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们离开呆了半月的山林,启程前往容城。
这次,我们特意乔庄打扮了一番。
我换上男子的服饰,扮成一位富家公子,桑瑱则被易容成容貌普通的小书童。
一路走来,并未露出什么破绽,但仅过两日,便又被人盯上了。
所幸敌人不多,很快我便将其成功斩杀。
继续赶路,这次全程带着面具,结果才走三天,又被人认出来。
这回,我终于意识到,我们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别人发现行踪。
子夜时分,在处理完几具新尸体后,我们来到了洛城的“风云客栈”。
一踏入客房,我和桑瑱立刻将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取出并仔细盘点,然而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不是物品,那会是什么?
桑瑱坐在窗边,低头陷入了沉思。
我心绪不宁,在房间来回踱步。
我们身上有,而别人没有的东西,或者说我身上有,其他人没有的东西……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同一时间,桑瑱也想到了:“血蚕蛊虫!”
我拉开椅子坐下,“但我不明白,这是如何做到的?”
桑瑱垂下眼帘,指节不安地敲打着桌面,许久之后,他道:“我突然模糊地记起,古籍上曾记载这世间有些特殊的蛊虫,母蛊可以感知到子蛊的存在。”
我蓦然抬头。
他眉心微蹙:“虽未曾听说血蚕蛊就是子母蛊,但我猜测,绿舟可能用了某些特殊的手段,让你体内这只变成了子母蛊。”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的蛊虫是子蛊,”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胸腔的剧烈起伏,“绿舟那边有只母蛊在感应它?”
他斟了一杯清茶,递到我面前,“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我们如此隐秘,还会被人发现踪迹。”
深夜幽寂,烛火摇曳,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窗外,黑沉沉的夜如浓墨般化不开,星光也几乎消失不见。
我端起茶杯,心中五味杂陈。
如此说来,只要血蚕蛊在我体内,无论我怎么隐藏行踪,都只是徒劳。哪怕逃到天涯海角,绿舟也有办法找到。
原以为蛊虫只是绿舟操控杀手、让众人服从命令的工具,却不曾想,它还有监视功能。
那所谓的贡献值满,便可选择自行离开的规定,究竟是真是假?
那些所谓功成身退、隐匿江湖之人,究竟是真的功成身退,还是被他们暗中杀害了呢?
我不得而知。
烛光微微跳动,桑瑱眉头紧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除了将蛊虫杀死,就没其它办法了吗?”沉默片刻,我问。
他默然望向窗外,“差不多只有这一种方法。”
“那母蛊是如何感应子蛊的?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母蛊感应不到子蛊的存在?”我把玩着茶杯,异想天开地问。
“感应不到子蛊?”少年眉目忽然舒展,“我知道了!”
他起身,大步走到我跟前,“忘月,蛊灵散,我们可以用蛊灵散!”
“那是什……”话未说完,便被对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一种能让蛊虫虚弱的药。”他嘴角含笑,“你提醒了我,若是子蛊虚弱,母蛊就有可能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但很快,他神情黯淡下来:“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有效。”
“我信你。”
既已到了这一步,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好。”他沉吟片刻,做出决定:“明日一早我们就去买药材配蛊灵散。”
想到血蚕蛊那几味极难凑齐的药引,我有些担忧:“蛊灵散……好配吗?”
似是明白我的顾虑,他点头道:“放心,与血蚕蛊解药不一样,蛊灵散的配药,大一些的医馆都能买到。”
于是第二日天还未亮,我们便早早起床做准备。
桑瑱一醒来,就坐在书桌前写蛊灵散的配方。
因为知道无论怎么躲藏,绿舟都会查探到我的行踪,所以今日我们没有特地乔庄易容,只戴一个面纱便出门了。
买回药材和器皿后,我们返回了风云客栈。
一进屋,我立刻锁上房门,走到窗边,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昨天半夜已出现过一批杀手,那些人又是有去无回,不知今日是否还有不长眼的继续前来送死。
阳光透过轩窗洒入室内,深褐色的长桌上,映出一片明黄的光晕。
一旁米色砂锅内,炭火正慢炖着药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桑瑱挽起袖子,一边研磨药材,一边往锅中加药,雪白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傍晚时分,他终于成功配制出了蛊灵散。
服下两粒药丸后,我们乔装成一对父子,当晚便悄悄离开了风云客栈。
接下来的五天,果真没有人再追来,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生的希望。
然而一切只是幻觉。
就在我们抵达容城,犹豫是继续前行,还是改道返回扬城时,又一批江湖人出现了。
此时天气晴好,我和桑瑱骑马走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突然几道人影飞速掠过。
我立马警觉,一手勒住缰绳,另一手按住藏在腰间的唤虹剑。
三名彪形大汉并排站立,手持刀剑挡在我们面前。
为首的大胡子笑了笑,举起大刀指向我:“黑衣罗刹,可算找着你了。”
我看了看身上的男子服饰,摸了摸下巴上的假胡子,有些困惑:“黑衣罗刹……是谁?”
