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辛苦。”
穆利纳斯强调道：“会牺牲你的睡眠，你的玩乐，甚至你的吃饭时间。你会看书看到头晕，做题做到手抽筋，哪怕生病也无可转圜……”
他说得不疾不徐，每一句话都留给菲尔瑞拒绝的余地。
但他家小孩儿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明白，他已经准备好了。
“……”穆利纳斯抬手遮住眼睛，低低地叹了口气，“最后一件事。”
男人半垂的眼睑遮住了蛇瞳中过于尖锐的刀锋，可菲尔瑞仰视着他，能清晰的看到他睫羽下露出的猩红色泽，宛如地震前烧红的天。
“一旦决定了，一旦开始了，”穆利纳斯语气平缓，咬字却吐出铿锵有力的意味，“我不会允许你停止，不会允许你放弃——你必须，一直、一直地努力。”
永不停歇。
“听明白了吗？”
夜色正浓，万籁俱寂，雀鸟和昆虫都陷入缄默，明月和繁星也悄然沉眠。
温暖被窝和绒枕的柔和气息软化了穆利纳斯的气场，他侧躺在枕头上，仿佛现在说的事都像睡前故事一样无害且随意。
明明是菲尔瑞在寻求着穆利纳斯的帮助，但此刻，他望着先生没有陷入绒枕中的大半张脸，忽然感到他正在接过一把未出鞘的剑。
他点了点头。
穆利纳斯轻声说：“……好孩子。”
少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那我们达成共识了？”
穆利纳斯也点点头，“嗯，共识。”
菲尔瑞庆幸地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一直绷紧的弦总算松软下来。
穆利纳斯懒懒地轻哼，“看你紧张的。”
“我也是第一次，唔，想做这些。”菲尔瑞缩缩脖子，有点腼腆地低下头，“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先生和解，也……没有想好，如果不能，该怎么做。我犹豫了很久。”
总裁先生对这种超级直球的勇猛行为敬谢不敏。
没有急救措施，没有备用方案，将未来寄托于别人的良心，真是个——
“但总觉得，必须要做才行。不尝试一下就跑掉，就……就这样错过先生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菲尔瑞絮絮叨叨地说，没注意到穆利纳斯愣了一下的神情，“对先生来说，信任是一件很难的事吧？现在想想，当时我还是章鱼的时候，确实很可疑。但先生仍然相信了我。”
少年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似乎想尽量矜持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所以我也想相信先生……先生？”
穆利纳斯裹着被子，默默地翻了个身。
半晌，喃喃道：“笨小孩。”
“啊？？”
“……但，”背对着菲尔瑞的被窝大团子淡淡地吐出一句，“做得不错。”
穆利纳斯感到菲尔瑞扑到了自己背上，有点哀怨地说：“先生，被子还我。”
穆利纳斯：“……”
被高度集中的精神遗忘的倦意姗姗来迟。穆利纳斯还惦记着要洗澡，温水浇在他脸上也没能赶跑累积的疲倦。从菲尔瑞的房间到主卧，平常看起来不过短短几步路，此刻却像是要长征两万里似的，极其遥远。
菲尔瑞在被窝里晕晕乎乎地蠕动，试图靠动作保持清醒，愣是等到了穆利纳斯出浴室，然后眼巴巴地探头瞧着。
穆利纳斯索性在他这儿睡下了。
他们的真丝睡衣摩挲着发出细细索索的声音，小章鱼蹭进穆利纳斯怀里，嗅他身上新鲜出炉的沐浴露的气息。穆利纳斯原本用无香型，但菲尔瑞对牛奶味情有独钟，以至于穆利纳斯也跟着小孩儿改用牛奶沐浴乳，每晚都感觉家里住着两只香喷喷的奶酪。
睡过去前，他听见菲尔瑞语气朦胧地问他，“先生，假如我今天不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
穆利纳斯闭着眼睛说：“不得不的时候。”
他似乎已经快睡着了，但实际上，穆利纳斯始终留着一丝心神注意菲尔瑞的动静。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无论再怎么用动机和真情粉饰，现实也仍是血淋淋的。
果然，还是会害怕的吧？
“哦……”菲尔瑞半梦半醒地应了一声，尾音像垂钓的鱼饵，落进梦的湖泊。
