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督头的脑瓜子嗡嗡的,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他会个屁功夫,平日只有站着挨打的份,那些人也根本不把他当人看,都是往死里的打。可他如今是六殿下的人,万一他打输了六殿下一看竟给了他这么一个废物,还不气的把摊子掀了?
那边刚动起手督头就赶紧冲下面的人使眼色,示意他们不许反抗。
先开始的确没几个真动手的,不单是因为教督头的示意,更多是瞧不起,全当守柊是猴耍一般。
守柊自小被收入孤军,后又被筛选入宫,即能入宫那便是百里挑一,各顶各是练武的好苗子。
只可惜守柊太过耿直,完全不懂阿谀奉承之道,所以一向不得督头看重,之后更是直接将他选做陪武生,好功夫半点没学天天站着挨打。
是人就分三六九等,教武场同样如此,时日久了守柊就成了永无出头之日的活靶子,任何人都能对他拳打脚踢,还不许他有半分反抗,这一打就是十五六年,打到睡觉的时候都会被人随时拖起来丢在院子里当沙包。
那是守柊最害怕的事,任何人,任何时间想要练功都会拿他当沙包,末了教督头还会夸人一句勤奋,守柊却只能卷缩着身体在冰冷的院子里痛上整整一夜都起不来。更过分的是很多时候都是被群殴。
十五六年的时间,没学过半点功夫的守柊活生生练就了一身的铜皮铁骨,可想而知那些人对他有多残忍,又有几个人会把他当人看?
所以六殿下让他立投名状的时候他才会毫不犹豫,在他看来不管六殿下的话是不是戏言,这对于他来说都是唯一脱离苦海的机会,明知道自己不是萧林的对手明知道自己闯不进东宫,明知道很可能会送命他也要去。
被抓到审刑司的时候他也怕过,怕六殿下会不会不管他的死活,或则趁机换个更好的,可六殿下却在那种情况下给了他坚定的承诺,不会反悔。
那一刻守柊就已经暗暗的下定了决心,今生今世誓死追随!
其实云逍最后会收下他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个人和他太像了,苟且半生,一旦抓住一丝的机会绝不放手,他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拼命要活下去的自己。
既然收了他云逍自然不会再让他受任何委屈,先前的是试探,而今天的就是为了面子,守柊自己的面子。
他自己的面子必须让他自己去争回来,哪怕今日打的头破血流丢掉半条命也绝不能倒下!
那些人时至今日依旧当他是笨熊一般来回戏耍,守柊上场半柱香的功夫也未真正打到过一个人,打出去的拳头全部落了空。有些根本瞧不上他的早去一边看热闹了,剩下七八个人斗兽一般的围着他团团转,一声声刺耳的嘲笑让守柊的脾气越发的急躁,眼瞅着他自己都乱了阵脚。
白青儿看的心急如焚,急的双脚不停的跺来跺去,“殿下,怎么办啊?殿下?”
怎么没人应声?白青儿不解回头一看座位上的人却不见了,“殿下?”
转眼一望可不得了,那六殿下竟不知何时下了场,脱了披风站在人群里。白青儿正要唤他回来,不想此时那人群里不知何人挥舞着剑鞘不偏不倚正打在云逍的脸上。
云逍一声痛叫捂着额头蹲下了身,白青儿大惊失色惊呼一声跑下看台,“殿下!”
白青儿推开众人连忙将云逍扶起,就见他额头红肿一片显然伤的不轻。
周围众人大惊失色,谁知道六殿下是何时跑进人群的,众人打闹的欢哪个瞧见他在身边,手上的刀剑没长眼更不知何时伤了他。
白青儿大怒,“好大的胆子,守柊!”
