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深夜,月光如水。
金城四季如秋,有风拂过,街道随处可见的落叶淅淅沥沥,谢厌七左右手各拿着紫酥鸡和耐糕,兴冲冲地往谢府赶,却在途径一处地方时,听到了一些打斗声。
他笑容一顿,脚步放缓,竖着耳朵试探性地往那边探头,眉梢一扬,又忽觉自己太明显,提着东西,踏着小碎步往巷口走去。
到了拐角,他轻轻地放下紫酥鸡和耐糕,伸出手扒拉着墙头看过去。
黑暗中,有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以及碰撞出现的火光,十几个人将一个男子围在最中间,他喘着粗气,微有些狼狈,身上带了不少的伤口,但还是在努力抵挡着其他人的致命攻击。
谢厌七有些唏嘘,竟然不是修行者。
但五城中人显少会有修行者,大多都是普通人,如有修行者,也是花大价钱从十二州雇来的,一来为了镇宅,二来是仇敌太多,用来提防。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
这种戏确实好看,但看着看着很容易没命。
谁曾想走时,身后传来一声痛呼,一道身影拔地而起,落在了他的身旁,“哇”的猛声吐出一口鲜血。
谢厌七瞪大双眼,被吓得够呛。
虽然平日里他也会被人追,但不至于会被打成这样,金城的人都知道他家底厚实,不会真正的下死手,大多都只是简单的口头教育,但他基本都不会当回事。
不过是看他年纪小,都想指点两句。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却看到那人抬起头。
狠厉眉眼,阴鸷黑眸,身形健壮,能看出是个练家子,至于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追杀至此……
谢厌七来不及细想,就见到十几个身影快速朝这里掠来,月光下,宛如十几只快速掠过的野猫。
“救我……”
那人眼底染上一层死灰,朝谢厌七伸出了手,谢厌七愣在原地没动,心里却分化成两个小人,一个催促他救人,一个催促他赶紧走人。
谢厌七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在那人倒下的最后一刻,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脚下生风。
“骎骎步,靠你了!”
周遭的古树上,有一片叶子摇摇晃晃落下,等那十几道身影落地时,却发现那两人早已不见了,只余下地面那一滩鲜红的血迹,证明着刚刚有人在这里。
“那是什么身法?”
几人盯着远处像一阵风窜过的人,不禁疑惑地呢喃问出声。
那身法不似轻功,也不像内力驱使,倒像是十四州中的修行者。
以风而动,如影随形。
一口气从城南跑到城北,谢厌七拉着这人在城中绕了好大一圈之后,确定身后没有人跟上来,这才喘了口气,带着他往谢府赶。
门口的守卫大骇,忙不迭上前接过。
“小公子,这是何人?”
谢厌七摆了摆手,累的虚脱,“不知道,路上捡的。你先找个人给他疗伤,累死我了,我先歇会儿。”
守卫不敢怠慢,忍着想露出的奇怪表情,点头哈腰地带着那人下去疗伤了。
谢厌七缓了会儿,顺了气之后,才走近谢府,却发觉自己的紫酥鸡和耐糕没拿回来,瞬间脚步一顿。
但一想到还要回去那种地方,顿时往府里走。
算了,明日给爹爹和哥哥们买也是一样的。
他打了个哈欠,一路回屋的路上,却没见到爹爹和哥哥们,随手招了个家丁,他问道,“怎么不见我爹他们?”
家丁:“小公子,老爷一早就被叫去皇宫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谢厌七心念微动,“爹爹去皇宫做什么?谁会叫他?”谢家不过是在生意上有些出头,但一直并未涉及朝堂之上,宫里的人怎么会突然叫他?
家丁低头,“这……小的不知道。”
谢厌七摆了摆手让他下去,还想思考着什么,却觉困意来袭,回屋睡觉去了,爹爹手段高明,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能一人撑起谢家,这种小事,他一定没问题。
天还未亮,外头便传来一顿争辩声,褪去也不过是那几句话。
“我要出府!”
“不行,你是小公子救回来的,必须要和小公子道谢才能走,况且小公子没说你能走,你便不能走。”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最后这声有些隐忍的怒意,谢厌七一个箭步打开了屋门,没好气地看向了院外。
黎明破晓,昨晚救的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正嚷嚷着要出去,很显然被府上的家丁拦住了。
谢厌七摆了摆手让家丁下去,自己则看向了这个男人,身材健壮,长得有点凶,但仔细看也还行,可那眼神几乎要吃了他。
他撇了撇嘴。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想在谢府动武?”
男人抿了抿唇,一阵心虚。
他摸了摸后脑勺,声音也没有刚才大声,但言语满是无奈,“小公子救了我,我必是要感激的,可眼下我还有急事,实在是要快些离府去办完。”
谢厌七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什么急事?说来听听?兴许我可以帮你。”
他这个人,最爱助人为乐了,当然,如果能听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能让他更高兴。
男人干巴巴地盯着他看了一眼,闭上了嘴摇头,“这是家族秘密,实在不方便告知公子。”
谢厌七苦着脸,“好吧,你要去哪儿?我派人送你去。”
男人闻言一笑,朝他拱手,“多谢公子,但我不用——”
话落,身形伶俐窜上墙垛,又像只猫儿一般跃上屋顶,快速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谢厌七手比在额前看了看远方,啧啧称奇,“我要是有这种轻功,也不至于被人追着跑。”不过转念一想,他还有骎骎步啊。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法。
只知道从记事开始,爹爹和哥哥们就轮流监督他学这个功法,这个功法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跑的很快,几乎是与风同行,以形化动。
除了这个,还有他出门必会佩戴的骨伞,这骨伞他从未打开过,也不知道有何作用,只知道这些年佩戴着,他都习惯了。
甚至还时不时摩挲一下,心里才安稳。
思索着,却一直没有看到爹爹和哥哥们,将这坏人抛之脑后,他快步往议堂去了。
议堂处,他们果然聚集在那儿,只是远远地便瞧见了脸色不加的七人讨论着什么,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却又强行挤出一些笑脸来。
“小七怎么来议堂了?”
