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顺着林中土路向前跑,一路从外围绕到了皇城前,见到在外等候的引导内官,李青琅颇为不习惯地四处张望着,他看了看繁华的皇城外街,多年前,这里尚未如此热闹喧哗。
约是两三年前,李青琅同样回郢都述职,皇城的街道肃穆,悬挂着狼头的旗帜和乞求狼神保佑的巫卦随处可见。
而现在,中南大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郢都的人们衣着鲜亮,悬挂着彩灯,停泊着商贩的小车,人声鼎沸。
玄色厚重的大门在卫军核实了李青琅的层层关隘公章俱在后便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音,李青琅身上凛然的气质与他不同于郢城人现下时兴的打扮也让他颇为不自在的备受瞩目。
内官见他望着皇城外街不言,便出声解释搭话道:“少将军,皇城外街如今已大不相同,商业大兴,大街小巷,无不热闹。家有小户织,便供玉宝楼,村有屋后田,则供珍馐阁。”
李青琅觉得不适应,略感震惊的眨了眨眼,仍直道:“安居乐业,好事。”埋着头便跟着内官进了宫内,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轰的一声关上了。
在皇城内步行了好一会,才远远看到陛下宫殿的所在。进入正极殿,一路直行,穿过正殿,绕过后头的回廊,视野一下开阔,入目便是正极殿内的花园,满池的荷叶,莲花尚只有花骨朵,有一华服青年坐在桥头的亭子里,身旁垂首立着两女官。
青年气度不凡,玄色的衣着和玄色的宫墙相映,蓝得发黑的外袍暗绣着狼纹。至南国以玄色为尊,以狼为图腾,这华服青年便是至南国国君至礽帝,他侧脸深刻,眉眼深邃,明明是温和俊逸的长相,却因这多思而深刻的眉眼生出十分的压迫感。
至礽帝一只手摩挲着空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内官停下脚步,福身作揖,对李青琅道:“将军请。”
太阳很大,显得荷叶格外的清凉,池里的鲤鱼喂得太肥了,李青琅边向里走边瞄着池水里的肥鱼,亭外的女官见他,略一福身,便向亭子里的人行了个恭敬的礼:“陛下,李将军到。”
女官话音一落,李青琅便得了军令般,立即单膝跪下行礼,双手交叠,手心向内,低头抬肘:“臣李青琅参加陛下。”
李青琅低着头,还未听到陛下的声音,却听见女官们忍着窸窣笑意的气音,他仍低头跪着,过了一会才听见至礽帝含笑似怒的声音:“李青琅你就非得跪在桥上吗。”
李青琅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陛下是何用意,只好低头侧目,瞄着池水里过于丰腴的鲤鱼。
“起来吧,你们先退下。”
李青琅站起身,见女官们含羞带怯、飞快地偷看了他一眼,偷笑着从他身旁经过,顺着亭桥退出去了。
至礽帝见着这一幕,眼神突然深邃了一瞬,便似是从未见过李青琅般的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这位少年将军,如今尚只有十七岁,比自己小八岁的年纪,眼神却澄澈见底如同稚子,这个相貌端正、未闻世事的少年,像是野外被抓进亭台楼阁里好奇又无措的狼,低着头站在亭桥前,太阳晒着他的头发,那发丝像狼背上的毛一样有着乌青色的反光,一刻未摘下的红宝石耳饰耀眼夺目,他一人挺拔在亭外,穿着黑色的劲装缀着流苏,既神秘又干净,既无害又危险。
李青琅走上前步入亭中,他似是犹豫要不要再次行礼,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疑惑。
“算了,你也不必拘着宫中的礼仪,坐下便是。”
李青琅于是在至礽帝对面的圆凳坐下,坐下后才想起应当谢恩,低着头仍能感受到至礽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不在郢城居住,甚至因为他在边境的杨家营中统驭狼军的缘故,非召不得回郢,所以为数不多的几次回郢觐见,都让他无所适从。
“孤这次急召你回来,估计你路上也遇到了张又嶙,他大致上应该跟你说了吧。”
