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不管是那颗铜钱,还是那件不为人知的往事,莫宁突然就觉得晏林殊是一个不折手段的人,用这两件事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铜钱或许是莫宁送他的,可是心呢?

他的内心好似有两个小人,一个在说,晏林殊不像是会骗他的人,另外一个则张牙舞爪地出来反对——人心隔肚皮,你同他认识不过多久,不像,但未必不会。

可他的思绪还是不由得滑向一个不敢去想的可能——

那,如若真的是自己的心脏。

想到这里他的心跳不由得变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让他有些负荷不了,像是有些呼之欲出的事情,他始终不得其法,最终化为空踢一脚的烦躁。

不可能。

他很快否认,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自己难不成与此人纠缠了百年之久?他毫不犹豫将这个想法一脚踹开。这百年来自己大大小小的闭关加起来十几次了,他只是会忘记部分事情,又不是全都不记得了。他的样貌会改变,拂尘尊者的样貌总不会吧,自己的记忆总不可能就针对他一个人。

那他俩是上次勾搭上的?

莫宁的思绪一下跑偏,其实正常情况,他会去想自己是如何与晏林殊认识的,自己与他又是如何产生交集的。

但他现在明显不太理智,他甚至开始思索,他上一张脸,得生成什么模样,才能让修无情道的尊者对自己恋恋不忘。

莫宁微咳了一声,板着脸,突然开口问道:“之前……”

晏林殊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咱俩怎么在一起的?”

他试探着问,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不可能主动的,但凡晏林殊敢说是自己追求的他。

那说明他绝对在撒谎。

晏林殊轻轻笑了一声,答非所问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①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光是说句话,就能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与缱绻,可偏偏内容却好不正经。

莫宁的面色一下变得羞红,他欲盖弥彰地道:“谁问你这个了?”

他扭过头,觉得晏林殊也没有那么正经,那看来果然如他所料,追求自己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么夸自己,他若有所思。

见色起意罢了。

不过他还是有点憋闷。

晏林殊这样回答,让莫宁暂时放弃去思考与他相关的所有事情,反正也不会是什么正经答案。

于是他开始想另外一件事情——自己的洞府究竟是被何人攻击的。

莫丢丢说他们的洞府遭受到攻击,根据她的描述,他其实有怀疑的对象。

是巧合也好,故意为之也罢,他与那些人之间的恩怨都不是毁他一个洞府就能了结的。

已经下了要命的咒术,若是他们知晓自己还活着……

更复杂了。

他一向不喜欢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从前到如今,他一直都是独身一人,中途或许有人能短暂相伴,可是终究只是过客,所以当疑似的“过客”找上门,他会如此不适应。

体温从二人相接触的部位传递过来,黑暗中身旁人的存在在此时格外的强。

短时间内让自己全身心去信任一个人是很难的,即使莫宁一向放任自流,此时心里也有一点恐慌。他下意识想要偷偷睁开眼去看一看路,可依旧是漆黑一片。

他不由得会想起那个梦,自己也是得报应了,从前装瞎,现在是真瞎了。只是脑子里那道模糊的身影似乎逐渐在与晏林殊重叠。

莫宁觉得自己有先入为主的征兆,他有心想要问一些事情,可是张了张嘴,也不知晓该问些什么,于是只得在晏林殊的搀扶下,慢慢地往前走。

算了,问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何必想那么多呢。他开始认认真真地走路,很快,他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被人搀扶着走,先前的滞涩之感完全消失。

不知道还要走多久,目的地又是哪里。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突然听见身旁人沙哑着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是我来晚了。”

莫宁:“嗯?”

什么来晚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晏林殊接着说:“我若是早点来,你不会……”

莫宁反应过来了,他哼了一声道:“什么早不早晚不晚的,天道有常,该发生的事情终究都会发生。”

“你修仙不会不知道这些吧。”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就算二人无时无刻都在一起,该他去经历的,也都会应验在自己身上,所以怪不到任何人身上。

青年不痛不痒将这件事情揭过。

不过说完话后,他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压抑着咳嗽了几声。

晏林殊此前本来是要背他的,但是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道侣的事情依旧存疑,并且他也不习惯别人那么照顾他。

但是现在体内的未知咒术似乎有活跃的迹象,说不定自己看不见和这咒术有关,莫宁心里有了想法。

他伸手碰了碰男人的胳膊,和男人打着商量:“不然我解开部分咒术?万一遇上什么,不至于拖你后腿。”

晏林殊道:“不必。”

莫宁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瞬,他整个人腾空而起,竟然是被抱在了怀中。

莫宁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却被晏林殊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得一下子脑袋空白,因为害怕摔倒,双手下意识环了上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将我放下去。”

晏林殊打断了他的话:“这样比较方便。”

莫宁觉得他应该是误会了,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暗示他自己走累了吧?还是说因为自己走得太慢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就让他背或许还好一点,总好现在被这样抱着,他别扭极了,指尖发烫,莫宁红着耳朵微不可察将手往旁边挪了挪。

这是在秘境中,他也没那么矫情。

反正都摆脱不了,青年悄悄地挪了挪位置,让自己躺着更舒服。

他以为自己这一切做得极为隐蔽,殊不知全都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里,晏林殊弯了唇。

与营造的岁月静好不同,晏林殊额间的神纹淡淡发光,他身后是无数想要伸出来的枯黑树枝,树枝末端浓黑如墨的邪气缠绕,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且树干之上遍布疙瘩,像是一颗颗眼睛注视着二人,随着晏林殊的走动而转动,稍不注意那树枝就群起而攻之,只不过都被晏林殊不动声色的化解。

