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睡到了天微亮。
远处传来鸡鸣。五爷端来一笼热气腾腾的米糕。
姜雨按着酸疼的后脖颈,椅子上睡觉,还不如睡地上,腰酸背痛的。她一面活动筋骨,一面醒神。五爷绞了一块热毛巾递给她擦脸。姜雨道:“我回去了。”
五爷道:“吃点东西再走。”
姜雨看见那洁白米糕,脚步一顿。
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坐下,胡乱吃了几口。睡了一觉,她清醒许多,但是有点头疼。
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吃米糕垫一垫肚子,再回去好好躺会。农家酿的土黄酒后劲居然这么大。她不该喝那么多。五爷看她没吃多少,就用油纸包了一些米糕让带回去吃。姜雨收下,才离开。她也不想为几块糕点推拒拉扯。哪天还几袋子米给他就是了。
回去路上。
她揣着米糕,想起了孟留真。
不知道那无理取闹的玩意气消了没有。
她摸到自家门边,刚想踹门,忽然神思归位。她轻轻按住门栓,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根本没关。探头往里一看,孟留真躺在床上睡觉。她轻手轻脚进来,临走时满地散落的糖果已经收拾干净。她走向床边,俯身去瞧孟留真。他和衣而卧,被子也没盖,冷得蜷缩在角落里。两手合抱,揣着一大把糖果。
玉白的脸蛋,浓丽的眉眼
姜雨那点脾气瞬间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摸摸他冰冷的脸,还有一道干涸的泪痕。
这是哭着睡着的?
哟,这么可怜……他紧紧攥着喜糖,睡着了看起来也有点痛苦。
这么看了一会儿,姜雨打散被子,盖在孟留真身上。
“白痴,冷还不盖被子。”
她心里的刺软了下来。
有生出一些悔意,其实真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干嘛吵架呢?
姜雨也躺了下来,挨着孟留真。
二人相拥而眠,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日上三竿,今天是个大晴天。孟留真本来很冷,睡到后头不知怎么越来越热。他感觉到身上盖着被子,以为是自己迷迷糊糊钻进去的。因此不疑有他,惊醒一瞬,又很快睡着了。后来忽然感觉到腰上搭着一只手,那手不属于自己。像蛇一样,缠着不放。他从梦里吓得直接坐起来。
孟留真抓着那只手,转头看见睡在旁边的人,是姜雨。
姜雨被他的动作弄醒了。
她微眯着眼睛,望向惊魂不定的孟留真。
孟留真如释重负。
一下子起得太猛,头脑充血。他缓缓倒了下去。被窝里的暖意冲淡他的不安。姜雨又贴了上来。他下意识就要抱住她,这些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尤其早上,受到本能反应的驱使。他喜欢埋在她的颈窝里闻她的味道。可手指刚挨到她,昨夜争吵的画面又如同狂潮般袭来。他幡然醒悟,后知后觉。
脸色几乎是一瞬间沉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都在。”姜雨装傻充愣。
“胡说,”孟留真五更天才睡着,她一去不回,根本没回来。“我们吵完架,你人就不见了。”
“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
“不认账了?”孟留真气还没消。
他想起昨天的事就来气。
姜雨挠了挠他掌心,又扯着他袖子,“再睡会。”
她样子黏黏糊糊,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孟留真怔了下,旋即狠下心肠。事情还没说清楚,人就跑了,留他一个人熬了半宿窝囊气。现在回过头来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姜雨脸皮这么厚呢。孟留真道:“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又来了,兴师问罪。没完没了。
姜雨疲惫地看着他。
“说呀。”
姜雨扫他一眼,扭头埋进被子里,继续睡觉。
她开始掩耳盗铃、装聋作哑。
孟留真不让睡,把人从被子里薅出来。姜雨坐得东倒西歪,没了骨头,扶起来就往下倒,可把孟留真气着了。他两手握住她肩头,固定住,非要问个水落石出。姜雨却猝不及防倒在了他的胸膛里。孟留真呆了一呆,没有再推她。这是明摆着要耍无赖了。
“三姑奶奶还会这样呢。”他冷冰冰道。
“只对你这样。”
孟留真扯了扯嘴角。
他别过脸,看见外头秋高气爽,落叶飘零。
姜雨感觉他是吃这一套的,索性放下尊严,贴着他心口道:“别生气了。”
孟留真道:“如果被亲的人是我呢?你不生气吗?”
姜雨果然被问住,她反应了一会儿,道:“五爷为什么要去亲你?”
孟留真:“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雨道:“你又在胡搅蛮缠什么?”