守柊本就气疯了,此时瞧见有人伤了自己的主子那还了得,一股怒气上头,脸都烧红了。
一把抓起那个伤了六殿下的家伙怒吼一声举过头顶,不由分说狠狠的砸向地面。
这一下可不得了,守柊的力量那可不是盖的,差点没把人当场摔死。
紧接着便进入暴走模式,什么招式什么规矩通通抛之脑后,完全是杀人的机器,抓起一个就往地上摔,一连五六个,一个都没跑了。
众人一看平日被人踩在脚下的东西今日竟要翻了天了,那还了得,也不管督头的暗示,也不管他是不是六殿下的人,一时间全都冲了上去。
这下整个教武场都乱套了,督头哪有功夫管下面的人,何况场面太乱他吼了几嗓子也没人理他,现在他更关心六殿下的伤势。
开玩笑,他可是皇子,人家好好的来了你的练武场结果受了伤,皇上一旦追究起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
“六殿下,您伤到了何处?”
云逍大度的很,一手捂着额头表情痛苦的要命还连连摆手。
他不追究不证明白青儿不追究,怒目圆睁的吼道,“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连殿下都敢打!”
督头心道:这真是没处说理去了,好好的看台你不坐,一个不注意自己溜下去,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还被人打到了。
他也觉得可疑,可六殿下额头的伤假不了,先别想着他为啥去“讨打”了,先想想怎么善后吧。
“殿下息怒,刀剑无眼…”
白青儿更怒,“你说什么?”
督头赶紧改口,“哦,不不不,是我管教不严,殿下息怒!”
二人赶紧把云逍扶回台上,督头都给他跪下了,“属下这就传军医。”
“不必了。”云逍嘴上说着不必了,表情可一点都没缓和,还不忘观看台下的战况。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台下已经倒了一片,守柊还在发疯呢,而且看那样子好像还越来越暴躁了,他功夫虽然不行但力量太恐怖了,人家动刀子他全凭蛮力,刀子都砍到眼前了也不躲,遇上这样不要命的任你功夫再好也招架不住。
督头一看自己的手下倒了一片也是吃惊不已,正要呵斥,云逍先声夺人,“跪着!”
督头心头一惊,生生把冲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虽说今日在场的都不算顶尖的,毕竟各家选走的侍卫都不在,不过人数在那摆着呢,好坏全加起来也二十多个了。守柊一个人对战二十多人至今仍未倒下,可见他实力如何。
看着看着云逍的嘴角已经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接过白青儿的帕子敷在额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督头那张铁青的脸,“你果然给我选了一个好侍卫。”
督头哪敢多一句废话,“…是。”
云逍慢条斯理的道,“先前还以为你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竟选些不中用的给我,倒是误会你了。”
督头擦了擦冷汗,“不敢不敢!”
云逍也不急,说话也特意放慢了速度,就等着守柊打的过瘾再说。“督头既如此为我着想,我该如何谢你呢?”
“这,这是我该做的,六殿下不必言谢…那个再打下去恐伤及无辜,您看…”
“啊,青儿,我险些忘了,父皇的汤羹还未送去。”
白青儿赶紧接话道,“出门时还在炖着,估计快好了,殿下要亲自送去吗?”
“是该我亲自送去的,可我现在这样,父皇若是问起…”
“问起就实话实说呗,咱又没打架,是被人误伤的,顺便叫徐太医给瞧瞧,虽然伤的不重可毕竟伤到了头,可大可小,万一…”
督头差点没哭出来,赶紧抓住云逍的手,求饶道,“殿下殿下,万万不可啊,咱这毕竟是武场,难免磕磕碰碰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师傅说哪里话,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云逍厌弃的抽回手,顺便用帕子擦了擦,“只不过,我身子弱您是知道的,哦,不,是您说的,武都练不得更别说磕磕碰碰了,父皇见了难免要问个清楚,何况上次青儿在文华殿打架,事后父皇责罚,又叮嘱过不许惹事,我若不说明白父皇岂不又要怪罪,我自然是要实话实说的。”
督头毕竟是个武夫心眼子不够多,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一记响头磕在地上,“殿下,当日是我不对,是我说您身子弱不适合练武,可那时太医院还有俪娘娘都这么说,我也不敢反驳,万一,我是说万一您身子真的不行,我若让您练功再有个什么闪失我承担不起呀,所以我只好顺着他们的话说…”
云逍冷笑出声,他记得,那时教督头满脸遗憾似乎不忍痛失爱徒,俪娘娘哭哭啼啼说不想儿子受苦,太子哥哥一副大义凛然誓言护弟弟一世周全,最可恨的是父皇竟全信了他们的话,那一张张虚伪的嘴脸时至今日依旧记忆如新。
云逍再次看向台下,守柊果然不负所望,即使已经精疲力尽浑身血迹依旧没有倒下,他哪里是不能练武之人,他根本就是练武的奇才。“那他呢?…你回头看看,这个你口中不适合练武的人又如何?”
