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急刹,杨冬青的手心被蹭破了皮,淌了一手的血,他却没工夫包扎,看着玻璃外的情景,他瞳孔微缩,只觉得心惊肉跳。
车子已经被迫停下,车灯光线范围内是黑黝黝的滚动的墨水般的黑气,比这无边夜色还要浓郁。这黑气正翻腾着向车子扑来。
杨冬青动作飞快地在车子四壁贴上灵符,又往挡风玻璃上来一张,朝司机说:“我下车之后关上门,无论如何都不要打开!”
司机想劝他别下车,可看着眼前把道路和前方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不祥的黑气,他额头冒着汗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杨冬青又对车上的乘客说:“关上车窗!你们拿好灵符,不要离开座位!”
看向皱眉昏睡的殷亦九,他咬一咬牙过去拿上殷亦九的包,然后让司机打开车门,他直接跳了下去,又喊司机赶快关上门。
黑气已经逼近,杨冬青把殷亦九的包背在胸前,手里拿着殷亦九给的东西,眼睛紧紧地盯着汹涌的黑气。
“别慌!坚持住!阿九很快就会醒过来的。”杨冬青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手心里却还是泛起了湿意。
眼看着黑气就要扑过来,他把殷亦九给的灵珠直接丢过去,心里大喊:“快给我爆!”接着就是一阵“砰砰砰”的声音,黑气被炸散了不少。有几个乘客扒在车窗玻璃上往外看,见到这番动静,嘴里发出了惊呼。
杨冬青知道珠子有用,心里安定不少,他把七八张纸人丢过去,心里默念:“动起来!动起来!包围黑气,把它聚拢!”
小纸人在空中打个滚,就扑腾着短手短脚朝黑气的的边缘飞去。黑气翻滚得更加厉害,甚至还发起了攻击,杨冬青不清楚黑气的攻击效果,但他也是飞快动作避开朝他扑来的一股股黑气。
一小股朝他的面门投射而来,寒意扑面而来,他一个半蹲躲过,反手丢出一道灵符,头顶就是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又一股朝他的腿部袭来,他一个就地打滚躲过,朝原来的落脚之处拍出一道灵符,在“吱吱”声中,黑气又消散了一股。又一股他没看见的黑气扑来,却在靠近他的时候被无声地弹开。
杨冬青心里明白:可以分散力量,逐一击破!这黑气看起来很厉害,但似乎智商不高。他想起当初那些依靠着猪的怨念强大起来的煞气,当时也是被阿九利用智商不高的特点抓住的。
想明白之后,杨冬青把手里的小纸人都扔过去,让更多的小纸人把黑气从边缘驱赶着朝中间聚拢,然后他又扔出几颗珠子,又是一阵“砰砰砰”的爆炸声。
被炸散了不少力量之后,黑气好像愤怒了,发出无声的怒吼分出好几股朝他扑来。杨冬青就是想让黑气分散扑来,他一番敏捷地闪躲,扑来的黑气又被他用灵符炸散了几股。
乘客们发出更大的惊呼声,杨冬青担心黑气转而去攻击汽车,他便挑衅道:“你来呀!你个小菜鸡!”
