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呼吸声在耳畔徘徊，偶尔睡梦里不自觉的动弹让气息拍打在脸边。

在深夜的晚上，叶铭突然睁开了眼睛，从梦中清醒。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帘的缝隙，就看到漆黑一片的暗色与偶尔投射到天花板上的汽车影子。

叶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突兀醒来，但他醒了。

身侧热乎乎的体温明晃晃的昭示另一个人的存在感，顾临躺在他旁边，睡得很沉。

盯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影子看了好久，叶铭撑着床垫坐起身，靠着床头开始发呆。

他的挪动让贴着他的顾临动了动，一个翻身把他身上的被子卷过去大半。

冷空气接触到原本包裹在被子下的肌肤，叶铭扯了下睡衣的衣领，把宽大往下垮的衣服拉上来。

看了眼用被子把自己裹住的顾临，他没准备把被子抢回来，拿起枕头放到背后靠着。

他就这么沉默的坐在床上，看着正对床铺的柜子，隔着这个距离，看木柜子上模糊的花纹。

其实太黑了，他看不清，但此刻叶铭确实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并不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催促自己再次入睡。

听着空调运作的声响，叶铭的视线渐渐就落到了顾临身上。

看顾临睡得安稳，叶铭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顾临的下巴，顺着往下，用手指在对方的喉结上打转。

这个瞬间叶铭脑子里突然想，收紧手掌，五指陷进顾临的皮肤之间，在他身上留下指印，让顾临从睡梦中因为憋气窒息的痛苦惊醒，喘不上气。

叶铭想过很多次杀死顾临。

很多次。

在每个这样夜深人静的晚上，叶铭都会想到杀死顾临。

他无数次的想过，在顾临沉迷爱意兴奋到顶的瞬间掐死他。

那不是他气愤时的口不择言，是他的真心。

让顾临爽到失神，最最沉溺其中的时候，掐着他的脖子，勒死他。

于是这份死亡将会完完整整的属于他。

哪怕他被关起来，哪怕他也死去，因为他是这场谋杀里的凶手，而顾临是受害者。

他们的名字会连在一起。

叶铭一直知道自己有一定的暴力倾向，也许还很严重，他的脑子里有过太多差点付诸行动的疯狂，只是最后都被他克制住。

除了偶尔显得占有欲过强太爱吃醋，他表现的非常正常，和每个恋爱中的小男友一样。

抚摸着顾临的脖子，叶铭的力道很轻，轻到顾临醒后，连一丁点迹象都不会留下。

他忍不住在那几个显眼的吻痕上扣了扣。

与这些相对，同样的，在他每次有过激想法后，他同样会想——

杀死了顾临，然后呢？

将他埋葬，一辈子逃亡？还是呆呆的坐在家里，等着被抓或自首？

殉情？在牢狱里度过后半生？被毙掉？

这些疑问围绕着他，让他到现在都没有显出端倪，也阻止了他更加狂躁的暴动。

叶铭不太爱做没有意义的举动，所以他压下了自己的冲动，他觉得，即便他真的动手了，他也什么都得不到，也没有办法解答这些永无止境的困惑。

他怕顾临走掉，不希望他就此离开，所以呢，然后呢？这样就能够换算等于为爱吗？他爱顾临吗？

叶铭没有一次真正的，很严肃的，在正式的场合里回应顾临，告诉他“我爱你”，很多时候他都把这就话混进了别的事物里面，参杂着零零散散的琐碎送到顾临面前。

他在玷污“爱”这个词语，他在污染纯粹的“爱”。

叶铭看不清自己的真心，也送不出自己的真心，他没有办法浪漫的说自己愿意一辈子和顾临相守，和他白头偕老。

一辈子有那么长，顾临和他都有可能会反悔，中间可能遭受的意外有那么多，谁能打包票把对方的人生一辈子和自己纠缠在一起。

叶铭能抓住的只有现在，只要现在不会后悔，他就没有怨言。

找到出路也找不到入口的爱永远是让人迷茫的，叶铭就迷失在了一遍遍重复的自我询问里，他问顾临是否爱他，他问自己是否爱顾临。

爱太复杂，他琢磨不明白，于是便闭口再也不提爱，不再去糟蹋神圣的“爱”。

不知道是不是叶铭反复揉捏抚摸的动作影响到顾临的睡眠，他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揉着眼皮，半睡不醒迷迷糊糊的看向叶铭。

