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鲤觉得萧棠虽然人挺好，满体谅下属的。但是他的心眼贼小，特别爱生气。还是那种只能他生你的气，你不能生他的气。因为你还没打算原谅他，他就跑过来同你赔罪。态度贼拉好，似乎不原谅他，你就成罪人了。

午后沈鲤从萧棠的竹院值房出来的时候，就憋了一肚子气。她是个很容易化悲愤为食欲的人，晚饭吃了三碗大白饭，半只烧鸡，两个拳头大的肉包。

而这时，萧棠她记得午膳就没吃，晚膳也不见人，也不知是不是和她赌气的原因。沈鲤想总不得还得她一个小女子，巴巴得去哄一个男人。

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吃完沈鲤就准备回屋打盹去了，倒是飞鸢颠颠的跑来找她，隔着老远就嚷了起来。

“鲤鲤，你不是想养猫吗？大人让我给你找的猫来了，喜欢不，狮子猫。从前都是世宗皇帝养在宫中，后赐朝中几位重臣，这猫才流到了宫外来。”

他手中提着一只竹编笼。里面关着一只拳头大的小奶猫，长毛琉璃鸳鸯眼，雪白雪白的跟糯米团子似的。

沈鲤扳着脸瞄了眼，进屋里往躺椅上一摊，好不自在。

“段二哥，是大人让你弄来的？我不要，大人他不是怕猫吗？日后出了事，我怕他赖我头上，寻我的不是。”

飞鸢听出她这话里话外的不痛快，跟了进去凑到她身边，问道：

“怎么了，大人惹你了？”

沈鲤翻过身去不看他，脸色老大不乐意了，指甲扣着扶手生闷气。

飞鸢打开猫笼，把小白猫抱出来，放在沈鲤身上。小家伙跟雪球一样在她身上乱滚乱爬，奶声奶气的叫唤。

看样子还不满月，指甲都是软乎乎的。萧棠变成小白鼠的话，也差不多是这样大小。两小只就算真的碰到一起了，小白猫也伤害不了小白鼠。

飞鸢想再有半个月沈鲤回六扇门，猫也带着走了，他们以后大抵也没什么交集了，就当个念想得了。

但沈鲤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气鼓鼓的，颇有一副要把猫撅到地下的模样。

怕真摔了，他只好把猫揣到了自己怀里，问道：

“鲤鲤，你真的生气了？大人他是大人，大人怕猫，也纵着你养了。大人这可是先服软了，怎么你还真的要他来哄你？你可别不识抬举，该就坡下驴了。”

这话说的，沈鲤更加不乐意了。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一副不待见要送客了的模样。

飞鸢自讨没趣，灰溜溜的走了。

沈鲤自己的躺椅里磨牙，没一会儿屋外就响起了脚步声，两道高大的身影印在窗户上。她瞄见，一个鲤鱼打挺的蹿起来。等萧棠和飞鸢进屋了，恭恭敬敬的行礼。

“卑职参见萧大人。”

她其实挺没骨气的，面对给发俸禄银子的人就没了刚才的强硬，一副受气小娘子的模样。

小白猫这时提在了萧棠手中，他看了眼她嘴角上的伤口，亲手把猫笼递过去。

“沈姑娘不是想养猫吗？这是本官特意让飞鸢去找的，你不喜欢吗？白日的事是本官不对，姑娘做到了。本官相信姑娘日后也可以从容面对陈意之，出色的完成任务。”

他话说的真好，目光又那么温柔真诚。上司都来眼巴巴哄，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沈鲤觉得自己都该坡下驴，不然真叫人以为她要翻天了。虽然还是很委屈，可是没气了。

“谢谢大人，我没生气。”

她装模做样的死犟了一会儿，接过猫笼嘴巴就裂开笑了。也会担心人了，恋恋不舍的摸了小猫两把就还回去了。

“大人您不是怕猫吗？那还是不养了，我白日里是逗您的。而且段二哥说这是狮子猫，出自宫里，想要精贵。我怕我不会死伺候，喂出毛病来。”

萧棠以为她还在生气，故作为难道：“可猫已经买来了，是赵首辅家的小猫，不好再送回去了。其实狮子猫也好养，它还小，喂些羊奶就好。满月了，就可以喂小鱼干、煮熟的肝脏鸡肉。”

