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尽杯来出声化解尴尬。

他对这样的气氛实在是不喜，稍微镇定下来，开口道：“你们这是觉得，恒道宗无情峰峰主，拂尘尊者还不足以让你们信服吗？”

他罗列了很长一串，意在提醒他们，晏林殊又岂是徇私之人。

“那再加上一个我如何。”

莫宁没想到尽杯来会站出来帮他说话，他们二人现在并不熟悉，他大可以旁观，可偏偏站了出来，他一时间有些情绪复杂。

有他与晏林殊作担保，焦姯这事儿总算被暂时搁置。

只是文林他们依旧坚持等出了秘境，要将焦姯带到恒道宗，到时候请各宗各派的掌门人到场后，再行商议如何处置她。

恒道宗，可谓是最古老的修仙门派之一，不知存在有多少岁月，但是莫宁知晓一件事情——

人族与妖族化干戈为玉帛就是此派掌门一手促成的。

因此，莫宁对恒道宗的观感还不错。

混沌之气事关天下安危，交由恒道宗他也放心，不过晏林殊居然是恒道宗无情峰的峰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想什么？”

慕问丝突然走过来拍了一下莫宁的肩膀，她动作很轻，并不冒犯，莫宁回神，道：“我在想，为何要帮我？”

其实是在感慨便宜道侣貌似身价暴增，不过想太多也是徒增烦恼。

慕问丝哈哈一笑，“我说你发呆半天就想这事？”

“我也纳闷，他这人最怕麻烦，平日里见到麻烦恨不得连夜逃走，这还是头次主动找上麻烦。”

“还是这种要与仙门打交道的麻烦。”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想了想，才接着说，“不过，他既然帮你，就肯定会帮到底，别太焦心。”

她与尽杯来交好，自然会替尽杯来多说几句，不愿意让莫宁误解了他。

她所言也是莫宁所思考过的。

尽杯来是爱热闹，可真碰上那种会引火烧身的事情，他一向是避而远之的，顶破天坐在自己的茶楼，看看热闹。

得亏他是这种性子，天下仙门宗派才会放心与他交易，也不至于对他有过多防备与限制。

谁会不喜欢钱多事少儿的金主？若是金主遇事就想横插一手，那尽杯来这些年也不会过得如此潇洒。

但是无论如何，尽杯来帮了自己一把，莫宁承了他的请，他记住了，日后也会想法子还上。

思及此，莫宁也不再纠结，慕问丝拉着莫宁闲聊了一些，突然感慨了一句：“不过，我记得尽杯来以前貌似有位好友也姓墨，叫墨明。”

莫宁呼吸慢了一瞬，状似不经意道：“那还挺巧的。”

“没那么巧，是墨汁的墨，明天的明，是个酒痴。”说完她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惜，我还未见过那人……”

说到此处，她叹息一声，当时她有要事在身，等她赶回来之时，人已经不在了。

些年尽杯来一直将义衡带在身边，游历大江南北，美名其曰搜罗各地的好酒，其实她能看出来，二人都在寻人。

“不过，说不定就是因此帮你。”

莫宁听出她语气里的唏嘘，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慰道：“既然同为倾杯公子的好友，说不定喝过你酿的酒。”

心里却说，已经见过了，也喝过了她亲手酿造的酒。

他与尽杯来以酒结缘，无论是名酒坊还是街头巷尾的酒巷子他们几乎都去过，当时尽杯来心心念念要带他去见一位擅长酿酒的好友，后来也是因为莫宁自己的缘由作罢。

现在看来，“慕问丝”就是他口中的好友。

莫宁心里微微有些不太舒服，他脑子里浮现处一句诗——“云山万里别，天地一身孤。”

自己与这句诗何其相似，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

好在慕问丝并未在这里待许久，给莫宁留下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去消化这些情绪。

期间晏林殊还贴心为二人腾出了空间，等慕问丝走远后，他才回头，就看见青年低垂着眉眼，一副情绪不太好的模样。

浑身上下都写着烦躁二字,他走了过去，默默地站在青年身边。

冷香传来，莫宁烦躁的心绪稍微得到了安抚，二人就这样静静待了很久。

莫宁才终于开口道：“多谢。”

这一声是他发自内心的想要道谢，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很多本不清楚的事情渐渐也就能看清楚了。

谢的不止是陪伴，还有此次事情，晏林殊可谓是帮了他许多。

在同焦姯作交易的时候，莫宁就知晓她所图的究竟是什么了。

她与黑桃林利益相关，不过二者目的相反，黑桃林是想要将莫宁吞噬，或者说作为阵眼压制，而焦姯所求，却是混沌之气的压制办法。

而莫宁激怒女子后以阵法误导她子时已过，那桃林中阵法传中传来的混沌之力，莫宁又有什么看不清楚，那黑桃林一开始选择的人就是他，这也是他为何刚进入桃林之后就看不见的原因。

花媒只是表象，她与莫宁均是将计就计。

那焦姯是什么时候知晓他能克制混沌之力的呢，或许是第一晚上就已经暴露了吧，当时为了救下晏林殊，他动用铜钱之力将桃花印封印。

晏林殊似乎也不知道莫宁为什么会突然谢他，眸子中带着些许疑惑，莫宁解释道：“黑桃林，你不是代替我关在那里的吗？”

