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那夜放下“豪言壮语”，偏偏这几日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纵使方璃脑中已想出了无数计划，蹲不到他人也无可奈何。

五天转瞬即逝，方璃只能暂时收起心思，早早地赶去西台。

方璃看着挡在面前的一个又一个人头，只觉头皮发麻——为何台下会有这么多人？她憋着气，硬挤出一条路。半柱香后，她总算摸到了比试台下。

王弃尘依旧戴着他银白色的面具，站在方璃身后，任由后人怎么挤，都稳如泰山。

台上一男一女身影如风，只在刀剑碰撞间停下脚步。台下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却比上方比试的人更加激动。惊叫声和喝彩声一阵又一阵。

方璃抬眼看向高悬在木杆上的名字，确认自己没有来错地方。她目光同样停在台上二人身上，手持弯刀的女子似有不敌之势，逐渐被男子逼至比试台边缘。

“我说的没错吧，我就押这女子输。”

方璃瞥了眼身边说话的大汉，盯着那女子，突然开口：“她必然会赢。”

那大汉被话吸引，转过头，上下打量方璃，大笑道：“你这小丫头会判输赢吗？我观他人比试多年，我说出的结果就没错过。”

方璃并不搭理，眼神只跟女子身影移动。大汉鼻子重重哼气，重新和身边的人交谈。

片刻后，大汉发出疑惑的声音，方璃微微一笑，这场比试要结束了。

果然，下一秒已在边缘的女子一撑栏杆，倒翻了个跟斗，顺势给了冲过来的男子一脚。那男子顿时失去平衡，栽到台下去。

“当——”高台铜锣敲响，宣判女子是本场赢家。

方璃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正好捕捉到高台上纪年未收回的视线。方璃轻笑一声，刻意往王弃尘身上靠了靠。

纪年眉头一僵，立即后撤，移开视线。

“怎么了？”王弃尘拉住方璃的手，低头道，“是觉得冷吗？”

方璃笑着摇摇头，重新看回比试台。台上女子已准备下台，台下男子不知喊了句什么，女子笑着点点头。两人一上一下，互相拱手示意。

“这比试倒是比我想象的平和许多嘛。”方璃感叹道。

王弃尘自然接话：“这是自然，江湖人赢得光彩，输得坦然。”

一旁的大汉突然挤过来，笑眯眯插话道：“姑娘，你是怎么看出会是那女子赢的？”

方璃话头被打断，不悦地回头，盯着大汉的脸，她慢慢露出微笑。“你是在拿比试的输赢在与人做赌注吗？”

大汉点点头，语气自得：“是啊，每次武林大会我都能赚一大笔，看走眼的情况还没几次呢。”

方璃双手抱胸，挑眉道：“既如此，那你敢不敢和我赌一赌接下来的输赢？赌注多少，全按你的规矩来。”

那大汉夸张地嘿了一声，忙不迭应下了。“你这人年纪不大，胆色倒是过人。但凡知道我名号的人，就没敢跟我赌的。我也不为难你，一局就赌一两银子。”

方璃爽快道：“可以。”

铜锣响了四声，台上台下不断换人。大汉越来越沉默，良久后，方璃颠了颠手中的碎银，抬眼看了看名字，随口问道：“还要赌吗？”

大汉硬生生在冬日憋出了汗，哆嗦着嘴唇。

“丙轮二场，方璃对秦悠杨！”

台上话音刚落，大汉立即道：“赌，这次我赌秦悠杨赢。”

方璃转头，“啧”了一声，道：“这么笃定？”

“是，你敢不敢赌？”

方璃笑意加深，点点头：“行，我和你赌。”她将银子拍到王弃尘手中，拉长语调，盯着大汉笑道，“这次，你又要输了。”

话毕，她抽出王弃尘握在手中的剑，脚底腾空，一跃到比试台中央。

“她就是那扫把星？！”大汉惊异。

“安静点。”王弃尘蹙眉，紧盯着台上。

台下二人心情如何，方璃并不知情，此时她正淡定地打量秦悠杨。人如其名，秦悠杨身姿挺拔，一身锦衣。奈何握在左手不断转动的流星锤实在煞风景，生生破坏了这翩翩公子的气质。

高台上弟子示意双方拱手，方璃不得不对上秦悠杨那双猩红的眼睛。

“再多看几眼吧？等一会可就没机会了。”秦悠杨突然开口。

方璃歪头，笑了下：“大哥，你我都只是来比试的，何必这么杀气重重呢？”

秦悠杨不吃这一套：“废物没资格活下去。”

