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了下来，察觉到对方离去，楚忆没有在意，仍是靠在那里，一只腿曲起，胳膊架在上面，风吹过，衣角随风皱起。

钟声响过几响，是催促行人离去的信号，天色暗淡，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楚忆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向大门走去。

墓园的夜晚很是静谧，不知怎的，夜灯没有开，路曲曲折折，楚忆一个人走着，将将走到大门时，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似乎在求救，声音模糊，语气急迫。

起初，他没有在意，哪怕他分辨出是刚刚那个擅作主张，送他鲜花的少年的声响，他也仍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

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大门处，可楚忆看去，那里空无一人。

他愣了一下，缓缓神，仍向前走去。

“别过来，有——”

“！”

只一瞬间，那声音直接明了了起来，可也晚了，此刻两人面面相对，苏留上，楚忆下，那未完的话语也卡在嘴里缓缓而出。

“——坑。”

“……”

即使狼狈不堪，以一个半跪的姿态摔在地上，楚忆仍是从容不迫的。

“谢谢提醒？”

楚忆慢条斯理起身，看看了身体，又抹了把嘴角，有丝丝血迹，是咬到了舌头。

“我给你提醒了，你怎么还往这里跳呢，我全靠你拉我上去了。”

坑道很深，里面是纠缠的电路，很显然，这就是墓园没有灯光的原因。

楚忆抬头看了看情况，发现只能等人来救后便靠着一旁闭着眼睛，这一天他极其疲惫，又做了那么久的车，现在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到了临界线上了。

只是身旁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些，在坑里来回走着，“哎呀，小妹还在家等我呢，这蛋糕还是给小妹的，她一定要我亲自做的。”

转了一来回，想起什么，来到楚忆身边，“哎，你手机呢，我手机没电了，用你手机打个电话就不行了？”

对方很兴奋，嘴巴一直说个不停，楚忆眉头皱了皱，没有理，对方见他没有反应，摆了摆手，“你还好吗，摔到哪里了吗，我刚刚看你神色还行以为没事的，看来还是很疼吧。”

楚忆感觉很吵，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可身边这个人不依不挠，他倏地抬眼，警告对方，可对方以为这是回复的信号，靠得更近了，“你也想到了！”

“……”

想到什么，电话吗。

楚忆不知道，也许很长时间没有照镜子了，一个人脆弱的时候是发不出什么有威慑力的眼神的。

对方激动期待着，他不由得有些好笑，期待什么，期待自己会解救他吗。

两人对视良久，不知是谁先败下阵来，楚忆移开了目光，仍合上眼。

“没电。”

“哦。”对方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而，那依然离他很近。

时间安静了一会儿，不久，再次响起，是苏留的自言自语，“也不知门卫苏老头什么时候回来，这里面的门只有他有钥匙，一定又去喝酒了去吧。”

对方出一口气，回忆着，“之前还说他这样一定误事。”

“真没想到，这苦头竟然先落到自己身上。”

夜幕下，洞穴里，一人自答自话，另一人沉默不语，听了呢也不知道，没听呢也不知道。

只一点，就是那人说的话预言成真了。

月亮中上，擦上了洞穴的边，而苏老头还没回来。

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去太久，只是今晚的月挂得格外早格外高。

只静默了一会儿，那里又悉悉簌簌的，良久，传来烧焦的味道，楚忆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了，忽然，他被一股大力拽醒，一瞬的烦躁冲涌上双眼，却在睁眼的那刻褪得无影无踪。

“我想了想，还没吃晚饭，不能饿着自己，来吧，将就些，好歹还是个烛光晚餐呢。”

苏里眨眨眼睛，面前烛光闪烁，是蛋糕上的蜡烛。

楚忆看了良久，最后，他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又轻轻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谢谢。”

苏留收回蛋糕，吐了吐舌头。

看来这人还是会好好说话的。

夜幕降临，洞外偶尔飞过几只鸟，说不清什么叫声，怪凄惨的，配上墓地的氛围，不禁起一身鸡皮疙蛋。

当然，仅限于二人之中胆子比较小的那个。

“你说我们不会在这里要带上一夜吧，小妹还在家等着我呢。”

“唉，真不应该逗留到这么晚。”

“你说……”

楚忆站起了身，环顾四周。

“你干什么？”苏留也跟着激动站了起来。

“找路。”

“你能翻出去吗？”苏留眼含期待。

“不能，但能把你扔出去。”楚忆凉凉一眼，这次对方接收到了他的信号，瞬间收回了期待的神情。

苏留踢踢脚下石块，小声吐槽，“不说就不说了呗，小气。”

楚忆认真检查着四周，最后在一处可以看见灯杆的地方停下，“你多高？”

“啊？”对方一时没回过来神，眼带疑问。

“身高。”

“178cm。”