“叶哥，怎么了？”

这个称呼倒是好久都没听到过了。

发现叶铭对他的称呼有些诧异，泄露出一点惊讶，顾临才后知后觉的终于清醒，与叶铭对上视线，一改没睡醒的朦胧，凑上去亲了下对方的嘴唇。

“哎呀，喊错了，应该喊明明宝贝的。”

亲过之后顾临还像觉得冲击不够，又补了一句：“是吧，明明哥哥？”

叶铭没有回应顾临的胡闹，只是默默收回了停留在顾临皮肤上的手，偏过头躲开顾临，让他的下一个吻落在脸颊上。

“怎么了，不高兴吗？”

顾临察觉到叶铭的情绪不太好，反倒更加强硬的捧住叶铭的脸，强行按住他，又亲了一下。

一次不够，就两次三次，直到叶铭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嘴巴捂住。

看叶铭皱起眉头盯着他的样子，即便被捂住嘴巴，顾临也发出了笑声，他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被子，把叶铭没有遮挡的身体全部笼进被子里来。

挑逗性质的用腿蹭了蹭叶铭的腰，顾临向后扬了下脑袋，示意叶铭松手。

“需要女朋友提供的哄睡服务吗？”

“女朋友？”

“嗯，你专属的‘女朋友’。”

摆脱束缚后，顾临笑了笑，趁着叶铭不注意，又亲了过去。

顾临很喜欢粘腻的亲吻，接吻、牵手、拥抱、上床，一切情侣间会干的事情他都非常热衷。

不过叶铭曾经问过顾临为什么这么喜欢接吻，他却说自己并不喜欢。

顾临矛盾言行在叶铭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没再继续深入挖掘这个问题，而是回了顾临一个亲在脖子上的吻。

“如果不怕死就继续。”

他说得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垂着的眼睛却看不太清眼底的神情。

叶铭从不说大话，也从不说他做不到的威胁，他不知道顾临是否有模模糊糊感受到他的话外之意。

他想应该是没有。

每次亲密叶铭都在忍耐，忍耐看到顾临的表情时结束挣扎的漩涡。

床铺的纠缠只是暴力的另一种宣泄。

“想起和叶哥第一次见面时差点被揍的事了。”

叶铭的话似乎令顾临想到了其他事情，比如两个人的初次见面，他有些怀念的去看叶铭的眼睛，刻意换上这个早就淘汰的称呼。

顾临没太在意叶铭的威胁，他知道叶铭干的出这种事，毕竟他确实险些遭到过“叶哥”揍人，叶铭多凶他心知肚明，但他依旧表情轻松的继续自己的动作。

真不知道叶铭是怎么变成他的宇宙无敌甜心可爱小男友的。

想到这顾临突然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得意。

即便是狼，即便是猛兽，即便他总有一天会被开膛破肚，只要叶铭一刻还留在他的身边，为他展示痛苦不堪的爱意，他就会得到满足。

“宝贝。”

顾临翻身坐到了叶铭的身上。

“嗯。”

得到叶铭的回应，顾临笑得更开心了，他又开始喊不一样的称呼，试图让叶铭一个个的回应他。

“亲爱的？”

“嗯。”

“甜心？”

“嗯。”

“老婆？”

奇怪的称呼越来越多，叶铭瞥了一眼玩得不亦乐乎的顾临，短暂的停顿后，还是轻轻答了一句。

“怎么了。”

“自从交往之后你真的变得超乎我想象，偶尔会像现在这样，又安静又乖。”顾临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变得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他想说的话全部诉诸于口，“让我……”