接下来又是一番闪躲,黑气已经消散三分之一,杨冬青喘着气盯着和小纸人拉扯的黑气,黑气似乎反应过来了,不再分散力量朝他攻击,而是聚拢成一团和小纸人对抗着想直接扑过来。
他手里的灵符和珠子剩下不多,他一边说着“抱歉抱歉”,一边直接在殷亦九的包里翻找起来。却只找到一个小小的墨斗和几枚铜钱。看来阿九是把目前身上所有他能用的东西都给他了。铜钱他用不来,就放回了包里。他手里留着小墨斗把包拉上,在心里命令小纸人把黑气扯散,然后研究起小墨斗来。老家的木匠会用墨斗来拉线标识,但那墨斗和眼前的完全不一样。他当时在回家的车上见张闯用过,好像是可以把墨线拉出来当做鞭子用。
手心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甚至因为几番用力流了更多的血,他的脸上被划了几道细小的血痕,身上的衣服滚得脏兮兮灰扑扑,整个人都挺狼狈的,但是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懈怠和急躁。
杨冬青知道这会儿急也没用,他回头看看汽车,阿九还没醒过来。他看到那一张张贴在玻璃上的陌生的脸,看到他们眼中的担心和害怕,还看到司机脸上的焦急。他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人受到伤害,他的身份不允许,他的心也不允许。
墨斗里没有朱砂,都是干的。他手心的血不小心染到了墨斗上,杨冬青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就拉起衣摆擦拭。血还没擦干净,就觉得墨斗在发烫。
有用!杨冬青立即把受伤的手心贴在墨斗上,整个墨斗很快被染了大半红色。那边的黑气已经有一部分挣脱了小纸人,杨冬青又扔出去仅剩的几颗珠子。珠子上不知何时沾了他的血,被扔出去之后一下子就被黑气扑过来吞噬了。杨冬青连忙大喊:“给我爆!”
珠子应声炸开,黑气却似乎更兴奋了,就像是尝到甜头的野兽,直接不管不顾地朝杨冬青去了过来。
“不是吧!”杨冬青心里叫起来,“这是只求带走我啊!”
这时他终于拉出了墨斗的线,也完全顾不上什么疼,直接把线从自己破开的手心划拉过,干燥的墨线就染上了他的血,变得湿润。
杨冬青深呼吸一口气,把染了血的墨线拽在手里,准备像张闯那样用起来。黑气已经直扑面门,近在咫尺,他用力把墨线甩出去,心里不断重复:“快打过去快打过去!你是鞭子!”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墨线软趴趴地垂下去,黑气直接把他包围了,在乘客们的惊呼中,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我去!这是什么鬼东西!”整个人就被浓郁的黑气吞噬了。
“怎么办!天师会不会被黑气吞掉,一会儿就变成白骨!”
“天师很厉害的,都和黑气打那么久了,怎么会轻易死掉!肯定是他的计谋!”
“一定是的!他要从内部瓦解这鬼东西!”
有几个乘客脸色苍白地嘀咕起来,还有几个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只想着今天怕是栽了。
只有殷亦九还在昏睡着,呼吸平稳,脸色如常,只是眉头却紧紧皱着。
黑气里并没有什么窒息感或者挤迫感,杨冬青依旧能呼吸,被吞噬之时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这会儿睁开眼睛,他能看到涌动的黑气,不断朝他扑来,却似乎被什么隔开了。
手腕上的细红绳散发着柔和的荧光,似乎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他摸着红绳,心里默默感谢程师傅。这细绳是杨冬青去年刚换上的,当初程师傅留下三根红绳,叮嘱他五年换一次。每次到时间了,不用他特意去记,红绳就会自己无声地断掉,他就拿出另一根系上。如今手上这根是最后一根。
手里的墨斗还在,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感觉到胸前在发烫,拉开衣襟就看到阿九用他的生日礼物在发光,听阿九说这珠子叫玄玉珠。看来就是红绳和玄玉珠在保护他不被黑气伤害。
停在原地和在里面打探一番,杨冬青选择后者。黑气似乎没有边际,杨冬青在心里数着步数,走了几百步都没看到有什么不同,他猜测也许是类似鬼打墙的套路。
某一瞬间,黑气里似乎融入了什么东西,因为杨冬青闻到了和若尔县旧车站的厕所如出一辙的浓郁臭味。
不是吧?!杨冬青在心里感叹,难道那脏东西追到了这里?