孟留真道:“你跟我道歉。”
姜雨道:“对不起。”
她认输认地如此快,倒让孟留真没了思路。
昨天嘴为什么那么硬?
“你错了吗?”孟留真得寸进尺。
“没错。”姜雨道。
孟留真把她从自己怀里推起来,瞪着她。
姜雨一本正经道:“我觉着我没错。”
孟留真:“你……”
姜雨打断他:“因为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别无他念,再怎么也错不了。”
孟留真惊讶于她会对自己说这种话。昨夜纠结整整一夜的谜题,得到了比他预想中还要圆满的答案。他不敢相信,也不知该不该相信。他曾想把姜雨的心扒开来看看里头写着什么。听到这番话,又惊又喜,火气也没了大半。姜雨好声言语,叫他丢盔卸甲、无话可说了。
她永远不能够感同身受。
“我走之后,你一直哭呢。”
“才没有。”孟留真抹了把脸,嘴硬道。
“褥子都哭湿了。”姜雨打趣道。
孟留真一愣,信以为真。他慌忙翻开被子,摸索自己躺过的那片地方,干的。意识到她在骗自己,他恼羞成怒,将被子卷起来全部盖在她脸上。姜雨反手掀开,又被盖上。
“想捂死我呢。”她笑声被闷得一阵一阵儿。
“捂死算了,”孟留真道:“省得出去招蜂引蝶。”
“你舍得吗?”
“我怎么就舍不得了。”
孟留真压着被角,道:“有本事别动。”
姜雨闻言,当时就不动了。
她埋在严严实实的被子下面,半晌后,幽幽发出一声“我死了”。
孟留真铁石心肠,冷酷道:“死了还说话?”
“死也死一块。”
姜雨掀开被子,将孟留真罩在里面。
压着被角,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呼吸闷在棉布下面,视野漆黑。除了彼此存在,什么也感觉不到。像是一处与世隔绝的洞穴,他们俩被埋在一起。姜雨的手指摸到了孟留真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鼻梁的轮廓。孟留真仰头一口咬在她手腕上。
姜雨轻轻嘶声,道:“流血了。”
孟留真道:“让你也长点记性。”
他们躺了许久没有起来。好好的时光,白白浪费,竟不觉得可惜。只希望这样的时刻再漫长一些。心照不宣的情愫满得要从心底里溢出来。孟留真在那宁馨的温存中,同时感觉到了甜蜜和辛酸。他想惩罚她,让她痛苦。
柳婶家的一对双胞胎跑来玩,偏不敲门,扒在窗户外面凑。四只眼睛挤来瞧。姜雨察觉到了脚步声,懒得动弹。孟留真慌慌张张,伸出手去捂住窗户纸,道:“别看了别看了。”
孩子们嬉笑着跑开。
孟留真想挖个地缝钻进去,“窗户纸破了,得补一补。”
姜雨安之若素:“嗯。”
孟留真躺不下去了,他爬起来,“我这就去补。”
姜雨一把拉住,“着什么急。”
孟留真一刻也等不了,“多不像话。”
他没那么厚脸皮。被人光明正大盯着,还睡得着。姜雨不动弹,他翻箱倒柜找窗户纸,到外面调了点浆糊。小孩们在树上爬来爬去地玩儿,一见他就笑。孟留真有些无地自容,总觉得自己刚才那样会带坏小孩。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你们去别处玩吧。”
小女孩捡起灯笼,递给他。
孟留真瞧着样式和昨天宴席上一样。
“给我的?”
“给你的。”小女孩脆生生道。
“你们是来送灯笼的?”孟留真郑重接过,握在手心端详。
“姜姐姐跟我娘说,你喜欢这个,若是多了没用的,就送一个过来。”
“原来如此,”孟留真道:“多谢。”
难怪姜雨昨天走的时候,跟柳婶嘀咕了什么。
他还以为她喝多了说胡话。
原来是去给他要灯笼?
孟留真嘴角克制不住的笑意。
这个灯笼没有糊红纸,只有竹架,中间放了灯芯。样式十分精巧。待小孩们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原地研究灯笼的结构,上下左右翻来覆去地观察。想着这一件,忘了糊窗户纸的事,调好的浆糊干了。姜雨从窗户的洞口窥见他欢喜的模样。
姜雨笑道:“傻站着干什么呢?”
孟留真将灯笼展示给她看,问道:“你说要不要挂起来?”
姜雨道:“随便你。”
孟留真道:“还是等买了红纸再说。”
糊红纸,会好看一些。
姜雨道:“也行。”
对于这些琐事,她是无关紧要的。不过见孟留真上心,也觉出几分爱屋及乌的意思来。他看什么好,什么喜庆,什么高兴。她也同样会感到欢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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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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