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见识不俗

捏晕孟留真,姜雨方得脱身。

阿狗把人弄到床上,盖好被子。姜雨望着孟留真长垂的眼睫。昏睡之人眉头紧皱,透出一股郁结之气。一个人死里逃生,渴望得到安慰,而她这铁石心肠的匪徒注定要让他失望。她在床边站立良久,伸手抚平他眉心。

放下吧,放下吧……她内心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是孟留真还是对自己说。

天快亮了,姜雨最终转身离去。

忙活一晚没有睡觉,姜雨回到山上还十分精神。她整理好心情,竭力摆脱动摇的思绪,将失去理智的念头重新拉回原位。

多想无益。孟留真发疯,她得保持冷静。

阿狗留在山下。另外一个叫阿桥的跟着她。这弟兄也是个麻利的人,特别老成,跟阿狗的性格截然相反。喜欢踏实干事,不爱碎嘴子,颇得姜雨赏识。昨晚交代完事情,他一早办好了。

“那位老人的尸首已经送去义庄,七日后下葬。他儿子儿媳等人安顿在亲戚家,都安抚好了。塌方处不准入,等过几天再把路清出来。连着下面没受害的几家正派人调停,劝他们搬走,估计需要费一些周折。”

“出点银子安顿他们。”

姜雨理解这些人,刀没砍到脖子上,是不会害怕。别人出事是命里倒霉,他们没出事是走运。并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将永远走运。他们舍不得搬走。解套的唯一法子便是出钱出力。

阿桥笑道:“三姑奶奶宅心仁厚,是乡民的福气。可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雨道:“直说就是。”

阿桥道:“天灾**,其实也不关咱们事。搭把手救一救算是尽了人情。若要往里搭银子,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万一成了例,以后有事都找咱们报账可如何是好?都是乡邻乡亲,谁能贴补,谁又不能贴补呢?”

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姜雨看了看阿桥。这孩子心细如发,看一步想三步,眼力和见识比阿狗还强上几分。平日里不爱言语,没想到心里成算到明白。姜雨就着他的话细想,道:“你考虑得很好。这是对的。依你看应该怎样才好?”

阿桥道:“咱们不放银子,拨些棉布和粮食,充作救济。”

姜雨道:“可以,按你说的办。”

阿桥道:“我下午就去办。”

“你今天多大了?”

“十五。”

十五岁,真年轻啊。

姜雨带着欣赏的目光望着他,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阿桥讪笑道:“我自己瞎琢磨的。”

姜雨道:“你很聪明。”

阿桥道:“谢三姑奶奶夸奖。”

姜雨道:“年纪轻轻,三思而后行是对的。但我也要教一教你。不放银子,不是怕被乡民讹上,而是粮食和棉布更加实用。如果我们一群土匪都怕惹祸上身畏手畏脚,想干好事都怕干,那也白长当年上梁山的胆子了。车到山前必有路,遇到麻烦,慢慢解决。只要你认为自己做得对,便无须担心。”

阿桥闻言,一字一句记下,道:“多谢三姑奶奶教诲。”

姜雨道:“去歇着吧。你也忙一晚上了。我这里暂时没事。另外叫一个人去学堂看看。如果先生不在,今日歇课,回来告诉我。”

阿桥道:“是。”

……

阿桥走后,姜雨回屋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下午,青兰不在,里里外外没人。姜雨睡得口渴,起来摸茶壶是空的。她直接用水瓢在缸里舀水喝。阿桥正好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着姜雨在喝水,立马道:“我去烧水。”

姜雨道:“等会,你手里拿着什么?”

阿桥道:“四个菜两碗米饭。”

姜雨道:“谁做的?”

阿桥道:“我想着阿狗哥不在,三姑奶奶兴许会忘记吃饭。就自己做了带来。”

姜雨拍拍他肩膀,道:“好孩子。”难为他想得这么周全,还记得她没吃饭。姜雨打开食盒,坐下来提起筷子,味道不错。阿桥收拾茶壶去烧水。姜雨道:“你吃过了吗?”

阿桥道:“吃过了。”

姜雨点点头,想起一件事,道:“学堂有人在吗?”

阿桥忙道:“看过。学生说先生身体不适,早上歇了半天,下午就来授课了。我站在窗外听,她讲的回目是狗咬吕洞宾。”

姜雨捧着饭碗,问道:“什么狗咬吕洞宾?”

