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回门。
魏景早早备好,与玉姝一同乘车出发,车内宽敞,二人面对面坐着也还有多的位置用来放置茶案。
茶水是早就备好了的,不多,只为二人路上解渴。
但车内的两人显然都不渴,他们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女子一直低着头把玩手里的帕子,男子则微微仰着头,盯着女子头上的步摇。
他不敢看别的,可她今日的装扮,委实好看。
马车偶尔摇摇晃晃的。
那步摇便也跟着摇摇晃晃。
同时摇摇晃晃的还是某人的心。
魏景还是闭上眼睛,抿着嘴,一路上良久,无人说话。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可玉姝心里怦怦,将帕子都快扭成了麻花。
他今日与她穿得是一对服,深红的花色,衬得他白得不可思议,头上戴着的是一枚红宝玉冠,发后两根与发同齐的深红飘带,飘飘扬扬的,比平时又多了几分肆意洒脱。
这人打扮得,比他成亲那日还要庄重。
马车将到了,玉姝还是忍不住抬眸,开始有意无意地瞄着他。
魏景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紧张起来,最后,还是玉姝开口,“侯爷昨夜睡在了书房?”
魏景嗯了一声睁眼,见她,又马上闭上。
“睡得不好?”玉姝问。
“还好……”
“若是睡得不好,侯爷还是回来较好。”她故作镇定地说道。
魏景一下子抬眸,只见面前的女子低着头说话,神态自若,甚至带了几分懒意。
此时,百末的声音传来,“主子,夫人,到了。”
玉姝起身,弯着腰,一手扶着车身,盯着坐在位置上还一动不动的人,“侯爷?”
魏景回过神,连忙站起,他忘了自己的身形,头一下子撞上了车顶悬木,“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玉姝瞧着,眉头紧蹙,再次唤道,“侯爷?”
魏景耳朵一下子通红,内心万分羞愧,抑着嗓音,回,“无妨,无妨。”
说完,他跳下车,连忙撩起车帘子,扶着玉姝下了马车。
玉姝手搭在他的背上,眼睛却往他头上瞄,他的红玉冠被撞斜了些,瞧着便知刚刚那一下不轻。
“侯爷。”玉姝站定,唤他。
魏景正看向玉府门口,听到玉姝唤他,他也停了下来,轻声应,“嗯?”
“侯爷,发冠歪了。”说完,她便抬起手。
魏景下意识低下头,一眼就瞧着面前姑娘,一脸认真地为自己整理发冠。
她眼睛亮晶晶的,微仰着下颚,肤如凝脂,俏丽婀娜。
魏景喉咙滚了一下,瞥过眼,却还是低着头,任她动作。
他的耳朵,却如养在春日的白色雏菊,不知何时,悄悄地,红了个彻底。
二人一同进府,玉菁与玉昭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人过来,玉菁忙将玉姝挽过来,朝她挤眉弄眼,小声问道,“倒真是你知意的。”
知道阿姐说的谁,玉姝看落在她身后方的男人一眼,而后笑着点了下头。
“也不知羞。”玉菁嘴里说着责备,而眉眼皆是喜意。
二人身后,魏景相跟着,他见姐妹二人欢笑,唇角也不自觉地翘起。
玉昭在他身旁,瞧见他看着前面笑,于是抬着头,边走边打量她这个二姐夫。
长得甚高,模样与二姐姐配倒是配,但是……她记得阿露说的——
他堂哥有个心上人,去了京都后便想攀高枝。
这高枝莫不是攀到了二姐姐身上。
“姐夫,你今后要是敢欺瞒二姐姐,你就完了!”玉昭突然放狠话。
玉姝听见,转过头,正欲阻止,却被玉菁拉住。
然后,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说,“我知道。”
魏景低下头看小姑娘,眉眼温和,摸了摸玉昭的头,说,“我知道会有很多人帮她。”
“哼!知道就好!”玉昭躲过他的手。
玉姝却心下微怔。
他怎么……他怎么不与玉昭说,他不会欺瞒自己。
玉菁瞧见玉姝发起愣,手抚起玉姝手背,小声道,“他敬畏你。”
玉姝抬眸,看向自己的大姐,眼中诧异。
他何以……敬畏自己?
……
玉老爷早就在大厅候着了两人,但他们落座没多久,玉老爷的下属和百末就一前一后地过来禀告要事。
玉老爷先已离开,厅内,百末刚禀告完,魏景才看向姐妹三人,玉姝就已经开口,“侯爷若是有事,也先去忙吧。”
“我……”魏景刚要说歉意的话,顿时被卡住在喉咙。
他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是怎么过来的,父亲忙碌,母亲顾小,她便学着懂事,不让他人为难。
魏景看她一眼,说道,“我……我晚些时候来接你。”
他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但玉姝却意外了,初听她愣住,忽地又笑了,说,“好,我等夫君接我回去。”
魏景抿了唇,转身离开,脸立刻红了半截。
瞧见这一幕百末感到惊奇:哇哦!