一旁的麻子脸见状,有些怀疑:“大哥,不会搞错了吧?这小老头看起来不像啊。”
大胡子用力一拍麻子脸的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怎么可能搞错?绿舟那边昨晚传来消息,黑衣罗刹已至容城,这沿路的人我都瞧过了,只有这两人最为可疑!”
眼见身份暴露,我还想继续装傻充愣,蒙混过关,于是拱手作揖,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
“三位大爷真认错人了,老朽并未听过什么黑衣罗刹,还请三位高抬贵手,让老朽与小儿过去。”
话音刚落,腰间猛然一痛。
桑瑱竟然掐我?
不就是让他暂时当一下我儿子嘛!
小气!
忒小气!
大胡子冷哼一声:“黑衣罗刹,别装了,你要是想过去,除非从我们兄弟几个尸体上踏过去。”
麻子脸依旧不解:“老大,我真没看出这个老头儿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胡子瞪了他一眼,愤愤道:“说你笨你不信!且不说这老东西身量与那鬼面女相似,谁家老家伙见了我们三个持刀壮汉,还能如此镇定?”
“哦~”麻子脸恍然大悟,看我的眼神也不复方才那般轻蔑。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招风耳,显然有些不耐烦。
“废那么多话做什么?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要我说,先将人杀了,再扒了他的衣裳,不就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了?”
“哎嘿嘿嘿~”大胡子和麻子脸似觉这主意不错,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淫|笑起来。
我面色一沉,跃下马背,直朝那口吐污言秽语之人攻去。
唤虹出鞘,剑气磅礴,招风耳挥刀相迎,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
此人实力虽不弱,但我这些年也不是白练的,十招之内,我剑锋一转,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我站在剩余两人对面,眼神冰冷。
见同伴倒下,大胡子双目赤红,怒吼道:“你果然是黑衣罗刹!杀了我兄弟,纳命来!”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
两人如同两只不要命的野兽,猛地朝我袭来。
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一片混乱中,唤虹剑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今日第一场厮杀正式开始。
半炷香后,地上又添了三具新鲜尸体。
我站在原地,任由春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桑瑱,他们一定要不依不饶吗?”
少年下马,轻叹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如今身价如此之高,别人想杀你,并非你的错。”
我低下头,心中无端泛起一股悲伤。
他走上前,揉了揉我的头发,柔声安慰:“别难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嗯……”我鼻头一酸,自欺欺人地点了点头。
他掏出丝帕,帮我仔细拭去手指上的血痕,又将唤虹剑擦拭得一尘不染。
“谢谢。”我接过长剑,收回剑鞘。
少年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装有化尸水的银瓶,熟练地滴在尸身上。
三具尸体瞬间化为三滩血水。
我望向刚刚打斗过后地上那片殷红,耳畔响起大胡子生前说过的话。
“绿舟昨晚传来消息,黑衣罗刹已至容城。”
绿舟能放出我的行踪,那也就意味着蛊灵散失效了。
细细想来,长期服用同一种药物,药效会大打折扣;而绿舟精心培育的蛊虫,恐怕在种入我们身体之前,便已经过数次强化。
所以蛊灵散失效,子蛊与母蛊再次感应,也是迟早的事。
许是我一直沉默,桑瑱拍了拍我的肩,“既已到了容城,那便先回小木屋吧,最快明晚就能到达。”
“嗯。”
我收好唤虹,翻身上马,准备朝原本的目的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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