沈鲤：“啊.....它吃的比我还好？大人，我可不敢养。它那小，还没满月，万一我养死了怎么办？还是赵首辅家的小猫，哪天首辅大人要来看小猫。发现猫死了，要卑职偿命呢。”

萧棠和飞鸢忍俊不禁，看她的模样真的是不生气了，只是担心养不好罢。

萧棠道：“那这样，本官帮你养。等你完成任务了，就把它接回家去。平日里你想和它玩了，就到后值房来看看它。”

这样啊，他连小猫也要帮她养了。沈鲤又觉得萧棠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挠脑袋有些傻傻的。

“大人，您不怕猫了吗？其实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用那么哄我。我这个人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最多到明早我自己就好了。”

萧棠：“没事，它还小，伤不到本官。”

小白猫就这样养到了萧棠的值房里，他是细致又有耐心的人，养这等精贵的猫正合适。夜里他们都下值回家了，小猫就跟着沈鲤睡。

萧棠养的很好，小猫满月就会埋粪便了，从不会乱拉乱尿。它喜欢萧棠多过于沈鲤，只要萧棠来衙门。人还在北镇抚司外，小白猫就会跟只利箭一样蹿出去，精准的找到萧棠，扑在他脚边玩。

只要萧棠在，小白猫整天都会在他的值班里，沈鲤偷也偷不走。到晚上，他该下值回府了，才会把猫抓进猫笼里送过来。

这夜沈鲤接过猫笼，看见他墨兰色的便服袖口上沾了血。

“大人，您的手？”

萧棠若无其事的背过手去，“没什么，早些休息。对了，飞鸢可是有告诉你陈意之可能已经提前进京了，明日本官就会安排人送沈姑娘去群芳院。姑娘别怕，有锦衣卫在，不会有事的。”

沈鲤：“嗯，我知道了，段二哥已经和我说了。只是大人您的手.....是流血了吗？”

萧棠依旧说是没事，转身离开。沈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手指从大袖里拽出来。修长的食指血淋淋的，血流沾满了掌心，染红了手腕，晕到衣袖里。

沈鲤：“大人，是小白猫咬的吗？它是您养大的，不是很喜欢您吗？它怎么会如此咬您？”

萧棠愣了一下，其实小白猫并不喜欢他，只是知道他是老鼠，觉醒了先天的捕猎技能。它已经有很锋利的牙齿和爪子，也许有一天他变成小白鼠，真的会被它扑过来一口咬死。

萧棠：“沈姑娘，其实小白猫并不喜欢本官。它讨厌本官，所以才会咬本官。”

沈鲤：“怎么会这样，小白猫从来没咬我的。大人那个您先别走，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您进屋里来。”

她拽着萧棠进屋，打了热水来帮他清理伤口。萧棠把手交到她手中，有些害怕紧张。担心好端端的人手，一下变成老鼠爪子吓到她。

“沈姑娘，如果本官没有你想的那般好，你会怕吗？”

沈鲤学了一个多月的规矩，性子收敛了不少，有了几分大家闺秀娴静样子。萧棠的脂粉也没白用，手指养得跟葱白一样。小脸印在烛火下，肌肤温润莹亮，如同暖玉一般。

她像他帮自己洗手一样，洗干净萧棠左手上的血迹，用干净的棉布擦干水。在去来药膏涂在伤口上，用纱布包扎好。

听见他的话，抬起头来，嗔笑道：

“可大人就是很好啊，我为什么要怕大人？大人若真的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我可不会怕大人，我指定蹿起来同您吵吵，辩个是非黑白。”

萧棠：“依你的性子，这倒是。”

包扎完伤口都是好好的人手，他暗暗松了口气，起身离开。沈鲤送到门外，扒拉着门板，喊道：

“大人，谢谢您帮我养猫。以后小白猫我自己来养，我会教它不要咬大人的。”

萧棠院中脚步停下，回头道：

“嗯，夜深了，快回去睡吧。明日飞鸢会来接你去群芳院，在里面自己要知道随机应变，知道吗？”

