什么?不想睡?”
并不和善的语气。
沈云思被抓住,却很镇定:“你不是也没睡吗?”
林江汜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睡不着?”
“手环勒得有点痛,你是为什么?”
——你是为什么?
忽然被反将一军,林江汜几乎有点恼羞成怒:“窗户上那个破雨棚吵死了。沈云思,当初那五百万不够你换个好点的房子吗?你就不知道多要一点?”
他话说得很伤人,出口就后悔,可是沈云思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他任由林江汜握着自己的手腕,轻声说:“所以说年轻的时候傻,明明林家小公子才是摇钱树呐。”
雨声连绵不绝,沈云思声音里似乎还有浅淡的笑意。
居然说他是摇钱树。
对于那些钱,对于他们之间近似包养的关系,沈云思好像比他还要坦然,还要不避讳。
但林江汜一点也气不起来。他简直疑心沈云思嘴里有一架钢琴。
为什么明明没有一个字是好话,但合起来,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好听?
真要命。
他抬手搂住了沈云思的腰。沈云思明显地一颤,似乎是想躲,又忍住了。
林江汜能听出,沈云思的呼吸明显变重了。
是他也想要吗?还是紧张?是害怕吗?
“咔哒”一声,手环被取了下来。
“反正你现在也跑不掉。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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