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她北上终南,一路没有繁华的春景,寒风冷雨,陈争怡下意识攥紧了手。
落地后她就按照公众号里给出的地址打车到了一个长途客运站。
身边是来来往往的旅人,眼前都是围在进站口的小摊贩。
来到一位新的城市,耳边是她听不懂的别处乡音。
这座城市全然陌生。
畏寒,她看了天气后特地定制的羽绒服,从头到脚踝都包裹在温暖的羽绒服里。
一身黑色,了无生气。
吸进一口寒冷,让身体内里的不舒服稍微缓解。
胃癌晚期,她时常因为疼痛睡不着觉。
医生不肯多开止疼药,只能靠自己忍。
忍到现在,她自己分不清是因为很冷冻得发抖还是疼得发抖。
此行她带的东西很少,两身换洗的衣服和内衣。外套就是身上的这件。还有一些之前攒好的止疼药,山上毕竟条件有限。
乘车检票,她坐在了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旁边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子。
陈争怡对年龄和身高的估算一向不准。
小孩子盯着她背包上的玻尿酸鸭,目不转睛。
陈争怡干脆把鸭子从包上取下,递到孩子手里,得到玩具的小孩子对新玩具爱不释手。
“宝儿,怎么能要阿姨的东西呢,快还给人家。”年轻女人客气地微笑。作势想把玩具拿到手里。
“没事,小孩子喜欢就好。”陈争怡的手轻轻拂过孩子圆润的侧脸,“宝宝真可爱。”
“那谢谢了,宝宝,快谢谢阿姨。”
“些谢阿一。”小孩子奶声奶气。
“不用谢。”
一路上年轻女子打开了话头,问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做些什么。
陈争怡才开始有些懊恼。
她本意并不是需要一个人陪伴旅程,耳边的问题无论哪一个都不好回答。
从南方来,到终南山,以及,等死。
磕磕绊绊聊了一路,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在倒数第二站下了车。
陈争怡全身心才放松下来。
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有些渴。
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才想起落地后忘记去打水。
只能恹恹地继续埋进座位,这回是发生什么也打不起精神了。
长途客车的终点站是山脚下的一个小镇。
沿途过来枯枝上都长了些新叶,但气温骤降,新叶还处在最开始的阶段。
这些年来,国民生产生活水平提高,旅游业遍地开花。
陈争怡扫几眼小镇的基本设施,在心底叹一口气,又是被过度商业化的地方。
她不是觉得商业化不好,商业化为当地经济文化发展作出贡献,但很多时候照搬别地的经验,反而忘记了自己本地的特色。顾此失彼,到最后还费劲再去寻根吗?
如果是她来经营当地的旅游业……
陈争怡不由得笑笑,怎么换了个地方,操心的事还多了起来。
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捂在口袋里久了,手机和手都是温热的。
“镇东粮油店,下午两点。”公众号在收到她落地的消息后自动回复。
其实,关于独居山中,陈争怡刚开始并不觉得这个号的主人做的有多到位。
所谓隐,当是一个人消失在世上。
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旦和外界有所连接,这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隐。
斩不断红尘的羁绊,只是住在山上,那和住在城市有何区别。
但她是来访者,语气必须谦恭,不然,申请不容易通过。
在她的自述里,自己是一个新媒体从业者,工作压力过大导致过于压抑,在都市里时常觉得窒息。觉得人生失去了什么但总是找不到是什么。
事实上,这是生病前她的状态。
病后她所需要操劳的只有如何让自己的病痛更少一些更轻一些。
以上。
长途客车缓缓刹车,彻底停住前习惯性前移,陈争怡也跟着一起前移,再轻轻撞回到座椅的靠背。
中午十一点,她并不着急,可以等前面的乘客下车后再起身。
车厢里的人大包小包,有些是游客,还有些本地人。
很容易可以通过面部表情判断。
本地人大多井然有序,面色上看不出欣喜或者好奇等表情。
游客脸上的表情就丰富许多。
她例外。
陈争怡看车厢里的人差不多都下车了,慢条斯理整理好衣服背起背包下了车。
她没有行李箱,只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和其他游客格格不入。
以至于专门等候在车站拉客的本地人一时摸不准她是来干嘛的。
“小姑娘,来旅游吗?”一个阿姨热心询问。
“您好,我上山,问一些镇上的粮油店在哪里?”陈争怡反正也要问路,这些拉客的人对镇上的地形绝对熟悉。
“上山啊,哝,往东一直走,右手边有个木牌子立着的就是了。”阿姨听了她的回答,热情减了一半,眼神开始往其他游客上跑。
“谢谢您。”
陈争怡其实有些饿,这一饿把刚才温暖里抑制住的疼痛又带了出来。
这可不行,还没上山就倒下。
陈争怡顺着东边走,挑了一家看着还顺眼的面馆进去。
一口温热的汤下肚,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细嚼慢咽吃完面,还不到中午十二点。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有些无所适从。
干脆蹭一下这里的暖气,等时间快到再过去。
“老板,十斤宽面,二十个馒头,打包带走,再来一碗热汤面,两份肉。”玻璃门被快速推开,随后又合上。
进来一个人,男性,身高,嗯反正比她高。
年龄,嗯,依旧看不出。
男生留了一点长发,在后面扎起来。两边鬓角散落一些发丝。
发质很好。
看着像是一个艺术家。
陈争怡在心底下定义。
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迅速低头,视线牢牢盯住手机屏幕。
息屏。
好尴尬。
……
视线没有停留很久就转移了。
进来的人在和面馆老板唠嗑。
“呦,今天怎么舍得下山了。”老板颠勺聊天两不误。
“接个人。”
“这冷冰冰的,还有人上山呐。陈隐还没回来?”
“那我哪知道,人是他在公众号接触的。”叶心诚突然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
“男的女的?”
“女的。老陈特地叮嘱,女孩子吃不惯自己手工做的馍馍,让买点新鲜的馒头。”
“那你放心,上山的女的就没有几个不是隔天就下山的。”老板志得意满打包票。
再悄悄看一眼那位艺术家,鼻梁高耸,面色白皙,唇红齿白。
听了闲聊的陈争怡内心:那您可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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