沈鲤应了声好，看着他离开了。门房来熄了院子里灯笼，她关门躺回床上。

小白猫和她一个被窝，睡前她同它念念碎教它不可以咬萧棠。

次日，飞鸢是午后来接的沈鲤，她离开北镇抚司，萧棠一直都没现身。

驾马到了群芳院，从后门进去。在这座人间天堂里，沈鲤就在这里面扮舞妓，等待一行风尘仆仆的商客入京。

新妓挂牌的那夜，他们等了很久的人出现了。

沈鲤看过他的画像，和萧棠一样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相貌周正俊朗。想象不到会是十恶不赦之人，来群芳院好几个晚上，只是赏歌舞并不叫女人。经常坐在二楼的包间里，她舞剑转身时候能够清楚的看见他的脸。

但沈鲤舞剑舞了好几晚，那人瞧都没瞧她一眼。约莫是她姿色平平，没入他的眼，她还满挫败的。

不过锦衣卫到是一点都不着急，萧棠几乎每天夜里都会乔装打扮来群芳楼。眼见陈意之不上钩，也不派人来提点她，当真是要她随机应变了。

沈鲤另外琢磨接近他的法子，夜里的群芳院并不只是来赏歌舞喝酒的人，还有很多来找乐子的人。尤其是喝醉了之后就更加人畜不分了，他们驱赶舞妓在桌子上跳舞。

第一个遭殃的是群芳院里头一夜挂牌的姑娘，光着脚爬上桌子，脚底被桌子上碎瓷划破了，血立刻就流了出来。她疼不敢动，孤独的站在桌子上。几个男人就拿了马鞭来抽，倒喝得满堂彩。

那姑娘受不住鞭打，没几下腿软摔下桌，“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地下的碎瓷一下扎进她的左眼里，地下痛苦的喊叫哀嚎声盖过了花客的笑声和鼓乐声。

“贱货起来，给爷跳啊.....不跳打死你！”

拿马鞭的男人还一直在抽，满脸横肉颤抖。那姑娘边哭边捂鲜血淋漓的眼睛，钻到桌子底下躲着，四五个醉酒的男人就合伙拽着她的脚拖出来打。

沈鲤听见花堂里的喧闹，钻出房从楼上往堂下一看。那姑娘就快要被打死了，遍体鳞伤，躺在血泊，吊着半口气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下。

桃玉姑差了护院来，几个人分工把人拖出去，地下的鲜血很快就被冲洗干净，铺上柔软干净的地毯。

沈鲤躲在楼上看见，后槽牙都要磨碎了。那打人的男人倒又抱上了别的姑娘，钻到香房里快活了。

沈鲤对这种人渣真的是忍不了一时半刻，拿了麻袋翻到香房里。三下五除二的把那死胖子装到袋子里，翻窗抗下楼。

奈何人太胖了，卡在窗口。进，进不得。退，不退了。

她只得转身，艰难的把人竖着抗上肩。

“慢点，别摔了......”

忽然有人影靠过来，伸过双手帮她分担了身上的重量。

沈鲤抬头就对上一双乌黑澄澈、亮如寒星的丹凤眼，她认得，就是蒙了脸也认得！

“陈.....陈公子？”

陈意之手一顿，低声问道：“姑娘认识在下？”

他看着似乎也是来干同一件事的，并不惊讶沈鲤大半夜扛着一个大男人翻窗，还上手帮她。

沈鲤就不一样了，忙活了好几天没靠近陈意之，倒在这里碰上了。

“陈.....陈公子，您怎么在这啊？”

陈意之愤愤道：“此人渣禽兽不如，今夜他花堂里殴打花影姑娘，我早就气愤不过，想要替天行道收拾他了！姑娘是何人，为什么在这，你扛着这个男人要去哪儿？”

啊？他说什么，他也是来教训这个死胖子的？

沈鲤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讪笑道：

“陈公子，好巧啊......我.....我也是。我正想把这死胖子弄出去，找个没人地方狠狠教训他一顿呢。”

陈意之喜道：“原来如此，在下与姑娘不谋而合了。不过姑娘是什么人，你的声音好熟悉啊？”

他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伸手就拽了沈鲤的蒙面巾，“是你？！”

窗下露出来的那张白皙粉嫩的脸，骨碌骨碌乱转的眼睛，吓到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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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