阿桥以为她不知道这个故事,便一五一十道:“吕洞宾是个仙人,他降服哮天犬时,怕伤到他,就放了。结果被反咬一口。这个典故告诉我们一些人不识好歹……”

姜雨道:“我不是问典故,我是说,她授课光讲故事吗?”

阿桥道:“不是的。因为孩子们爱听。先生未免教学枯燥,每日散学前便讲个有趣的小故事。”

上午姜雨只是说,让他歇着,另外派一个人去学堂。他却亲自去了。对于学堂内容知道这么详细,事事明白。肯定是经常站在窗外听的。姜雨心想,这一点倒比阿狗德性好,有上进心,没有上课上一半跑去看杀猪。

姜雨道:“你喜欢上学,以后也加个椅子,别站在窗外。”

阿桥喜道:“可以吗?”

姜雨道:“当然可以。”

阿桥道:“多谢三姑奶奶。”

姜雨道:“我也要谢你的饭,味道不错。”

阿桥道:“那我以后经常做。”

姜雨啧啧称道,好孩子,得好好栽培。

将来肯定比他们有出息。

吃完饭,五爷那边打发人来传话,说“五爷有一件要事跟三姑奶奶商议,不知三姑奶奶明日是否得空”。姜雨说有空,打听什么事。那人笑道:“大买卖来了。”

自从与官府大斗一场,两方都伤了元气,养半年了。都没有大动作。基本上是坐吃山空,耗老本,没有什么进项。这念头的大肥羊全部学乖了,轻易不走道。

姜雨道:“什么买卖,消息可靠吗?”

那人卖了个关子,笑道:“明日五爷同您细说,您就知道了。”

……

“什么买卖,神神秘秘的?”

“弟兄们歇了小半年,都想活动活动颈骨。正好得到消息,肥羊经过。这一票做下来,鼓舞士气,填饱肚子,何乐而不为?”五爷一来,就要茶喝。

姜雨先翻出地图来瞧,“咱们撤得很深。出去得绕一大圈才接近商道。如果不能一击必中,在山里埋伏半个月也够呛。就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逮着了。金银细软还好说,要是瓷器,锅碗瓢盆,跳回来碎一般,没什么挣头。”

“这你放心,是茶叶。”

“什么茶?”

“黄山毛尖。”

“当真?”

“如假包换。”

如果真是黄山毛尖,那么冒险也是值得的。这茶名贵稀有,过宁城北上后价格能翻番。姜雨忖度半晌,不禁望向五爷,道:“他们从哪里过?”

五爷伸手一点地图,画圈,“这儿。”

姜雨反应过来:“走的河道。”

五爷道:“没错。”

宁城近来不太平,走官道被劫得太多,都吓怕了。正好夏季涨水,河道通畅,虽则运输慢了些,但胜过稳妥。五爷标的地方是一处峡口,水流湍急,而且离他们不远。如果提前埋伏,做些手脚,直接把船劫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本万利的买卖,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时间。

五爷道:“约莫七八日后,他们会从此经过。”

姜雨到:“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仅晓得时辰,货物,连动手地点都选好了。

五爷:“黑市买的消息,可信度有七成。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来跟你商量,是干还是不干。”

姜雨道:“干。”

五爷道:“我水性不好,还得你来坐镇,你腿脚能行吗?”

姜雨一拍大腿,道:“没问题。”

这回在水里,也不是比谁跑得快,她怎么着也得行啊。都多久没干活了,人都憋死。这一票她非干不可。姜雨来回踱步,周身血液直往天灵盖上钻,她想出去跑马,在密林中驰骋狂奔。捕猎的本能比任何一种欲/望更加猛烈,她期待自己死在斗兽场。而不是与苔藓蝼蚁为伍,龟缩阴暗巢穴,像条虫子一样腐烂。

姜雨猛回头,抓起桌上的地图。

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关口。

五爷给她送来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这条消息来之不易,哪怕是假的,她也要悉心筹备、全力以赴。想尽一切办法劫下那条船。五爷望着她聚精会神的侧脸,心中升起别样的欣慰。他心想,这才是三姑奶奶。永远斗志满满,一往无前。老天爷不该把这样的人逼困在角落,让她自我扭曲、矮化,沉沦,算计人心。

她应该大刀阔斧策马狂奔,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看着她金光闪闪的背影。

五爷想做那个仰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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