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公子闯到后院，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夫妻携手、伉俪情深的模样。他头肿了一边，被纱布包着，眼睛鼻子都是歪的。说话也说不利索。他昨晚晕过去，醒来就知道大事不妙，孟尚谦恐怕会把生米做成熟饭。急急忙忙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他气不打一处，连放火烧了孟家的心都有了。

潘姑娘看见他也是一惊，道：“大哥你怎么了？”

潘大公子怒道：“我被他们打死了，你都不知道。”

潘姑娘道：“大哥，你先别急，让大夫来看看。”

“看什么看？”

潘大公子抓住潘姑娘，“你给我回家去。”

潘姑娘被拽得趔趄。

孟尚谦扶住新娘子，道：“你松开她，有话好说。”

潘大公子道：“我告诉你，孟尚谦，你少跟我装模作样。这桩婚事作废！”

潘姑娘震惊道：“大哥？”

孟尚谦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我们潘家跟你们孟家势不两立，”此地不宜久留，潘大公子懒得纠缠，他必须把妹妹带走。孟尚谦又不让，拉拉扯扯。几个人站在浮桥上，潘姑娘差点摔到荷花池里去。她有些难以置信，“大哥，我已经是孟家的人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在救你，”潘大公子痛心疾首，“你嫁给他，以后全完了。”

“可是夫君对我很好。”

“他装的，你以为他真喜欢你。他们一家子都是什么德性，你难道没有听说吗？”

“够了潘雄！”孟尚谦打断他：“你不顾及我们，好歹想想你妹妹。”

“你他妈给我闭嘴。”潘大公子一拳孟尚谦脸上，直接把人干进了水里。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孟尚谦砸倒了一大片荷叶，没入水中。潘姑娘惊呼失声。潘大公子也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他赶紧拉住妹妹。

“跟我走。”

“夫君，”潘姑娘吓得魂不附体，“我夫君落水了。”

“池子这么浅，他死不了。”

“快救人，救人啊！”

潘姑娘又哭又闹，不肯走。潘大公子实在是没办法，把妹妹直接扛起来。一群仆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道：“舅爷，这是我们的新夫人，您怎么能扛走呢？”潘大公子翻脸无情，一脚踹飞一个，踹完后，那些人又抱住他的腿，拼命阻拦。他没站稳，差点摔倒，怕把妹妹摔了，赶紧放下来。

潘姑娘趁机甩开他，扑向栏杆，哭喊道：“快救救我夫君。他溺水了！”

孟尚谦还在水里扑腾着。

潘大公子幸灾乐祸，道：“别管，他死了最好。”

潘姑娘道：“你不许这么说！”

潘大公子从未被妹妹吼过，一时也呆住了。

“你说什么？”

“都怪你，都怪你，”

本来还好好的，她和夫君一同画眉，商量要送给小叔子的礼物。结果潘大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冲过来，毁掉这一切。她以后在孟家还怎么抬得起头来，潘姑娘捶打着他胸口，道：“你非得搅黄我的婚事！”

潘大公子震惊道：“我是你亲大哥，我能害你吗？”

潘姑娘义愤填膺，道：“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从未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不会跟你走的，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要走自己走！”

潘大公子满心悲痛，道：“傻子啊，我走了，你以为你能玩得过孟尚谦？”

潘姑娘道：“他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潘大公子彻底走投无路。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妹妹打晕，带回家。可那样妹妹醒来，还是会恨他。孟尚谦先玩美男计，现在玩苦肉计，把妹妹套得死心塌地。潘大公子意识到他们一家都掉进了陷阱，可惜为时已晚。他束手无策。

“你别哭了，”潘大公子崩溃道：“我跟他拼了！”

他转身跳入荷花池，砸起惊天动地的水花。孟尚谦刚站起来，又被他撞倒。两人扭打在一块。潘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快拉开他们。”

……

因为这一场婚事，孟家再次站到了风口浪尖。先是孟留真把潘大公子打得头破血流，第二天，孟尚谦又被孟大公子打成了轻微脑震荡。每个人都负了伤，两家算是扯平了。最后从池子里拖出来，喝了不少水。折腾得半死。