他的后半句话摇着尾巴游过来，好不容易咬住了钩，“那我，还蛮聪明的嘛……嘿嘿……”
少年的呢喃隐入睡梦。他带着点小得意的鱼尾扑腾着搅乱穆利纳斯的心湖。
只留下平稳绵长的呼吸，一圈圈推开涟漪。
穆利纳斯抱着自己的小章鱼，低头嗅闻他发间香甜的、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牛奶气息，分不清是自己适应了他，还是他改变了自己。
……反正是只笨蛋章鱼。
第二天，菲尔瑞被穆利纳斯的通讯铃声吵醒。他还趴在穆利纳斯手臂上，另一只带着通讯器的手搭在他腰间。
总裁先生皱着眉头，非常想假装没听见。就在他拖沓的时候，菲尔瑞迷迷糊糊地摸到他的手腕，顺手接了通讯。
没睡醒的穆利纳斯，脑子里不知怎么就飘过一句，哦，有人接了，那没事了……
秘书长的声音响起：“非常抱歉打扰您，老板——”
同样没睡醒的菲尔瑞：“嗯？”
秘书长：“……小先生？？”
菲尔瑞：“啊？”
秘书长捏着通讯器的手猛地用力，缓缓睁大了眼睛：“你在老板身边吗？”
菲尔瑞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倦意，显然正处于赖床的迷蒙状态，只知道说：“嗯啊……”
“……好的，”秘书长冷静道，“拜托你提醒一下老板，他有个——”
穆利纳斯垂死病中惊坐起，晨会！
秘书长：“晨会。”
被窝突然掀开，灌入的冷风冻得菲尔瑞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拱到暖源身边，弯着腰，贴合穆利纳斯的大腿，并伸出手推一推，含糊不清地重复道：“先生，晨会……”
完全清醒的穆利纳斯刷的一下把被子摁严实了：“……给我五分钟。”
秘书长娴熟地说：“好的老板！”
因为总裁先生罕见的迟到，晨会不得不临时改成线上会议。
开完会了，穆利纳斯才把菲尔瑞提溜起来，拎去公司。
处理完当天的公务后，他交给菲尔瑞一张纸：“你的教材书单，你的时间安排表，以及你的课程表。”
菲尔瑞怀着忐忑和敬佩的心情开始看。
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中午午睡一小时，三餐、洗浴和中场休息总共一小时。剩下十五个小时，是学习，阅读，以及训练。
在菲尔瑞翻到课程表之前，穆利纳斯问他：“你觉得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
小章鱼想了想，“理性？人类比动物更善于思考。”
“是征服。”
“征……服？”
“征服，胜负，文明。”穆利纳斯说，“人本质上就是动物，是动物中最特殊的一种。绝大多数动物都会思考，但只有人思考出了文明。我们使用工具，我们改变环境而不是适应环境。人类从古至今的发展史里就透出人性的本质——征服，且永无止境。征服一个人，征服一座城，征服一个国家，征服一个地球。人类的历史就在征服中演变，在胜利中蜿蜒前行……最后形成了文明。于是人类脱胎于动物。”
“呃……”菲尔瑞努力地说：“但是动物也有争斗，也分胜负。”
穆利纳斯态度很温和，“那跟人类的征服不是一个概念。不过……你说的也对。那你觉得，什么决定阶级？”
菲尔瑞无比朴实地回答：“钱。”
“有钱就过好的生活，没钱就过不那么好的生活吗？”
穆利纳斯笑了一下，小章鱼不假思索的回答令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倘若当初也有人像他引导菲尔瑞一样引导他，那他或许会成为另一幅模样吧……
穆利纳斯：“我换个问法。你觉得我和你的区别在于什么？你觉得你最需要什么？”
菲尔瑞迟疑片刻：“知识？”
“思考方式。”穆利纳斯说，“……我确实给你启蒙得太晚了。”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便抬眼，解释道：“你很聪明，菲尔，你不比任何人蠢笨。知识会随着你年龄的增长自然而然地积蓄，而在这之前……在你汲取知识的过程中，你要着重地，学会一件事——理解人类的文明，然后像人类一样思考。”
“像你一样思考？”