李青琅皱了皱眉,没敢应声。
“嗯,看来他的确跟你多嘴了什么。”
李青琅听到这话,便立刻从圆凳上起身,利索的半跪了下去。
至礽帝瞥了他一眼,“齐北这次还真是声势浩大,也客气得让人不安,先遣使直说想此番想拜会狼军的将领,不知有何用意。”
“……臣不知。”
似是被李青琅这话逗笑了般,“你自然不知,你只需在见日出席立于官员之列,孤且看齐北要出什么牌。”至礽帝说完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而随意,嘴角挂着半凉的笑意,眼神似锁定猎物般灼灼。
“臣遵旨。”
……
他国来使,一般流程为礼遇、迎接再到辞别送归,共选定三个吉日设宴,这三日宴分别被称作见日、宴日、辞日,三日宴之间往往间隔数日。
在这期间,将由各部的臣子接见使臣团里不同职务职责的使臣,洽谈商业贸易亦或共修民祉水利,像张又嶙这样的礼部大臣,多是带着他国的礼部臣子游玩尽兴,是体现热情好客之胸怀,但更是展现本国财力与实力。
而这见日,便是第一宴,礼节使引他国来使入宫上殿献聘礼,百官迎客,帝王居中。而后引使臣下榻使臣府或馆筑,平日小聚商谈互通,再等宴日君臣主客大欢。
齐北使臣来访,却让先遣使指名道姓,想要拜会某个武将,这可不止是不合礼数。尤其是多年来齐北这个人治之国反而势力渐起,至南国力早已不敌,强国无端出使,弱旅自然惴惴多思。
至南国山林居多,林木业发达,也因山多地势险,寻觅道路开垦良田极难,先人们能够靠山吃山发展起来,便是靠着山间狼群的引导与庇护,久而成信仰,成图腾,森林狼庇护至南人,狼群可救山间迷路或遇险的人,又可在大战之时护山林而为军为战。
在当今这广阔平坦的官道还未开辟前,至南人居住各个山头,便都靠狼群引路,官道开辟后,才从北方平原居多、农业发达的齐北国买了马匹繁育使用。
而西边的臧西国,与至南国则被鞍集山这座危险神秘的弧形山脉隔开,鞍集山作为天然的国境线,向东接至南国是大片暗林,西接臧西是无人沼泽。
二十年前的至臧大战,两国各被重创,难说这场战争有什么胜利者,东则至南山火蔓延,森林枯萎,而草木灰注入沼泽后沼泽又继续向臧西境内蔓延,臧西以象为图腾,至南臧西两国均为图腾文明,于是将鞍集山因战而起的山火视为图腾之怒,于是休战后各自休养生息,互通商业,友好贸易至今。
而在这个时候,因至臧二国被鞍集山隔开,为两国贸易借道的齐北趁机发展,平原之地,农业发达,在臧西买壮牛,在至南买木材,制作农具开荒种地快速发展,渐成强盛之势,便借贸易不断抬高借道的通关中间费,这个不祈求图腾护佑的傲慢人治国度,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三国势力之首。
所以,在这种时候齐北的出使,以及齐北对李青琅的格外关注,让至南近日的早朝日日争论不休。
而这些都是李青琅所不知的,他见至礽帝兀自陷入深思,也胡乱想着自己的心思,目光灼灼:若真要打仗,狼军在齐北的平原可不占上风,不如齐北高大的战马。
至礽帝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起什么般,突然热情道:“李将军少来郢城,齐北使团未离,你也不必回杨家那边了,便在郢城好好住下吧,闲来可以让张又嶙带你去逛逛郢城的中南大街,什么枫铃馆什么珍馐阁,孤瞧着朝中几位大臣下朝了便往那里钻。”
“是。”
至礽帝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李青琅退下了。
珍馐阁便罢,吃的又贵,量又少。
枫铃馆,李青琅退出去时想,竟能让陛下提及推介,两年前有这么个地方吗……
一些政治背景设定。
齐北国的设定没有影射某些发贸易横财的国家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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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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