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铃馆?!!”张又嶙一听就叫喊起来,筷子上刚夹起的青笋也顾不得吃了,李青琅吃着饭,腮帮子一鼓一鼓,颇为奇怪的瞪圆了青蓝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这一嗓子吓得座上人都是一惊,“哎哟…你叫唤什么!陛下让你带青琅去中南大街逛逛有什么问题吗,枫铃馆不也有人只是去听听曲喝喝茶嘛!”张又嶙的妻子沈氏瞪了他一眼,手上倒不停给李青琅夹着菜。
“不是,逛逛倒是合理,中南大街车马如龙,叫青琅去热闹热闹,可是这这这……好端端的提那个枫铃馆做什么。”
张又嶙放下了刚夹起的青笋,叹了口气,对着还在埋头吃饭的李青琅说:“你可知那枫铃馆是什么地方,又可知那枫泉花魁、碧铃花魁是什么人。”
沈氏眉眼一横:“哟,老张,听起来你倒挺熟啊,这个花魁那个花魁的。”
李青琅眨巴了两下眼,嘴里还包着饭:“……陛下只是随口一提吧,因为他让我最近一直都要在郢城呆着。”
沈氏见李青琅又扒拉完一碗饭,起身给他盛了一小盅玉米排骨汤,“小小年纪,让我们青琅非召不得回,陛下现下倒是说这话了。”
张又嶙正要制止沈氏议论陛下,却见沈氏持着碗,眼眶竟湿了,“青琅这样的孩子,也没有人愿意说亲,日日在山野老林里和狼作伴,不能回城,家中无人,去枫铃馆让人关心体贴怎么不好了!”
“你怎么还伤心起来了,我这不是觉着青琅单纯不知人事,这……哎呀,那枫铃馆荒唐得很,别吓着他。”
李青琅本来见着沈氏落泪,想宽慰几句,但是嘴里还含着饭,一时嚼也不是说也不是,又听得张又嶙这话,更是好奇了,也顾不得嘴里的排骨了,含糊就说道:“为何会吓着我。”
张又嶙瞧着李青琅那老实样,不知如何解释。
相传李青琅是十岁时被狼群从鞍集山里背回村的孩子,只在怀里揣了枚带血的狼头徽,一块染血的布料,上面用血断续写着“青琅”,是他的名,腰上系着银钱,还有他母亲的红宝石首饰,李青琅一直就把那红宝石戴在自己身上。
那附近都是些靠近鞍集山的村落,鲜有外人来,春日采买农货的官员来这附近,认得李家的这枚徽,这才把他带回郢城,二十年前至臧大战,李家几乎全族随狼群惨烈战死,湮没在边境的沼泽里,现下只剩在晟城的旁支。
偌大的郢城,只剩下空荡荡的李府,门前放着百姓祭奠的花束,时间一长,祭奠的人也少了,零落的花随意地枯败在紧闭的大门前,暗红色的大门上绘着神采飞扬的狼头徽已经褪色,而大门外,是来往熙攘、繁华依旧的郢城大街。
李青琅回郢城的时候,倒也不像是被狼养大的孩子,十岁的年纪,少言少语但却格外聪慧,先皇怜悯他,让他随学进了皇室书院,他却无师自通般领着狼群带着他的同窗杨虔跑进了军营,杨虔之父杨城是骁骑营指挥使,见着这两个孩子无心文书只爱刀剑,又感念李家忠烈,就此带着在军营里随军历练了。
所以郢城人只知李府有后,是个被狼从鞍集山边境救回来的孩子,却从未在城中见过这位李小将军。
“……罢了,你若想出门,得空我自然带你去逛逛,至南民风开放,怕你没见过被惊着。”
张又嶙夫妻俩没有孩子,又知李青琅的身世,格外心疼李青琅,唯有在他们这,这不是什么能通狼性统驭狼军的李氏遗孤,只是个噎着了就喝玉米排骨汤顺气的少年。
……
见日已定,就在后日,礼部忙着筹备,张又嶙一日不得沐休,每日一回到府中便是抱怨不做实事、只知张嘴就问的同僚。
“本以为这群老家伙能在我去迎使节的时候便做好筹划,结果呢!尽是设想,没人做事,见日的礼乐、见日的大殿礼制、见日的迎宾队伍、仪仗,还有…还有……总之就是没人干事!一张嘴便是问问问!”
