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未大亮,空气中弥漫着秋季的凉意。
方璃深吸一口气,直至脑袋因冷意而清醒,才慢条斯理地系好面巾,翻身上马,回望身后沉寂的旅店,不由感叹道:“双生子还真是神奇,你说若有一日犯罪者真是双生子其中之一,另一人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呢?”
王弃尘正低头整理行囊,闻言不在意般回答道:“无需辩解,世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人们自有能够分辨两人的办法。”
“也是,”方璃释然地笑了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另一人真陷入被人误解的困境,整日想着自证,那倒是真的痛苦了,还不如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行了,昨夜也休息好了,我们启程吧。”
王弃尘的眼神从二楼移到方璃脸上,莫名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对他们更加好奇。”
“他们?”方璃疑惑地回头,随即轻笑一声,道:“我自然好奇,甚至想过去找他们过几招。不过后来我就改变注意了,若他们也是为了武林大会去的,日后自然有过招的机会,何必浪费我休息的时间?若他们不是,那就更不必浪费我的时间了,毕竟他们也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王弃尘抿唇笑了笑,抬眼看向远方,叶片已有凋零之势,他轻声道:“时间过得真快,竟又到了这个时节。”
方璃盯着他的侧脸,听出他言外之意,却只回道:“我们走吧。”
*
五日后,霜生镇。
一女子灵活地穿过人群,腰侧的长剑期间撞到不少人,被撞到的人皆下意识地护住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待反应过来时才抬起头,一脸不好惹地寻那女子。可那人早已消失在人群间。
女子仿佛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事,依旧笑脸盈盈地向前跑去。直至“福临客栈”的招牌出现在她眼前,才放慢步伐。
她跨进门槛,宛若未见周围人打量的神色,和熟系的伙计打了个招呼,便快速上楼。
“嘎吱”一声,她推开了门,门后不知是谁,语气含笑:“你回来了。”
门随即关上,女子的回答也被关在了屋内。
“是啊,这镇子也就这么大,竟能容下这么多江湖人。”那女子,也就是近日出去打探消息的方璃,坐下痛快地喝了口水,“真就像我们想的那般,城门口就没有冷清的时候。”
王弃尘习惯地为她倒满水,看见她额头的薄汗不由蹙眉道:“这两日你出去地越来越久,还是没见到夏蝉吗?”
方璃点了点头,道:“自从她那日寄信来说有事必须与我商量,我便回信告诉了她位置。按她的说法,她离霜生镇也不远,可这都快第四日了,我还是没见到人。”
她任由水的热气漫上鼻尖,出神般道:“以夏蝉的身手,我本不该担心的,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日不见到她,我的心便越慌乱。”
王弃尘良久后才开口:“夏蝉信中可有说她要从何处赶过来?”
方璃顿了顿,放下杯子,边拿出信边道:“她的信中只说她离这不远,好像没有明确说她在哪,你瞧瞧有没有什么线索。”
王弃尘顿了顿,但还是接过信,认真地读过去。没多久他便合上信纸,对上方璃期待的眼神,他难得摇头道:“信中关于她位置的线索实在太少。”
方璃泄气地撑住额头,下一秒王弃尘便没忍住笑意,拿着信纸在方璃眼前晃了晃,道:“信中是没有线索,可这信纸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方璃猛地抬起头,道:“这是何意?”
王弃尘将信纸摊开在桌面上,解释道:“如今造纸技术已十分完善,为了提高市价,纸匠们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或提高光滑程度,或在纸上加入香料,亦或是在纸上加上特殊的暗纹。你眼前的信纸便是最后者,你瞧,此处的墨痕明显是夏蝉不慎滴落上去的,但因为信纸的暗纹,漫开后反倒更增美感。此种工艺和花纹,又在霜生镇附近,我只能想到一个地方。”
“哪儿?”
“竹庄。”
方璃闻言只觉这个地名耳熟,沉思片刻后,惊异地脱口而出:“那个江湖皆传的鬼庄?”
王弃尘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点头道:“的确,我从不信神鬼之事,早年也曾去过竹庄,想查清究竟是如何起的谣言。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寻到竹庄的入口,那庄子仿佛不存在一般,可市面上不断出现的信纸又表示着竹庄并未消失。”
方璃捏紧信纸,站起身,直视王弃尘,坚定道:“我得去寻夏蝉,无论她是在竹庄里,还是竹庄附近,我都要亲眼见到她。只是......”
王弃尘耸了耸肩,自觉接话:“你想去何地,我们就去何地,不必考虑任何事。”
“好,”方璃终于笑起来,“左右这武林大会还有段日子,待我们和伙计交代几句便出发。”
两人在霜生镇并无牵挂,又急着寻夏蝉,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不见边际的竹林出现在方璃二人眼前时,天色即将暗下。两人走进竹林的那一刻,天光更是完全消失。
耳边是叶片“哗啦哗啦”的吹动声,方璃松开王弃尘的手,吹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她轻声对王弃尘道:“小心。”
王弃尘点点头,默默走近几步。
二人警惕地移步,脚下不断传来枯叶被踩过的声音。冷风不断从竹间穿来,身前的光不时摇晃,两人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突然方璃的衣角不知被什么扯住,竟有向后之势。她想也没想地抽出匕首,向那处劈去。二人一同转身,落在地面上的只有方璃的一片衣角以及被劈断的竹枝。
方璃不知想到什么,弯腰捡起那片衣角,系在了身侧的竹子上。她盯着头顶的衣角,莫名叹了口气。
王弃尘立即凑近询问道:“是在担心夏蝉吗?”
