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失神，竟与大家走散了。

我奋力拨开拥挤的人群，朝兔子灯所在的方向挤去。

才一会儿功夫，街上行人如潮水一般涌来，简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砰！”

一阵巨响震彻云霄，瞬间将周遭的嘈杂与喧嚣凝固，游人纷纷停下脚步。

“烟花！”

“快看啊，是烟花！”

……

循声望去，只见漆黑的天幕上，一道道绚烂的弧线滑过长空，如流星追月，似彩蝶蹁跹，猝然间，千朵万朵烟花竞相绽放。

星桥夜度，火树宵开，红橙黄绿青蓝紫，灯月光交射。

在这满天璀璨的烟火之下，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同一方向。

趁着人群这片刻的放松，我终于看到了前方的桑瑱与桑桑，心中不由一喜：“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姑娘可是独自出来赏花灯的？”

耳畔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

此刻我眼中只有桑家兄妹，因此，并未理会周围发生了什么。

那声音复又响起：“姑娘？”

“姑娘！”

“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今夜可与姑娘一道同行。”

一只手忽然在面前晃了晃。

“啊？”

我这才意识到，那人竟是一直在同我说话。

抬眼望去，白衣公子手持折扇，面带微笑，脸颊微微泛红。

“额……”

这幅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我连忙解释：“不是一人，我家人都在前面。”

“忘月！”

对方正欲开口，桑瑱显然也发现了我，大喊着我的名字。

“我在这！”我挥动手臂回应他。

“让让！借过！借过！”他努力穿过人群，朝我挤来。

“没事吧？”好半天，我们终于汇合，少年语气满是担忧。

我摇了摇头。

他长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我身侧白衣男子身上时，故意挺直腰板，道：“这位兄台，这是我的未婚妻……”

那人闻言，立马憋红了脸，尴尬地道歉：“抱歉抱歉，打扰二位了，在下这就离开。”

白衣公子很快没入人群，桑瑱牵着我向前挤去，“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抓走了。”

“被谁抓走？”我有些不解。

“当然是心怀不轨之人。”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每隔几年，这种大型节日都会有落单的女子失踪。”

“像王宝珠当年那样？”我问。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哭笑不得：“想什么呢？王宝珠当时才九岁，是个孩子，我如今都这么大了，况且就算有人想抓我，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而且，说不定我还会将计就计，直接过去捅穿他们的老巢。”

桑瑱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女侠英勇。”

“桑桑她们呢？”

我望向他方才所在的地方，并未见到众人身影。

“她们在兔儿灯那边，不用担心。”

我踮起脚尖，只见兔子灯处人头攒动，各色灯笼在夜色里摇曳生姿，映出一片繁华盛况。

脑中突然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若此人真的存在，必然是个武艺高之人。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我本能地觉得危险。

思及此，我催促道：“还是快点汇合吧，今日人多眼杂，恐有意外发生，我们小心为妙。”

许是我面上的担忧过于明显，桑瑱握紧我的手，笑着安抚：“放松些，扬城治安一向严明，只要不落单，一般不会有事的。你且专心看烟花。”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又一朵烟花猝然绽放。

绚烂的光华宛若九天之外奔腾而来的银河，瞬间化作无数星点，洒落人间。

身旁少年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边走边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我将视线从天空收回，再次朝兔子灯方向望去。

桑桑满脸兴奋地指着头顶，不知与石平、石安说着什么，阿芝沁水则站在她身旁，仰头观赏着烟花，五人嘴角是止不住的欢愉。

见周围无事发生，我心中稍安。

或许方才的确是我眼花了？

即便不是眼花，真有武艺高强之人存在，与我们几人又有何干系？

盛大的烟火表演仍在继续。

一波接着一波的烟花不断升空绽放，竞相斗艳，将天空染得五光十色，目不暇接。

游人纷纷沉浸在这难得的美景中，或惊叹、或微笑、或期盼……至少这一瞬间，众人的烦恼都被暂时搁置。

半刻钟后，满天烟火终于缓缓落幕，天空又恢复了原本的深邃与冷寂。

我和桑瑱对望一眼，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忘月，我刚刚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能一起看到这么漂亮的烟花。”