虽然晏林殊不说，但是莫宁却不能装作不知道，晏林殊见青年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口道：

“不知公子想要如何谢我？”

他声音清润如珠，十分悦耳，莫宁却没反应过来，晏林殊这是在做什么？

邀功吗？

莫宁耳尖红红，道：“你说你想要什么。”

“不可以太过分。”

他补充道。

眼见自己就要被当作携恩图报的人，晏林殊思索再三，开口道：“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莫宁：……

一副随便打发这个道谢的模样，莫宁斟酌着开口：“你想听什么？”

晏林殊：“都可。”

莫宁在脑海里思索，自己看过听过的话本子。

然后他发现，还真不少。他将这些归结于自己丰富的经历，从前混迹山野之间，风餐露宿，经常会遇上一些奇异的事情。

虽然从未给别人讲过故事，但是不知为何，此时他的信心却无比爆棚。

他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给你讲一个‘蚂蚁举鼎’的故事吧。”

见晏林殊没有拒绝的意思，他将手背在身后，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只蚂蚁，一次发洪水，他被冲散，正当他以为自己没救之时，一位人类女子给他扔了一片树叶，救了他一命。”

“他对女子一见钟情，此后更是勤加修炼，终于在千年之后化作了人形。”

“彼时他已经修为圆满，可是在成仙之前，他寻到了女子的转世，要报那救命之恩。”

随着故事的发展，晏林殊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他轻咳了一声，有些迟疑问道：“这个故事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莫宁讲至兴处，被打断，也不恼，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讲白娘子的故事，不不不，你且耐心听我说完。”

晏林殊自然不会拒绝，然后莫宁就接着往下说了，后来的走向与白娘子的走向不能说类似，只能说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就是没有孩子，且他们被发现之后，被镇压的不是蚂蚁妖怪，而是那位人类女子。

分隔他们的也从雷峰塔换成了一尊鼎。

讲到这里，莫宁卖了个关子，他有些狡黠地冲着晏林殊一笑，问：“你如果是蚂蚁，你会如何？”

一时间晏林殊不知如何回答，不过这个故事既然叫蚂蚁举鼎，他想了想，说：“想办法打碎鼎，救出女子。”

莫宁：“他若是打不碎，举不起来呢？”

晏林殊：“那好好修炼？”

莫宁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只是他在忍笑，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非也非也。”

“他的妻子没有给他机会，因为蚂蚁举不起鼎，妻子当即就抛弃了他，然后自己从鼎内钻了出来。”

晏林殊：……？

故事是不是有点歪了？

他神色复杂。

青年装没看见，接着说：“后来，蚂蚁妖才知晓，被镇压在鼎下就是女子安排的。”

抛弃他之前，她对蚂蚁妖说：“你我既是前缘，我却并非前人，不愿辜负这份恩义，不如各自安好。”

最后她给蚂蚁留下了一句话：“并且，我也不是女子。”

说出这句话，莫宁终于不用忍笑，他仍旧记得当时那位蚂蚁兄弟一脸郁闷的表情，结果同时还听到了另外一道爽朗的笑声，莫宁回头去看，就看见尽杯来略有些尴尬地摇着扇子。

尽杯来本是碰巧路过，现在被发现了，也懒得装了，直接融入气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道：“要我说，那女子前面的话都是冠冕堂皇，纯属自己被当成女子想要报复而已。”

莫宁有些赞许地看向他，因为他也是如此想的。

二人相视一笑，尽杯来越看莫宁越觉得他有意思，但是故事就停在这里，他也有些心痒痒，然后他问：“后来呢，你的兄弟就没想办法报复回去吗？”

莫宁：“报复？他又打不过那个人类，他就只能日日修炼，然后——”

“天天去那人门前举鼎……”

尽杯来笑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来，他拍了拍莫宁的肩膀，说：“只能感慨同妖不同命啊。”

白娘子就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换到蚂蚁妖上，却如此曲折。

然后又拉着莫宁问了许多，譬如要一同去拜访那位蚂蚁妖怪之类的，二人相谈甚欢，将晏林殊忽略了个彻底。

晏林殊突然就有带你后悔让莫宁给自己讲故事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冰冻了。

尽杯来凉得一机灵，感受到那股寒意，十分有眼色告辞，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莫宁送走他，回头就对上了晏林殊十分怨念的眼神。

“不喜欢这个故事吗？那位重新给你讲一个好了。”他以为晏林殊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晏林殊：“……喜欢。”

莫宁：“可你好像不太开心。”

晏林殊：“没有。”

二人手上的红绳早已解开，莫宁只能通过通感去感知晏林殊的情绪，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抱住。

酸酸涩涩的情绪，混着冷香，让莫宁陷入了混乱之中，可他也不能否认，那是一个十分温柔的拥抱，温柔得他有些贪恋。

晏林殊语气带着些心疼：“不开心，可以不用笑的。”

他没告诉莫宁，他也能感知莫宁的情绪了。

莫宁僵了一瞬，却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晌。闷闷的声音才传来，莫宁问：“如若是你，你对前世今生又如何看待呢？”

蚂蚁举鼎——

你看我能举起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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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