感受到背后传来体温,方璃笑了下,道:“是啊,也不知夏蝉是否真的被困在了竹庄中。若她只是因为其他事耽搁了,我们这般一股脑地扎进来,可就真是孤立无援了。”
王弃尘愣了下,下一秒他将方璃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道:“别多想,一切有我。”
方璃抬眼笑了笑,任由王弃尘将她搂进怀中。
王弃尘低下头,逐渐靠近方璃,在旁人看来两人好似只是一对因为抑制不住爱意的年轻人。
然而他的嘴唇停在了方璃耳侧,低声道:“右后侧十米,三人。左后侧十五米,两人。”
方璃掩住表情,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王弃尘暗道:“来了!”
下一秒方璃迅速转身,一直准备着的银针朝两个方向飞了出去。黑暗中传来吃痛声,两人毫不犹豫地各自奔向一个方向。
方璃一跃,抽出剑,转动剑柄,拦住三人去路。三人打扮各异,竟不像一路人。
待与三人交手后,方璃心中疑心更重——这三人招式五花八门,似乎因突如其来的银针还陷在慌张中,不少招式都落到了自己人身上,毫无默契可言。
方璃不再试探,横剑一扫,三人便因冲击纷纷倒地。见方璃提剑走近,最靠外一人紧张地举起手,求饶道:“姑娘,误会误会。我们对你二人没有恶意,只是瞧你们似乎也是在寻找竹庄,才跟在你们身后的。”
“呵呵,”方璃冷笑一声,“若想结伴何必鬼鬼祟祟地跟着,大方出来说便是。三人同行,也无灯火。遇到敌袭,更是想着将同伴推出去挡剑,分明是心术不正小人也。说!到底想做什么。”
剑的寒意逼至脖颈,扯谎那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立即将实话倒了出来:“传说竹庄外的竹林是精怪化身,为了报恩才保护着竹庄。只有竹林染血,才有机会一睹竹庄的真面目。我们是想着,若你们被那精怪杀了,我们能够立即捡个便宜,混进竹庄里。”
方璃只觉可笑:“你们三人瞧着不笨,竟然愚蠢到相信精怪的说法。不过,既你们知道竹庄诡异,为何还要深夜到访,这竹庄中难道藏着什么香饽饽吗?”
这一问反倒使那三人安静下来,方璃放低火折子,正好看到三人眉来眼去。
“怎么不说了?”方璃逼问道。
“他们自然不敢说了,”另一侧竹林不知何时走出一人,边靠近边道,“三个相信长生秘法、心怀鬼胎之徒,自然会认为你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杀他们灭口,一个人独占秘法了。”
“谁?”方璃立即举起火折子,照亮来人的脸,是一位严肃的老者。他满脸风霜,略有苦命面相,可眼中坚毅却让人不敢轻视他。
方璃警惕地握紧剑,道:“王弃尘呢?”
老者呵呵两声,却不应答。正当方璃即将忍无可忍之时,王弃尘和一女子从老者身后走了出来。
女子在老人身边站定,唤了一声“爷爷”,老者点点头,算是回应。
王弃尘几步走到方璃身边,看了眼地上的三人,对方璃笑了笑,伸手介绍道:“阿璃,这位是曾救过我的前辈,你可以同我一样叫他竹老。这位姑娘是竹老的孙女。”
那女子向方璃微微点头,王弃尘继续道:“竹老这些年隐居在竹庄,常有心怀不轨之徒前来打扰他的清净,害他不得不出来赶走那些人。今夜也是一样,竹老一路跟着这三人,本想找机会解决,却发现他们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担心他们在黑暗中对我们不利,才出手提醒的。”
想到那片衣角,方璃笑了笑,收起剑,拱手道谢:“多谢竹老提醒,否则我们差点成了最先被捕的蝉。既然竹老最先盯上这三人,那我便不越俎代庖了。”
方璃后退一步,侧身让开。竹老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对着身侧的女子说道:“妍儿,去吧。”
谁知那女子往后瑟缩了半步,连连摇头:“爷爷,我不想杀人。”
竹老语气压抑不住怒气:“如此胆小,待我死后你怎么护住竹庄?”
妍儿低着头,方璃看不清她的神色。
地上的三人意识到什么,偷摸着移动。竹老不再盯着他的孙女,甩袖飞快地冲上前,毫不犹豫地出掌。
方璃甚至还未看清他的动作,那三人皆已口鼻流血,毫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竹老收回手,也不搭理妍儿,径直离开。妍儿自觉地跟上,想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方璃和王弃尘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竹老便停住脚步,好似不耐:“还不跟上,不是要去寻你们的朋友吗?”
方璃立即笑起来,拉上王弃尘,快步向竹老跑去:“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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