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寒光在竹林间快速闪过,周围的竹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瞬间化作万千利刃,四面八方朝他袭来。
黑衣人在空中翻滚,极力想避开那些如刀锋般的叶片,眼见他躲避不及,我身形一闪,趁机飞身上前,匕首直朝他胸口刺去。
就是现在!
我右手一抬,挡住了对方下意识的反击;紧接着,左手猛地发力,一掌劈向他胸口。
结结实实挨了一掌,男子瞬间如断线风筝般摔飞老远。
我见准时机,身形暴起,短刃一挥,快速刺伤了他的双手双脚。
长剑从对方手中滑落,他痛苦地趴在地上,呻吟不止。
“最后一次机会。”俯身捡起他的剑,我冷声道。
地上之人终于开口:“我说了,阁下……能饶我一命吗?”
杀了桑桑,还想活命?
我:“当然不能,但可以让你走得不那么痛苦,你不想受尽折磨而死吧?”
对方闻言,神情微变。
在他犹豫间,我一个疾刺向前,长剑化作一道银色光影,又一剑贯穿了他的腹部。
“还是不肯说?”
我抬脚踩上这人的后背,脚下力道不由分说开始加重。
“好,我说……”黑衣人虚弱至极,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因为……”
“因为什么?”我弯腰贴过去,试图听清。
“因为……”
就在我靠近的瞬间,一阵疾风夹杂着白光,突地朝我门面袭来。
我迅速挥剑格挡。
“哐当”一声,他手中匕首应声落地。
“还想偷袭?”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寂静夜空。
“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奉命……”他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我收回脚,开始在尸体上仔细搜寻。
很快便在衣物中找到了一些碎银、几张大额银票,与一块被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将东西拿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这重量瞬间让我联想到我身上另一样物品。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一把扯开黑布,一块巴掌大的镀金令牌赫然出现在眼前。
“绿舟如风”四个大字,更是让人难以忽视。
果然是绿舟腰牌!
不同于“初生杀手”的凤鸟纹,这块腰牌底部刻着祥云纹,其主人显然是绿舟从江湖上招募的“暗影杀手”。
所以,桑桑是被下了追杀令!
是桑锦下的吗?
桑锦同时下了桑瑱和桑桑的追杀令?
但如果是同时,为何这个“如风”现在才开始行动?
一个有经验的杀手,通常不会只给自己留几天时间来执行任务。
可如果不是桑锦,还有谁想置桑桑于死地?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脑海中思绪万千。
身旁,如风的尸体血迹斑斑,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耳边,回响起绿舟第五条门规。
——任何情况下,杀手之间不得互相残杀。
违者,轻则受刑,重则以命相抵。
那我在这种情况下将如风杀死,组织发现后,会如何判定罪行?
是杀了我?还是将我关进地牢,日日夜夜折磨?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很危险。
桑桑已遭遇不测,如果桑瑱的追杀令也未被撤下,我不在身边时,他该如何自保?
风声呜咽,树影婆娑,冷风如利刃般割裂着肌肤。
命运为何总爱在关键时刻捉弄我?
明明只差几日便能手刃仇敌,偏偏张天龙被圣上下令满门抄斩。
明明再过一年便能攒够贡献值摆脱杀手身份,阴差阳错,刺杀目标竟是自己的爱人。
好不容易找出幕后真凶,又不慎斩杀同袍……
我缓缓蹲下身,茫然地望向天边那轮圆月。
月光如水,为周围的景物披上了一层淡淡银纱,一切便显得朦胧又不真切。
阿爹说我的名字寓意着“美好团圆”,可我这一生,所求之事为何总有波折?
夜色渐浓,风声依旧,周围竹林沙沙作响。
许久之后,我终于平复好心绪,缓缓起身,走到如风尸骸前。
木已成舟,与其纠结已经发生之事,不如想想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既已违反门规,那便要做好受惩罚的准备,而被惩罚的代价,不是此刻的我能够承受的。是以,绿舟暂时是不能回了。
踏着月光,我将现场清理干净,如风的尸体化为一滩血水,他的剑亦被我沉入湖底。
回到桑家已至丑时,整个府中虽灯火通明,大门却是紧闭着的。
我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于是干脆飞身翻过院墙,径直往桑桑闺房掠去。
桑桑院内,一大群丫头小厮正围坐在一起,见到我,众人皆是一惊。
石安:“秦姑娘,您终于回来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沁水也跟着尖叫出声:“姑娘受伤了?”
我这才注意到,雪白的衣裙不知何时被鲜血浸染,大块大块的血渍宛如殷红的花朵,诡异刺眼。
我摆了摆手:“无事,桑桑怎样了?”
“我家小姐……”阿芝的双眼早已肿得像两个核桃,“她情况很不好。”
我心中一沉,目光不自觉落在前方紧闭的房门上。
“桑瑱在里面吗?”
“在。”
话音刚落,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青衣少年双目通红地站在门口,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桑瑱!”我忙上前。
“你终于回来了。”他脸上毫无血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以为……我连你也要失去了。”
这声音蕴含无限哀伤,我心中顿时一阵难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桑桑……桑桑现在如何了?”
桑瑱无力地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桑桑!”
我松开他的手,快步闪入屋内,直奔床头。
“桑桑我回来了!”
床榻上的女子双眸紧闭,唇瓣惨白。
我小心翼翼地伏在床边,轻轻唤她:“桑桑,是我啊,忘月。”
没有反应。
“桑桑?”我深吸了一口气。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
我看了看声源——大红衣裙上那排不小心被我碰到的铃铛,心中一阵钝痛。
强忍泪水,再次抬手,这次指尖终于落在了对方鼻尖之上。
没有鼻息。
意料之中的结果。
如果桑桑有救,桑瑱当时便不会抱着她在血泊中一言不发了。
思绪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为了给兄长报仇,她曾对我大打出手,在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后,又诚恳道歉,为我疗伤换药,夜以继日无微不至地照顾。
知道我挑食,她会细心地记住我的喜好,让家中一餐一饭都合我心意。
她爱热闹,也爱漂亮,看到精美的首饰和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儿走不动路,每次出门必会记得给我带一份礼物。
她缠着我教习武功,我以为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几次深夜去找她时,发现她真的在认真练习招式。
得知我身上被种了血蚕蛊虫,她与桑瑱日夜钻研,终于研制出了解药……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日,一想到那个活泼闹腾的小姑娘,再也不会扯着嗓子在我耳边叫我名字,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悲痛,掩面哭起来。
桑瑱听闻声音,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双眼如同破碎的明镜,再也映不出昔日光彩。
“桑瑱……”
我哽咽着叫他,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人虽坐到了床边,眼中却已失去了焦距。
许久之后,他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她只是睡着了。”
我默然无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光火摇曳,昏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更显肌肤苍白,摇摇欲坠。
我心道不好:桑桑还有一系列后事需要处理,桑瑱若此时倒下,桑家便完了。
如风的尸骸虽已被我处理,但当时与他交手的画面被不少路人看到。绿舟一旦开始彻查,顺着这些蛛丝马迹,说不定会查到我身上,那时如果留在桑府,恐会牵连大家。
思及此,我推了推他,劝道:“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会醒的,一定会醒的……”
桑瑱眼皮微颤,好似一只失去生机的破布娃娃,口中反复呢喃着这两句话。
我起身,想拉他回屋,“去睡会儿吧。”
他却纹丝不动。
见此情景,我又忍不住有些想哭。
眼泪滴在他手上,那双黯淡的双眸终于泛起一丝微光,他的目光缓缓上移,最后定格在我的白衣上。
衣服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只留下斑驳的暗红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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