李青琅在张又嶙家后院喂狼,新鲜的几只肥鸡被洗净拔毛剥皮去骨后切成了不规整的大块,圆圆吃肉,那可不就是真正意义的“狼吞虎咽”,它吃饱了往地上一赖一翻就冲着李青琅露出肚皮,听张又嶙回府后一如既往地抱怨连篇张牙舞爪,圆圆见怪不怪地翻了个身。
毛毛今晨被张又嶙府中几个负责采买的胆大的小厮带去城外撒欢了,圆圆更粘李青琅,不愿意去,在府邸里闷了好几天,这老大只的狼赖在地上委屈地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正好快入夜了,想来外头人也不多了,要不……偷摸带圆圆出去逛逛吧。
李青琅抽出腰间挂着的一条短带,圆圆立刻蹦了起来,高兴地绕着李青琅打转,狼力气大,圆圆蹦跳间乱蹬着后院的石凳子,弄出老大的动静,被李青琅呵斥了一声后老实地回到了李青琅身边,李青琅正在摆弄短带,圆圆高兴地用脑袋顶着李青琅抓着短带的手,摇着尾巴,喘着粗气。
李青琅用短带绕过它的狼吻而后紧紧缚住,收紧后抓紧了束缚短带的柄,安抚地顺了顺了它水亮光滑的背毛,圆圆的狼尾巴终于不再那么激动地乱飞,兴奋而挣动的力气也小了许多,李青琅于是蹲在它身侧,说:“坐”,圆圆立刻表现良好地蹲坐在侧,轻声道:“去。”
此时天色已晚,圆圆的狼眼在警惕地转动间闪着莹莹绿光,它耸了耸了鼻子,狼耳警惕地支棱,灰黑色的背毛完美隐匿在彻底黑下来的天光中,李青琅感受到手下的短带传来了轻微的拉动,于是顺着圆圆的狼吻牵动的力气,得知了圆圆指向的方向。
看来西侧门外的人不多。
一身黑色劲装在夜色中一闪,李青琅耳上红宝石的光芒像是温润的赤玉,又像黑夜里赤红的狼眼。
……
尽管用上了林间驭狼侦查的本领,李青琅却忘了,这里是都城郢城,不是山野村落。天色正晚、夜色正浓,恰是郢都中南大街繁华热闹的时候。
“圆圆!”
李青琅气得直揍它屁股,压根就不是西侧门人少,恰恰相反,从张又嶙府邸的西侧门出去就是马车道,那是一条平直的大路,直通中南大街。
圆圆一路暴冲,李青琅边制住它边跟被吓到的路人道歉,饶是李青琅这样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把满眼都是热闹的笨狼扭送回去。
于是郢都晚饭后出来在商业大街上散步消食闲逛的百姓们,纷纷退避到马车道的两侧,母亲将孩子护到身后,青年将身边害怕瑟缩的女子拉进怀里安慰。
而圆圆的眼里,只有前方中南大街飘香的烤鸡。
……如果今天是机灵的毛毛,至少不会往人堆里扎,知道人怕它们,一般都会躲着人,而且毛毛是领狼体格子小,倒也不会产生这人人尖叫退避的效果来。
但今天李青琅一时心软带出来的,是作为坐骑的奔狼,本来给人当坐骑的狼除了能跑、够壮实这种品质之外,还得足够亲人友好,圆圆更是粘人,连沈氏都不怕它,日日抱着亲。
现在倒好,这笨狼闯了祸还不自知,一姑娘从包子店出来冷不丁见眼前冒出这老大只狼,吓得摔倒在地,尖叫出声,圆圆还试图凑上去嗅闻她手上的包子。
“姑娘你没事吧!实在抱歉实在是抱歉,那是别人的包子!圆圆!”
这大狼在姑娘的目瞪口呆间又挨了个大嘴巴,但是依然眨巴眼盯着她手里的包子。
圆圆的嘴筒子被束缚住了,人群除了一开始的骚乱之外,竟也有胆大的上前搭话。
不过,搭话的大多是女子。
这么个英俊的青年,俊脸涨的俏红,羞赧又歉意,一路上不住地向四周努力地大着声音道歉,劲瘦的腰肢被宽腰封勒出发力时绷紧的腰线,有胆大的姑娘们议论着他,很快就推算出他的身份了。
李家那位小将军,李青琅。
太好认了,这个年龄,红宝石耳坠,牵着头大笨狼。
先是一个大娘大胆上前:“您是李小将军吗?”
“是的,抱歉大娘,您还是退后点吧,您手里抓着烤豆腐。”
喷香的烤豆腐一靠近,李青琅钳制着圆圆嘴筒子的右手立刻发上了力,黑色劲装和束起的袖口被李青琅用着力鼓起的肌肉撑满,他手上的青筋都爆起了,仍面不改色,劝着这位烤豆腐大娘退后。
除却一开始被横冲直撞的圆圆吓到的人还在之外,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人群里除了惊呼和窸窣声,现在还传来零碎的笑意。
那笑意逐渐的也扩大了,眼前的大娘也乐开了,笑得捂住了肚子,指了指李青琅的脚下。
一滩水,一滩还在扩散的水。
圆圆直勾勾地盯着大娘手里的烤豆腐,李青琅紧攥的束缚短带只能束缚住圆圆张嘴龇牙。
但是止不住它馋得流口水。
此时仍是初夏,但是李青琅见着那滩口水,只觉得臊得他汗直冒。
太丢人了……
李青琅驭狼进林时日夜与狼同食同寝,在军营里也很少和除将士以外的人接触,回郢城的寥寥几日也是除了皇宫便是张又嶙的侍郎府。
眼前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没有恶意,他们现下都是关切的、好奇的,李家满门忠烈,百姓感念,李家唯一的后人竟活生生就在此,李家的狼还这么饿。
至南国的百姓想,岂有让恩人和至南的狼挨饿的道理!
不远处的烤豆腐摊老板也不知道咋回事,马车道那边一阵喧闹,中南街这边的人都被吸引过去了,他这的生意怎么反而越来越好了!
姑娘!你一个人买十份烤豆腐吃得掉吗!等会?大爷,你要二十份?
……
“公子,马车道那边今晚真是热闹。”
“哦?马车道还热闹上了?这倒新鲜。”
“好像是因为……李小将军。”
“李小将军……”,被唤作公子的青衣男子摩挲了下自己包着绷带的小臂,“那你且去看看吧。”
[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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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饿狼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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