“像你自己那样。你要有自己的观点，自己的想法。”穆利纳斯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绕过长桌，走到菲尔瑞身边。少年抬头仰望他，他逆着光，自上而下俯瞰的目光，如同从山顶俯向山脚，“去看，去听，去参与，去思考。去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已经站在山顶的先行者，向初学者伸出了手，“去找到你自己的方向，不要只看着我。”
披着人类外皮的海洋生物，懵懂地看着穆利纳斯的手，摁上自己的肩膀。
“在我小时候，开始启蒙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告诫我一句话。我把这句话转送给你。”
菲尔瑞感受着穆利纳斯给予自己的重量，听见他说：“你走前人的路，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一定要超越先辈，但一定要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
少年神色肃穆，郑重道：“请先生教我。”
“我不适合当老师。”穆利纳斯说，“……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没多久，穆利纳斯带他来到一幢独栋小楼，远离市区，走空轨都走了一个半小时。青瓦白墙的小楼掩映在一小片树林中，圈出的小院里种满了菜。走在青石板铺的路上，可以听见雀鸟的嬉闹。
屋主正坐在菜园子里晒太阳。穆利纳斯自行开了门，她闻声回头，转着轮椅向他们滑来。
“哦，来了啊。”她笑着说。
穆利纳斯领着菲尔瑞走到她身边，低下头，“老夫人。”
菲尔瑞第一次见她，她坐着轮椅，膝盖上搭了一块驼色毛毯，毯子上还卧着一只老橘猫，在迎春花的香气里对他笑。
墨绿色的短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发根发白，头发中掺着些许银丝。中分，不加掩饰地露出额头和眼角的皱纹。
年纪不小，但笑起来，仍然充满阳光，皱纹里都堆满了友善和欢笑。
卧在她膝上的老橘猫，懒洋洋地睁眼，因为太胖，猫眼眯得像条缝，它从缝隙里瞄了来客一眼，砸吧砸吧嘴，就跃下来，扬着尾巴踱步进屋里了。
那条毛毯被橘猫带动，摇摇欲坠的样子，老夫人捞了一下，没捞着。眼看快落地，菲尔瑞动作灵巧地拎住它，摊开来盖回老夫人膝盖上。
他还蹲着，仰头就看见老夫人正微笑着注视他。
他们明明没有见过面，老夫人看他的目光却仿佛他们已经相识多年，令他油然地感到亲切。
“你好啊，小朋友。”她像是在跟邻居家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说话，“我刚做了麦芽糖，来吃糖吗？”
菲尔瑞下意识瞄向穆利纳斯。总裁先生已经自觉地站到老夫人身后，手搭在椅背的扶手上，姿态娴熟地随时准备给她推轮椅。
老夫人跟着菲尔瑞的视线，瞥了一眼穆利纳斯。
穆利纳斯板着一张脸说：“吃多了蛀牙。”
“我一把年纪了也吃糖，我牙口好着呢。他是不刷牙还是怎么样？刷？刷那为什么不准吃？”老夫人说，“爱吃糖有什么不行？”
穆利纳斯一噎：“呃……”
菲尔瑞惊奇地看着先生哑口无言的样子。
转头就钦佩地看向老夫人，蓝眼睛亮晶晶的。
老夫人冲他得意地笑出一嘴雪白的好牙。
春天的麦芽糖，用的是陈麦，不如秋天刚割下来的麦子鲜嫩，做出的糖也不如秋天爽口，甘甜，且不粘牙。但仍是入口即化，不含任何添加剂，纯粹的大自然的结晶，清淡的甜味流过舌苔，留下的浓香久久不散。
老夫人乐呵呵地说：“多吃点，多吃点，我做了好多，一直愁没人来吃呢……哎呀，总算是来人啦。”
这就是菲尔瑞和珍妮弗·威斯德恩的初遇。
这时他还不知道，欣慰地看着自己吃糖的老太太，将是他一生的恩师。
恭喜玩家[菲尔瑞]level up！
level 0→level 10！
您可以去技能导师NPC那学习第一个技能啦！
通讯录已开放。
新地图开放中……
哎呀隔日更就是舒服，巴适！[翘腿]
感觉更爱小可爱们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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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Chapter 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