督头回头只看了一下就闭上眼,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从未放在眼里的杂役竟然能凭一己之力打败他手下十几个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了!
云逍叹息了一声,“李督头,你实在是误人子弟,枉为人师!”
督头无话反驳,只能将头压在地上,不敢言语。
此时二殿下三殿下带着自己的侍卫进了教武场的大门,云逍远远瞧见不禁冷笑,低声道,“过去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是~”
云逍起了身,竟伸手将督头扶了起来。督头尚且不明所以就见他脸色一变,突然大笑一声,拍了拍督头的手道,“师傅果然给我留了一个高手!好,当真是好!”
说罢大步下了看台,扫了眼遍满地爬不起来的侍卫,对守柊道,“走吧。”
守柊就听他的话,机器一样当即就收了手,喘了两口粗气跟到了身后。
云逍带着白青儿和守柊直接走了,擦身而过看也不看进门的那些人。
可知众人是什么反应?
眼前的教武场已是哀嚎遍地,十几个爬不起来的侍卫东倒西歪,刀枪棍棒丢了一地,仅剩那几个没倒下的也都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各个也都挂了彩,教督头满脸沮丧的站在台上不言也不语。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被人砸了场子呢,实际情况也差不多。
至于谁砸的不用问也猜的出来,刚才云逍带出去的那个看样子是个高手,全身血迹斑斑走道也稳如泰山,除了气息略重丝毫看不出丢了半条命的样子。
再看他刚刚创下的“丰功伟绩”,你猜二殿下三殿下又会作何感想?
回头看向自己刚收的侍卫,那表情已经明显带着不信任的成分了。
守柊一回宫就跪下请罪了,他再笨也看的出来六殿下是为了他故意去受的伤。“害殿下受了伤,属下当真该死!还请殿下责罚。”
云逍倒是满不在乎,用湿巾轻轻揉着额头上的红肿,低声道,“全当是还你的。”
守柊满脸不解。
“那日试探,害你挨了板子,今日这一下全当赔罪了。”
守柊大惊,“殿下这是说哪里话,我…”
云逍打断了他,“该还的还是要还的,毕竟是我要试探,只可惜我身子骨弱,挨不了八十板子,你莫要记恨。”
“殿下!”守柊的眼泪差点下来,“属下心甘情愿,何来记恨一说,您肯收下我这个废物已是天大的恩赐,我我…”
云逍微微一笑,“说什么傻话,什么废物,经此一事你还对自己没信心吗?”
白青儿插话道:“就是,身手这般厉害还说自己是废物,何况你还没有认真学过就这般出众,若用心教导岂不是万中无一的高手?”
守柊脸一红,“那是见殿下受了伤,我一时气急。”
“好,好的很…青儿眼光果然独到。”
白青儿一脸得意,“不过殿下也真够冒险的,怎么不先商量一下,幸亏是剑鞘,万一是真家伙后果不堪设想。”
“若非如此又怎能激发他的潜力。”云逍赞赏的看着守柊,“只可惜又害你受了伤,又得修养一段时日了,如此也好,想必这几日宫里也不会太平,还是少出去的好。”
白青儿问道,“殿下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云逍冷笑,“你说的对,欺狗不欺狼,只要名声够恶,即便是一头病狼也无人敢欺!牲畜如此人亦如此,我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白青儿甚感欣慰,云逍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懦弱皇子了。
永远不要在敌人面前暴露你的恐惧,那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院里如果没有强大的后盾就只能做个“恶人”,恶到没有任何人敢靠近你!
如今的北宫全员恶人,心机越来越深的皇子,乱咬人的疯狗,随时能将人撕碎的饿狼,还有一□□滑狡诈的奴才,名声越来越差,待遇却越来越高。
这就是现实,多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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