铜锣声震天，秦悠杨的流星锤直直飞向方璃。方璃迎面感受铁锈味的风，脚下灵活，不断绕开流星锤，身影比空中蜿蜒的铁链还要难测。

两人距离只余一步之遥时，秦悠杨察觉到方璃意图，生生拉回流星锤。方璃无法，强行腰身一转，长剑劈向流星锤。

两者擦出火花，方璃的手臂都发麻起来。她咬紧牙关，凭空跃起，用了十足的力踹开铁链。趁秦悠杨注意力移到铁链上时，方璃果断出剑。

猛烈的剑气冲向秦悠杨，他瞳孔放大，狼狈地后撤，勉强迎下这一击。他气喘吁吁地抬头，奈何方璃的速度比他更快。

一道又一道剑气擦过他的身体，却始终不给他一个痛快，到最终他连手中的铁链都举不起来了。在方璃的剑即将划到他脖颈的那一刻，秦悠杨无力地半跪了下去。

方璃急刹住剑，站定到他面前。“你认输了？”

秦悠杨缓缓抬头，嘴唇颤抖：“是，我输了，我不怕死，只希望你给我个痛快。”

方璃冷嗤一声，重新举起长剑。却在秦悠杨闭上眼睛后，立即收回，运气给了他一掌。

秦悠杨猝不及防撞上栏杆，睁开眼忍不住吐了口血。

方璃高声道：“废物于我而言并不碍事，我也不屑杀废物。你若真觉得废物不配存于世间，那你便自寻一处地方自绝吧。”她抱拳示意，扭头，在结果宣告中走下台。

台下安静得诡异，方璃还沉浸在方才的比试中，没注意到人群自觉为她让了一条路。直到王弃尘接过她手中的剑时，她才回过神，奇怪地回头，自己刚刚是怎么过来的？

大汉腆着脸凑到方璃面前，解开腰间的钱袋，放到方璃手上。

方璃眨了眨眼，蹙眉道：“我只要一两。”

大汉连忙摆手：“那点小钱算得了什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要早知道您这么厉害，我还和您赌什么呀？”

“那这是？”方璃晃了晃沉重的钱袋。

“我想和您打个商量，您看您武功这么强，能一眼断输赢，不如我们合作，好好地赢一笔。当然，这里面您占大头。”

“啊哈，原来你打的这主意。”方璃对他笑了笑，打开钱袋，拿出一两。下一秒她收起笑容，将钱袋抛回去，“我对赌钱可没兴趣，我劝你也少赌些吧。这个地方像我一样想坑你一把的人，可多了去了。”

那大汉还想说什么，身侧的王弃尘突然搂住方璃，低声道：“快走。”方璃一愣，任由王弃尘带着自己离开。

王弃尘不断加快脚步，但身后的声音还是传到方璃耳里。“女侠别走啊，我用千金聘你当护卫！万金也行啊！”

两人好不容易出了人群，方璃捻起王弃尘皱巴巴的衣角，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还有这一出？”

王弃尘无奈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武林大会是江湖盛事，吸引来的可不止习武之人，还有那些惜命的富商。大部分江湖人都缺钱得紧，若有人出重金聘请，对他们而言也是件乐事。”

两人渐渐远离比试台，方璃侧头道：“下一场在五日后吗？”

王弃尘点点头：“是，就如同先前那般。”

两人说话间肩膀不断微微碰撞，方璃不动声色，下一秒暗暗用力，猛地撞向王弃尘。王弃尘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了几步，方璃立即扯住他衣袖，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

“方璃，你怎么才回来。”夏蝉幽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方璃手一哆嗦，松开了王弃尘。迅速转头面对夏蝉，心虚地抬手抱歉：“你这么快就完事啦？”

夏蝉沉着脸，走到方璃面前，冷哼道：“也不看我是谁，就这么点小事，能花我多少时间？”

方璃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夏蝉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王弃尘左看右看，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方璃视线转移至王弃尘身上，回道：“自然可以，就是我先前和你说的——”

“方姐姐。”

不远处一人呼唤方璃，方璃止住话，三人都顺着声音看去。

多日不见的竹妍站在三人五步之外的地方，眉眼弯弯地看着三人。片刻后，她小跑到方璃他们面前，再次道：“方姐姐，好久不见。”

方璃暗暗扯住夏蝉，提起微笑：“竹妍姑娘，好久不见。想不到，竹老竟真的让你出来了。”

竹妍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但很快调整过来，对夏蝉作礼：“夏蝉姐姐，此次出来能看到你平安无恙，真是太好了。我真的没有想到黄叔会做出这种事，我知道，我们做什么都不能弥补你。但能不能看在之前你我交好的份上，不要迁怒爷爷和竹庄，他们都是顶顶好的人。你要怪，就怪我信错了人。”

方璃强行拉住夏蝉一瞬间弹起来的手，笑道：“竹妍姑娘，竹老这次没有和你一起出来吗？我还以为你们关系这么好，会一直呆在一块呢。”

“爷爷自然陪我一起来了，”竹妍抬头看了看，“我出来太久了，爷爷还等着我的好消息呢。那我就先回去了，方姐姐，祝贺你赢下首场比试。今日我的对手好没意思，好希望下次我的对手能够是你。”

方璃胡乱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三人看着竹妍的身影越走越远，夏蝉忍不住道：“她刚刚是在挑衅我吧？”

“奇怪，”方璃蹙眉，摸起自己的下巴，竹妍好像哪里怪怪的。

远处铜锣声若有似无地传来，令方璃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另一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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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