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最终他还是吞下了后半句话，他知道这句话不该说。

但顾临是真切的开始犹豫，如果叶铭在为了他收敛，为了他改变，这样继续让叶铭奉陪自己的怪异喜好会不会改变原本的他。

“如果，我和你提分手，你会怎么办？”

顾临搬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这不全是心血来潮的试探，他想过分手，在很久以前，也真的向叶铭提过一次分手。

那次叶铭同意了，平静的，不带任何挽留的态度，放他离开。

可是顾临还是回来了，回到了叶铭的身边，带着躁动不安的心脏，和藏在皮层下肉眼无法看见的痒意回到了原处。

顾临也会怕，在这场关系里叶铭不是全方位的掌控者，而他自己也不是更加游刃有余能随时抽身离去的旅客。

他怕叶铭也会像曾经的他一样选择离开，他的男友怕他走，但叶铭同样有可能主动退开，顾临知道叶铭抱有的迟疑，这份迟疑当然可能导致叶铭放弃。

叶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在顾临想，他会不会依旧保持沉默的时候，叶铭猛地伸手卡住了顾临的脸，手掌的虎口被硬塞到顾临张开的嘴中间，舌头不经意就把口水弄到了叶铭手上，被手指抓着的脸颊和下巴因为大力感到疼痛，牙齿被抵住不能合拢，叶铭就这么用手卡住他的嘴迫使他仰头仰到没办法再抬，然后语气平缓的说：

“你再说一遍。”

连闭上嘴都做不到，更何况说话，叶铭这是根本就没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

捏住顾临脸的手无比用力，手不停往里压迫，让顾临的嘴角被按得生疼，甚至想后退躲开叶铭的手，还会被他手指扣紧下巴用疼痛使他下意识停止反抗，然后被对方的另一只手按在后背上强行搂回怀里。

“看样子我说过的话你一个字都没记住。”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顾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感到了脑袋上传来强烈的撞击痛感。

直到他慢慢从撞得他头晕的疼痛里痛呼后缓过神来，才发现他的脑袋刚刚被叶铭按着狠狠撞上了床头的木板靠背。

钝痛的感觉让持续不断的耳鸣围绕在顾临脑子里，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有空想，幸好叶铭没扯着他的头发按着他撞墙，还好是木板。

“—————”

嗡嗡嗡的震鸣让叶铭接下来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进入顾临的脑子里，他真的什么都听不清，只有身体上的痛感是那么鲜艳。

顾临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叶铭了。

自从交往后，好久没有再见到过这样外放、尖锐的叶铭。

顾临再次感叹自己疯了，因为他发现这样强烈的痛感下，只不过是因为这是叶铭带给他的，他就会兴奋。

被按着跪趴在床上，顾临粗重的喘气。

叶铭捏着他脸的手逐渐松开，转而按在了顾临的后颈上。

脖子被迫贴在床垫上，还在被不停往下按，喉结被挤压的感觉真的很难受，但顾临的心跳又开始飙升。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一切想法的源头。

“叶铭，我就想看你为了我爱而不得的样子。”

他就想看叶铭为了他求而不得，丑态百出，最好把嫉妒的嘴脸全番展露，再也忍耐不住自己身为野兽的一面，剥下属于人类的外皮，放弃道德、伦理、修养，逃脱社会制度上所有的束缚，成为城市里没有枷锁的野生凶兽。

“爱而不得，你倒是很敢想。”

顾临兴奋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他决定把自己之前的犹豫全盘推翻，他怎么会有所剩无几的良心呢，他怎么会害怕叶铭为了他改变，他要的就是这种疯狂，他喜欢的整个人痒到受不了。

连发泄都发泄不出自己汹涌的颤抖，他想要拿手指去抓崎岖不平粗糙的地板抓破指尖的皮肉，想要叶铭扒光他的衣服让他无所遁形，可这些都排解不掉他身体里的爱意，只能让他喜欢到发热的冲动在体内反复冲撞，把他的内部撞的破烂不堪。

丢掉那些装腔作势的体贴和担忧，他就是个已经没救的烂人。

顾临再也忍不住发出喘息和狂热的笑。

那天晚上叶铭没有艹他，他在床上跪了整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