潘大公子再没力气闹了，被人用门板抬回了潘家。潘姑娘心疼不已，一边是大哥，一边是夫君。两边她都放不下，可惜分身乏术。

潘姑娘事后仔细回想了此事，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大哥已经答应她嫁入孟家，怎么会突然翻脸，难道只是因为喝酒闹得不愉快？她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那晚，可惜她的陪嫁丫头都守在婚房，也不清楚情况。于是她叫来几个小厮，问了问。

小厮都是孟尚谦身边的人。

面对新夫人，他们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那天舅爷先是跟大少爷喝酒，把大少爷喝吐了，舅爷嫌不尽兴，又要拉上二少爷。大少爷说，二少爷还小，不能喝酒。舅爷有点不高兴。二少爷便陪着舅爷喝。后来不小心打翻酒坛子，磕到舅爷，舅爷就动怒了。”

几个人说得大差不差，都是这么个情况。

潘姑娘大致明白了。

大哥嗜酒如命，大概是真的喝醉了，撒酒疯。第二天早上下不来台，才闹开的。

孟老爷宿醉醒来，得知这一切，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大夫好生照顾孟尚谦，又命管家打点礼物，向潘家赔罪。正好潘家的人也来了，要接小姐回去。潘姑娘左右为难，不知何去何从，她要是走了，夫君怎么办呢？

这个家里连女主人都没有。

孟老爷看着年轻的儿媳妇，道：“孩子，你受惊了。都是我没教好儿子，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老头子的错。”

潘姑娘羞愧难当：“您别这么说。”

孟老爷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你们没缘分，闹成这样，两家日后怕是难见面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一个孩子。你回去吧，聘礼我们不退，算是对你的补偿。你的庚帖和嫁妆日后原封不动送回去，这桩婚事就当没有过。”

潘姑娘梦中惊醒，她骤然意识到，自己要是回娘家，便等同于婚事作废。这几乎是不可接受的，她一颗心全给了孟尚谦。大哥永远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同胞亲人，夫君却不是。错过了，就没了。

孟老爷一席话让她瞬间恢复理智。

“爹爹，您放心，我已是孟家的人。我不会回去的，我要留下来照顾夫君。您别担心，事情总会过去，过阵子我和夫君一同回潘家探望大哥。我让我娘亲开导大哥。今后还是一家人。”潘姑娘飞快想出一套说辞。

“好孩子，你得想清楚了。这关系到终身大事。”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唉，”孟老爷叹了一口气，“我们孟家不知祖上积了什么阴德，能娶到你这样的儿媳妇。这都是尚谦的福气。他不知珍惜，反倒鲁莽行事，叫你伤心。”

“其实不能怪夫君，”那天一幕幕，潘姑娘都看在眼里，“夫君他什么都没做错，”

“你再好好考虑几天吧。”孟老爷十分为她着想。

“我不会走的。”

“唉，”孟老爷岔开话头，“尚谦怎么样了？”

“他已经醒了 。”

“我去看看他。”

孟尚谦躺在床上，额头敷着毛巾。

孟老爷走到他床上，看他脸上红肿，心疼坏了。

潘姑娘很是愧疚，大哥下手这么狠，把夫君打成这样。她站不住，道：“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找了个借口赶紧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父子二人。孟老爷坐在孟尚谦床头，扫了他一眼，道：“身上怎么样？”

孟尚谦道：“还好。”

孟老爷道：“这事处理得有问题。”

孟尚谦道：“只能如此。”

父子两心照不宣。孟老爷道：“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他闭了闭眼，回想起一些细节，“留真自从上回发烧后，状态很不对，只是没有引起我们的警觉。他早晚要发一场疯，谁知不巧赶在婚宴上。”

孟尚谦道：“事已至此，谁的错不重要。”

孟老爷道：“让他去弥补，他做错的事情太多了。我对他失望透顶。”

孟尚谦道：“我只怕他越弄越糟糕。”

孟老爷道：“总得自己补一补，才知道捅的篓子有多大，才会长教训。我们以前让他随波逐流，长这么大，好得时候像条哈巴狗，坏起来又成咬人的野狗。又在土匪山上混了一段时日，越发没个人样。你好好养着，后头的事别管。如果孟留真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他也不配再姓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