莫宁对此浑然不知,那清冷的香气总是往他的鼻子里钻,不难闻,像是花木雪山的味道,带着让人安心的感觉。

莫宁语气懒洋洋的,同晏林殊讲道理。

“第一,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我的身体好了不少,所以我只解开部分咒术,你帮我护法,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你别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第二:此处与我体内的咒术产生了关联,我得去查清楚。”

晏林殊:“现在还不是查的时候。”

“很快,你就能看见了。”

他言简意赅,虽然没有反对,但是话里话外都是不许的意思。

莫宁想,这人也太霸道了。那他不许自己还不能私下解开咒术了不成,也懒得同他争辩。

躺着太舒服了,他开始昏昏欲睡。

晏林殊并没有骗他,没过多久。莫宁眼前逐渐变成了昏暗,相较于先前的毫无感觉,似乎是好了不少。

晏林殊也总算是将他放了下来,从储物袋中取了一根白色的眼纱系在了莫宁的眼睛上,叮嘱道:“一会你就沿着小路走,等到里面,待我去寻你。”

这是要走的意思?

莫宁乐得自由。

几乎是话音刚落,身旁人的气息瞬间消失。

而就在晏林殊消失的瞬间,青年伸手就要去拽那块眼纱,可惜,晏林殊应当是在那上面施了术法,他并没有扯掉。

莫宁:……

眼前越来越亮,不过因为那块绸布的原因,并不刺眼。

莫宁试探着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居然能看见,甚至十分清晰,这一发现让他松了口气。

空气隐约能嗅道桃花的味道。

自己面前是一条小道,道路两旁栽满了桃花树,有女子的歌声从林间而来,流水淙淙,好一副平淡适然的田园风光。

若非是在崖边看见了那副景象,他说不定真的会被迷惑。

不过,倒是应了他们的猜想,此处似乎确实有人居住。

虽然不知晏林殊为何多此一举将自己的眼睛遮住,莫宁索性扮演起了瞎子,跌跌撞撞沿着小路走。

女子的歌声越来越近,莫宁的脚步也愈发慌乱。

莲花是最先注意到青年的人。

青年面上戴着眼纱,妃色的衣袍上沾满了泥土与草木的汁液,看起来十分狼狈,像是听见了动静,男子微微仰起头,露出洁白如玉的脖颈来,几缕发丝被风吹散,显得脆弱又孤寂。

那么狼狈,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这话形容男子有些冒犯,可偏偏莲花此时脑子里再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莫宁注意到她的脸上有淡淡的莲花纹路。

然后就见到女子捡来了一根花木,自己握住了一端,将另外一端递给了他。

“公子,随我入村吧。”

十分简单,莫宁道谢后照做。

不得不说莫宁对装瞎这件事情简直信手拈来。一路上走得小心谨慎,时不时还绊倒一下,看起来就和真的瞎了一般。莲花打散了心中的怀疑。

村里的人比外界更多一点,莫宁注意到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红色绸布,像是要庆祝什么节日一般。

“怎么还有瞎子。”

“还是男子,走错路了吧。”

莲花拧过头,盯着说话的那位女子,语气淡淡道:“桃花村规矩——来客就得迎,难道你是想坏了规矩吗?”

被她盯着的女子不情不愿道:“昙花自然不敢。”

一句话镇住了昙花,看来她在这群人中的地位不低。

而在她们观察莫宁期间,莫宁也将这个村里房屋的布局看了个大概。即使十分粗陋,却还是能看出来,是按照阴阳卦布置的。

而他们所在的方位,正好是阳卦。

这让他有点奇怪,五行里,女子一般被划分到阴卦,可所有人都居住在这阳气很足的卦阵里。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相克之物是无法久存的。

且方才昙花所言,就是说明男子是不允许出现在阳卦里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还被带进来了。

在他思索间,莫宁已经被引至一处小屋,莲花推开门,目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道:“再过三日,就是桃花节,公子既然来了这里,便在此处歇下,等桃花节后再离开吧。”

说完此话她就离开了,似乎没有半分想告知他桃花节是什么意思。

莫宁摸索着进门,将门关好,然后坐在院子里,一坐就坐了一整天,就像是真的瞎子一般,极少走动,即使送去了晚膳,那人也用得极少,浅浅尝过几口后便歇下了。

甚至因为不知灯在何处,是亮着灯歇下的。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莲花才终于打消怀疑。

等她走后,莫宁才松了口气,他下午走动之时将屋子周围观察了一遍,此处布置十分潦草,应当是匆忙准备的,布有结界,将他的气息隔绝。

这也方便他行事。

白日里人多眼杂,晚上晏林殊不在,他正好可以解开体内的部分咒术,他有轻重,不会解开得太多。

他又掏出了一张隔绝灵力波动的符纸,在自己的面前放了不少药丸,双重保险下,莫宁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就要往自己身上去。

结果,灵力方才驱动,他就被眼纱给捆了个严严实实,毫无准备的他眼看就要载倒在地上。

“晏林殊,你混蛋!”

他咬牙骂出口,下一瞬便被人一把捞过,虽然没有跌倒在地,鼻尖却结结实实撞上那人的胸膛,硬是把他的眼泪都撞了出来。

青年微仰着头,衣衫凌乱,两只手被捆在了身后,眼纱毫无章法将人捆了起来,最后却微妙地打了个结。鼻尖泛红,像是被欺负哭了一般,薄薄的唇角抿成一条线,怒气十足的看着他。

晏林殊眸中情绪翻腾,呼吸都乱了几瞬,却只是伸手将眼纱轻轻取下,他的指腹摩挲上青年的眼尾,轻轻将那滴泪水拭去。

一触即离。

明天考试,祝我成功!

①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白石郎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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