事实上,若尔县旧车站厕所里的脏东西却是追来了,当时被殷亦九吓跑,这东西直接往深山老林里逃命去,现在有了“靠山”,肯定飞奔而来投靠,妄图从黑气这里分一杯羹,从杨冬青身上搞点好处。
“我这身体到底有什么吸引力?怎么感觉脏东西都对我趋之若鹜?”杨冬青心里嘀咕,“等出去一定要问问阿九,想个办法补救一下。”
黑气却不和他啰嗦,反正也说不了话,便像疯了一样不断朝他重来,被弹开之后又扑来,完全称得上是锲而不舍。
柔和的荧光像保护罩,把杨冬青紧紧保护起来,让黑气无法冲破一丝一毫。
杨冬青继续前进,于是就出现了黑气不知疲倦扑向他,被弹开又继续扑过来的画面。如果不是时机和地点不对,他都要忍不住嘲笑起来。
杨冬青在心里计时数步数,他大概走了半小时,还是没有任何发现,黑气的攻击倒是降低了频率,看来也是有些累了。
杨冬青停下脚步,深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劝自己冷静,继续走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出口,更找不到黑气的弱点,结合阿九的话和现状,黑气暂时伤害不了他,那他不如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正朝他靠近。
“阿九!”他惊喜转身,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住,变成严肃。
本该在车上的司机却出现在了黑气中,正被身后的红衣女人押着一步步靠近杨冬青。
杨冬青以为这黑气就是红衣女人的本体,没想到竟然不是。那阿九——糟了!
看出杨冬青的担心,司机懊恼又害怕地说:“我是想下车看看能不能帮你,没想到……”
没想到被等在车外的红衣女人抓住了,直接被丢进了黑气中,然后还不等他跑开,他就被黑气紧紧箍住了手脚,不由自主地朝杨冬青走来。
黑气不会说话,那女人却会说,只是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毒蛇在吐信子。她说:“你换他。”
短短三个字,让杨冬青心里一紧,让司机脸色更加惨白。杨冬青直接说:“可以,你让他先过来,我会自己走过去。”
那女人却摇头,乌黑浓密又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她的整颗头颅,让人看不见她的脸,也无法窥见她的表情。也还好看不见,不然司机怕是要被当场吓腿软。
女人低垂着头,她那双没有眼白的乌黑的眼睛透过发丝由下而上死死盯着杨冬青,都不带转动一下。声音也并不是从她的嘴巴发出的,因为她的嘴巴已经被生锈的细铁丝封住,根本无法张开,就算张开了嘴巴,已经没有舌头的口腔也无法发出声音。她的声音是从断裂的喉咙发出来的。
她嘶嘶地说:“你过来,一起走。”
话音未落,司机已经朝前走出几步,杨冬青便也只能面对面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在仅隔一臂之遥的时候,杨冬青看准时机一把拽过司机,让他进入周边的荧光中。这样一来,司机应该也能被护住,那些黑气也靠近不了。
察觉到司机在大幅度颤抖,他低声安慰道:“别怕,他们伤不了你。”
司机的颤抖却愈演愈烈,整个人直接抖得要挣脱出去,杨冬青刚觉得不对劲,就见司机朝他抬起来手,往他的脖子快速捞去。这女人比黑气聪明,见奈何不了他,竟然去抓个普通人来控制着抢他的保命符!真是卑鄙无耻!
杨冬青灵活躲过,一把抓住司机的手,司机满头大汗,嘴唇颤抖唔唔地说:“你别管我……跑!”
杨冬青怎么可能抛下他,他说:“你别怕,我们一定会没事的。”这话不知是在安慰谁。
司机却整个人打起了摆子,像是冷到了极点,趁杨冬青不注意,他抬起了另一只手,直接向他的胸前抓去。杨冬青早有防备,直接伸手去阻,没想到那只充满辛勤劳作的痕迹的手并不是为了抢玄玉珠,转而飞快朝他额头拍去。杨冬青阻拦不及,不过眨眼间,那只手重重拍在他的额头上。
杨冬青在心里怒骂这脏东西还懂得声东击西了,紧接着就脑袋一痛失去了意识。
“噗通”摔在地上的时候,杨冬青的脑海里模模糊糊冒出一句哀嚎:完了,这一巴掌估计要把我的脑子拍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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