魏景走后,玉菁看玉姝一眼,说,“二妹,你们……莫不是……”
玉姝不解,眨了下眼睛,问,“不是什么?”
玉菁低眉垂首,轻轻笑起来,应道,“没什么。”
“大姐!”见她吊胃口,玉姝不干了,起身走过去,将茶水递到玉菁手边,说道,“说话不像您这样的,有什么就说,我和他怎么了?”
她还好奇,阿姐怎么就说他敬畏她了。
玉菁笑看着她,压低声音,挡住玉昭,问道,“你们……莫不是还没同房?”
玉姝:!
……
几日后。
皇宫宣布喜讯,长公主有了身孕,乃是驸马的遗腹子。
左南王在东落闻声大喜,特派人送来金玉如意平安锁,并亲自上书皇帝,让沐府再也翻不了身。
沐府被彻底压死。
薛光围剿沐府的当日,沐郡王妃发疯地要杀薛光,说他不讲信用,是无耻之徒。
但沐郡王爷了然,他看着自己头顶上的天,黑沉沉的,像是要把人压垮。
薛光下旨意,将沐郡王爷削爵,贬为平民,其他人流放岭南。
薛光走近,半蹲下来,在他耳侧说道,“老郡王,陛下年少,不知您的全部底细,总归还是手软了些,但左南王说了,看在您操劳半生的份上,功过相抵,留您一个全尸。”
说完,就将一颗药丸塞进沐郡王爷的口中。
他已如鱼肉,任人宰割,沐郡王爷大笑起来,“我如今年迈无用,他不顾旧情,如此狠毒……你今后又会好到哪里去。”
说完,沐郡王爷仰头看着苍天,大声道,“圣皇陛下!您的千古伟业,早已千疮百孔,无可救药!”
“放肆!”有人准备制止。
薛光摆手,然后便见沐郡王爷口吐黑血,沐郡王妃被吓到,疯狂地缩到沐阳身边。
而沐轩人在暗处,唇角翘起,默默看着。
薛光看见暗处的沐轩,笑了一下,走过去。
沐轩连忙拱手作礼,说道,“薛大人。”
薛光说道,“沐大人,王爷说了,此次您是最大功臣,您已经脱离沐家宗谱,他会帮您留在京都。”
沐轩拱手道,“多谢王爷为在下雪耻,今后定为王爷……与薛大人,马首是瞻。”
薛光笑道,“还是你最为上道。”
另一边,沐郡王妃看见,连忙推开自己的孩子,喊沐轩,“轩儿,轩儿,救救我们!”
他的生母只是一通房出身,并未能入族谱,因此,沐轩是记在沐郡王妃名下,但前一段时间,沐轩从宗谱除了名。
此次罪行,他却逃了过去。
可他当时怎么说的。
“母妃,我乃是庶子,本就没有上宗谱的资格。我愿舍身,为嫡弟保驾护航。”
“可别人都知你是沐家人。”
“除了名,我便是外姓,母妃可将事情全揽在儿臣身上。另一方面,若这次我们真难逃一劫,儿臣在外,有朝一日,也能为我们沐府东山再起!”
“这……”她有些忧虑,这事不是她能决定的。
但沐轩给了最后一击,他俯耳在沐郡王妃身旁,低声说道,“公主殿下怀了臣的孩子。”
“当真?”
“千真万确。”
沐郡王妃那时大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此时,沐轩却装作样子,落寞地走过去,说道,“郡王妃,节哀顺变。”
听到他的称呼,沐郡王妃恍然大悟,“你骗我!你敢骗我!你这个贱子!”
“郡王妃说的,在下听不懂。”
“你说长公主怀的是你的孩子!”
沐轩目光一凛,冷声道,“莫不是疯癫了,竟敢污蔑皇室。”
说完,他一脚重重踢了过去,郡王妃的发髻被打乱。
沐阳在一旁,狠狠盯着自己的母妃与沐轩,说道,“母妃,这就是你一心信任与栽培的成果!”
说完,沐阳就想往一旁的树桩撞过去。
他不想活了。
沐轩出手,让人及时拉住他,他走过去,说道,“陛下下旨命你们为奴为婢,你们怎可抗旨不遵!“
他冷冷盯着沐阳,说道,“你们都当了这么久的主子,怎么也得尝尝做奴仆的滋味好不好受吧。”
“薛大人,下官觉得,二人照顾沐郡王爷不周,竟害其吐血身亡,怎配平民之身。”
薛光唇角翘起,这人够狠,他喜欢。
薛光拱手说道,“那本官再上报陛下。”
“你个骗子!”沐郡王妃疯了地喊。
流放岭南,贬为平民,几年之后,国公府以及旧部下还能将他们捞起来,但若是成为奴。
其身份便是一份辱了。
京都那些自诩贵不可言的国公世家,可不会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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