大哥谢意柔声问到,神色有些不自然地与其他人对视了几眼。
谢厌七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狐疑地走了一圈,“爹爹,你们在聊什么?怎的脸色不是很好?”
细微的表情被他捕捉的极好,谢老爷轻咳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见周遭风云大变,一道极快的身影掠过屋顶,落在了议堂面前。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手中握着一份东西。
谢老爷与六个哥哥脸色大变,刚想找到由头上前应付,谢厌七却先他们一步走了上去,“咦?是你,怎么又回来了?”
是他昨晚救下的那个男人。
也刚走不久的那个男人。
年轻男人也有些迷茫,不太确定地看了谢厌七一眼,又看向了他身后的六个哥哥,诧异道,“这里是金城谢府?”
谢厌七点头,“你昨晚来时未看清?”
男人脸色有些僵硬,颇为怜悯地看着谢厌七。
谢厌七:“你这是什么眼神?”他一步上前,却见年轻男人后退了一步,眸光有些复杂。
谢厌七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东西上,“这是什么?给我们的?”
他伸出手,径直将东西拿了过去。
那是一封帖子,金箔外封,双层覆盖,里面是浅显可见的红字。
谢老爷与六位哥哥都被他这一动作惊的倒吸一口凉气,神色紧绷。年轻男人眸子狠狠一颤,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就准备离开。
“公子且慢!”谢老爷叫住了他。
在谢厌七打开帖子的前一刻,谢老爷与谢家六位公子一同上前,谢意伸出手将还没打开的帖子从谢厌七手中拿过去。
“小七,这是公事,你就不用管了,大哥来解决。爹爹有另外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做!”
谢厌七闻言双眸一亮,“真的!”
他有些欣喜地看着谢老爷,“爹爹,什么重要的事!”往常见到哥哥们与谢老爷忙进忙出,他有时也想分担一二,但他们总以他年纪小的原因不让他参与。
如今他终于有事可做了!
谢老爷朝他笑了笑,不知为何,谢厌七总觉得这笑透露着留恋与不舍,甚至还有一些愁容。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递到了谢厌七手中按住,又看向了被他叫住的年轻男人,“公子千里送贴,必是武功高强,谢某想以玉为谋,请公子护送我儿前往木城槐家村,事后,公子可将这枚玉佩拿走,我儿你也不用再管。”
年轻男人神色微动,明明是谢老爷和他说话,目光却落在了谢厌七的身上,同样的怜悯,让他心中几乎一滞。
良久,只听到他答:“好!”
谢厌七不明所以,“爹爹?我为何要去木城槐家村?这就是那件重要的事吗?”
谢老爷重重点头,“小七,这就是那件重要的事,木城槐家村那颗槐树下,有你娘亲生前给你留的东西,你完成了信上的事后,再回家!”
“这是爹爹交给你的第一件事,你一定要办好了。”
话落,竟是眼眶都红了一圈。
谢厌七闻言安慰地笑了笑,伸手将谢老爷褶皱的眼皮抚了抚,“爹爹这么大了还哭,小七只是去一趟木城,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收好玉佩,又看向了六位哥哥,“那我就出发了!”他斗志满满,将这件事沉沉地放在心里,也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办好,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整天无所事事了。
整日挥金如土,让爹爹和哥哥们赚钱,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谢老爷站在议堂,看着他们的身影,又叮嘱道,“快马已经备好,去吧。”
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率先走了出去。
谢厌七笑容满面,心里是对这件事的期待,同时也有点向往,木城四季如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他高兴地走出去,却在府门口时又被谢老爷叫住,谢厌七回头,却见六位哥哥也都红了眼眶,默默拭泪。
他有些狐疑,却听谢老爷又道,“小七,那金袋子还带着吗?”
谢厌七拍了拍胸口,安慰道,“放心吧爹爹,我一直带着呢。”
谢老爷点头,双眼一直颤动,看向了他腰间的赤色骨伞,这才朝他挥了挥手,“去吧,万事……小心!多玩一会儿,再回家也好。”
谢厌七乐呵地应着,少年蹦蹦跳跳的出了府,却没看到身后的七人,无声的掩面痛哭。
坐在马背上,谢厌七看向了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嘀咕,“不知为何,爹爹和哥哥们似乎太过于担忧我了,也许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不过我必会向他们证明!我谢厌七不是躲在家人身后的孩子!”
男人面无表情,提声道,“出发吧,驾——”
谢厌七不满地撇撇嘴,“怎么还装不认识呢?本少爷昨晚才救了你!”双腿一夹马腹,飞快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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