“怎么了，你想踩我背上啊。”他估摸了估摸高度，摇摇头，“感觉不行，咱俩加起来还是不够。”

对方没理他，走到了刚刚测量好的地方，站定，向他投过一道眼神。

苏留看了看对方的身板，决定相信他一次，他走过去，“能行吗，你可轻点踩。”

楚忆没答话，他蹲下身。

苏留先感到背上一股风，紧接着一道重量落在身上，他感到对方踩稳了脚，便缓缓起身。

楚忆一路扶着墙向上，最后，苏留站直了身体，可离外面还是有段距离，苏留觉得不太能上得去，正想开口，一道声音传来：“扶好。”

他扶什么啊，并且，他也扶着墙啊。

可还没来及疑惑，背上的重量先轻后重，却把他往意料之外的方向踢去，而楚忆本人，没有往上跳去，而是跨到侧边墙上又一借力轻松出了坑。

而苏留，狠狠趴在了墙上。

……

他愤怒抬头，对方已悠哉游哉，往下面看着。

两人眼神一相碰，苏留确信从中看到了嘲笑。

无奈情势之下，他只好收回了多余的情绪，笑笑，咬牙切齿，“你快去大堂看看有没有绳子，把我弄上去。”

对方也不知听到没有，视线里也看不到他了，就在楚忆离开的第十秒，“他会不会把我抛下”的想法已经出现了。

坑道外，楚忆闲庭信步般转着，或许今天见了见父母，也或许下午吃的药又起了作用，总之此刻他的心情难得好了起来。

进入大堂，果然见那个看门的老大爷已经睡去，弥漫着浓郁的酒气。

楚忆看到角落的修管道的梯子，便搬了出来，梯子有些长，出门时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一声惊醒了苏老头，对方一骨碌站起来，他神色不像是酒醉之人，倒与平常人无异，看到楚忆，还笑了笑，“是阿忆啊……嗝……好久不见你了…董事长说今天…”

话还没说完，便又倒了下去。

楚忆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他拖着梯子一步步前进，到了坑边，直直碰到了一双眼含星星的眼睛，“你来了!”

对方站起，楚忆没有说话，将梯子慢慢放下，苏留顺着快速爬了上来，到了地上，他一呵气，一跺脚，“我就知道，一定能上来。”

楚忆眉角似乎挑了下，他没有说话，又将梯子拉了上来。

两人回了大堂，先找了充电器充上电，楚忆打开手机，面前只有一条信息寥寥几句话：董事长说今晚您可以留宿在苏叔那里，明早再派司机接您。

他合上手机，不用猜，便知道是谁的。

看过去，苏留那边似乎也是相同的场景，他发了几条信息过去，是语音，他这里听得很清楚，“我明白了，那你们玩吧，我也在外面玩呢，不用管我啦。”

“哈哈，我知道，父亲最疼你了…”

“好的，拜拜。生日快乐！”

楚忆坐在沙发上，听对方挂了音讯，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走了过来，脸色难掩失落。

“你不回去吗？”

苏留状作轻松，他没想对方回答，只是对方这次却一反常态点了点头。

“是这样，我……我可能也不回去了吧。”他笑笑，“这么晚了，不好打车。”

“需要的话我可以叫人送你。”楚忆开口。

“算了…我之前也常常往这里玩呢，我知道房间的。”

苏留摇摇头，环视四周，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生硬岔开话题，“你知道华湖一中吗，我下个学期可能要转到那里了，但是小妹说离家太远了，那里学生情况又复杂，我去了……可能适应不了。”

不知他为何会说起这些，又不知为何会向一个陌生人说，可听者此刻展现了足够的耐心。

“每个学校不都各有各的情况吗，这不看自己吗。”楚忆回道，说完，他便上了楼，经过苏留身边时停顿了一下，似乎看他脸色太过难过，轻声开口：“好梦。”

对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些笑。

“好梦。”他回。

楚忆上了楼，这里是楚家的产业，里面常有一两间房间时刻准备着，楚忆知道房间号，他上了楼推开门，乘着这月光，安稳睡下，竟真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

楚忆按照习惯早早醒来，墓园还没有开放，他穿戴完毕，从衣柜取了件外套拿出。

到了大堂，苏老头不知早早去了哪里，楚忆没有管，他放下外套，提了纸条，做好了准备，却不知如何落笔，只好写上“干净衣物”四个字样，放在桌上，旁边还放着苏留遗留的水杯。

做完这一切，楚忆便匆匆离开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落下的课要好好补，身体要好好养，那是他曾答应她母亲的，每件事他都会好好做，认真地做。

院里的蔷薇盛开，缠着栅栏一圈圈往外绕，楚忆身影消失在墙角，那里司机早已在等待，楚忆最后看了眼墓园的方向，父母的方向，转身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