我刚想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话未出口，耳畔突然传来尖锐的呼叫声。

“天啊，杀人啦！出人命啦！”

“快跑快跑！”

“救命救命！”

“死人了！”

……

恐慌的情绪瞬间如潮水般蔓延，原本欢乐的人群陷入混乱，周围的百姓纷纷开始四散逃窜。

在这嘈杂之中，有女子的哭喊声格外刺耳：“小姐！小姐！您醒醒！”

这声音听起来极为耳熟……

阿芝？

被阿芝称为“小姐”的……

我心头一震，桑桑出事了？

恍惚中，又听到石平与石安焦急地大喊：“二小姐，您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啊！”

“少爷！忘月姑娘！你们在哪？”

沁水的声音穿过喧闹的人群，清晰地传入耳中。

桑瑱脚步一顿，握住我的那只手猛地用力。

我赶紧将摇摇欲坠的少年扶稳，“不会的，不可能！”

桑桑怎么可能会出事！

人群躁动，四周一片嘈杂，尖叫声此起彼伏。

人们互相推搡着四散逃窜，眼看着无法穿过这密集拥挤的人潮，我干脆拎起桑瑱，借力从众人头顶飞过。

浮在空中，便见兔子灯下，红衣女子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

她火红的衣裳与四周的鲜血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四个仆人更是围在她身旁嚎啕大哭。

桑瑱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几乎当场就要晕厥过去，我用力扶稳他，加快速度朝前方飞去。

兔子灯附近的游客早已散去，我们轻松便降落在地。

“少爷，秦姑娘……”

阿芝泪流满面，见到我们更是泣不成声。

桑瑱蹲下身将桑桑抱起，为她把脉探息，几滴眼泪从帷帽中滴落，落在了少女白皙的手腕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周围仆从：“怎么回事？”

阿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得结结巴巴不甚清楚，沁水忙又重新解释了一遍：

“当时我们几人在这里看烟花，突然一个黑影闪过，然后小姐就倒下了，我们正纳闷好端端地为何会晕倒，便发现了她胸口上的血渍……”

黑影闪过？

先前那可疑的人影并非错觉？

桑桑这伤口一看便是习武之人故意为之，下手快、准、狠，哪怕是人字号杀手都不一定能躲开，更何况是武功浅薄的她。

“黑影往哪个方向去了？”我问。

“应该是那边。”沁水指了指我身后。

石安忽然大喊：“看那！好像就是那个人！”

我立刻转身，只见圆月之下，一个黑点如流星般迅速掠过屋顶，疾驰而去。

“我去去就回！”

丢下这句，我足尖一点，朝那人追去。

“秦姑娘！”

……

身后众人的呼喊声渐渐远去。

银白月光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街头巷陌快速穿梭。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与杀害桑桑的凶手。

数次交锋下来，黑衣男子明显力不从心，我原打算活捉他逼出行凶缘由，然而长时间的追逐，我的耐心已消磨殆尽。比起与之缠，此刻我更想回到桑府查看桑桑的情况。

思及此，我迅速闪至对方身后，匕首寒光一闪，直朝他后背刺去。

那人听闻动静，下意识转身提剑格挡，剑刃相交，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我运转内力向前推去，黑衣人不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阁下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穷追不舍？”

面对这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我更加不解，反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要杀刚刚那女子？”

他恍然大悟：“你是她亲友？”

我翻转手腕，利刃化作万千残影，再次朝前攻去，“所以为何要杀桑桑？”

那人身形一闪，挥剑躲避，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

我借机上前，匕首挑转间，一道寒光闪过，凌厉杀招直指他要害。

男子瞳孔骤然一缩，眼中闪过惊惧之色。

月光下，两人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刀光剑影，势如破竹。

想到躺在血泊中的少女，我再次发问：“说不说？”

那人费力躲避，虽已节节败退，却仍旧一言不发。

我深吸了一口气，凝聚全身力量朝四周扫去。

“不说？那你今日便为她陪葬！”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引自宋·辛弃疾《青玉案》

“星桥夜度，火树宵开，灯月光交射。”引用宋·杨泽民《解语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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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月下香魂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