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怔怔盯着她,一颗心被安抚,那些焦灼失控的情绪渐渐平息,四面破风的胸腔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
他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想起小时候他妈妈在窗边看书,他自己坐在地毯上玩气球都能玩一下午。
并不是气球有多好玩,只是因为一抬头能看见妈妈温柔美丽的脸。
她偶尔从书中抬头,朝他微微笑一下,他就觉得所有的幸福都在那间屋子里了,他不需要出去,那里就藏着他全部的快乐。
这一时这一刻,分明是不同的处境,心情却诡异地与那个时候重叠。
李慈盯着她,眼神突然变得过分柔软湿润,他渴望她能看他一眼,渴望这个人也能偶尔抬头朝他笑一下。
如果她愿意…….
只要她愿意…….
那他,那他,他可以…….
他的视线过分强烈,如有实质,刺得林西彩有些不舒服,林西彩蹙眉,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李慈一怔,喉结上下滚动。
林西彩见他拿着食盒在那里傻站着,眉蹙得更深,“你不饿吗?”
李慈摇摇头,又点头,像是唯恐她生气,手忙脚乱地掀开饭盒顺从而机械地开始低头扒饭。
他也许是饿的,但他感觉不到,这饭菜应该是香的美味的,可他吃不出滋味,满心满脑子都是她方才看过来的眼神。
匆匆扒完饭去厨房洗饭盒,洗到一半忍不住走出来看她还在不在,那种一眨眼就看不见她的感觉让他无法承受。短短五分钟,出来了三次。
李慈万幸她在写作业没有看他,不然一定会觉得他愚蠢。
洗衣服,洗饭盒,拖地,这些事在他之前的人生里从未做过,直到现在他也厌恶做这种事,可他没有办法,她是不会管他的,他已经试过了,她理都不会理她一下,只会像看废物一样看他。
如果他不收拾房间,他睡在垃圾堆里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如果他不洗衣服,脏衣服烂在他身上她都不会提醒他一下。
如果他不洗饭盒,她会像没看见,到下次直接用那个脏饭盒给他盛饭。
她放任他的一切坏习惯,反正承受者最后是他,反正反噬的是她,她根本毫不在意。
他恨她的冷漠,却又被她的冷漠降服,把自己的底线一降再降,把自己讨厌的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
后面他甚至已经麻木了,习惯了,那些衣食住行被好几个人跟前跟后伺候的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李慈洗完饭盒放在客厅茶几上,回到餐桌旁,在林西彩对面坐了下来。
她正在低头写作业,或许是嫌垂落的头发有些碍事,用黑色发圈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额前轻薄的刘海儿被拨得显出几分凌乱,配上精致小巧的巴掌脸,看起来文静无害。
李慈盯着她白皙的脸,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心也跟着轻轻颤了颤。
李慈第一次见她时,就对这张脸感兴趣。
后来才发现,皮囊之下的东西,远不是这张脸能比的。
他阅人无数,跟形形色色的女孩子纠缠不清,那些人再有脾气小性儿,在他眼里都透明得像一汪水,他动动手指头,就能随心所欲将她们变成任何形状,拿捏住她们的全部情感和情绪。
唯独这个人,他抓不住,也摸不透,像一个美丽的怪物,让人…….
让人恐惧,又着迷。
林西彩正写数学作业,遇到一道难算的题正绞尽脑汁,偶一抬头,见李慈正托腮盯着她,直勾勾盯着她,眉不禁一蹙。
“你盯着我干什么?”林西彩声音变冷,“你这样盯着我,我怎么写作业,有点解题思路也被你盯没了。”
林西彩心里烦躁,她自然知道这无疑是迁怒,那又怎么样,她不痛快,他也别想痛快。
李慈脸色变了变,她以为他要发作,两个人对视片刻,却见他喉结动了动,将头低下去几分,“你别生气,我……我离你远点。”
林西彩在心里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他竟然能克制住不发火。
愣怔间,李慈像是真的怕她生气,从餐桌旁站起来,缓步走到了不远处的沙发旁。
他在沙发上坐下,苍白俊秀的脸微微抬起,目光仍死死锁在她身上,有些贪婪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西彩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不去看他。
该给的甜头偶尔还是要给,毕竟,她没想真的把人逼疯。
……
接下来一连几天,谢拾都没来学校。
第三天的时候,林西彩最后一节课留了会儿堂,把手上正在写的试卷接了个尾才走出校园。新一轮月考马上来了,林西彩最近都回去得晚点,特意跟付雪繁打过招呼,叫她不必等她。
林西彩背着书包走到公交站台,刚站定,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瘦削的女生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个人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了,正是之前追着她要人的曾净欢。
林西彩动作一顿,下意识抬眼朝侧前方看了眼,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两个一身名牌站在街边吊儿郎当抽烟的男生。
这两个人是李慈身边的人,曾净欢每次过来找她要人,这俩都跟着。不过应该是曾净欢提前打过招呼,这两个人只是在远处这么盯着,并未直接跟她有过什么接触,他们只是站在那里流里流气地抽烟,偶尔还抛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起到一个护法的作用。
林西彩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曾净欢比她上次见她更瘦了,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脸上还化了妆,这次似乎是没什么心情,看着挺素净。
曾净欢对她有种天然的敌意,开门见山,还是那一套:“李慈到底在哪里?”
林西彩抿了抿唇,有些疲惫的无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认准了这件事跟我有关,我跟他一共见过没几面,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是我?我每天两点一线,他一个大活人我能把他藏到哪儿去?”
“你有同伙对不对?”曾净欢死死盯着她,“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林西彩说,“你为什么就认定了他的失踪跟我有关?”
曾净欢咬了咬牙,眼神发狠,“因为我见过你看向他的眼神,你厌恶他,讨厌他,并且带着一种攻击性,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那样的眼神分明告诉我你会对他做什么,我早知道会出事……”
“讨厌他厌恶他的人多了去了,作为过来人,你应该知道他当初招惹我是想做什么,我厌恶他讨厌他不应该吗?”
林西彩顿了顿,“但即便我厌恶他讨厌他,难道他的失踪就是我导致的?警察都不会这样断案,你不觉得这样得出结论过于武断了么?”
“你不要跟我装蒜!”曾净欢声音大了几分,“一定是你,肯定是你!我不会看错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林西彩冷冷看着那张逐渐扭曲的脸,突然道:“你不恨他吗?”
曾净欢怔了怔,蹙眉,“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恨他?”
她顿了顿,“我们只是谈了个恋爱,他只是不喜欢我了,我为什么要恨他?我爸爸当初失业是他给我爸爸安排的工作,我妈妈当初车祸也是他给我们联系的医生,还有我当初……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些,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林西彩盯着她,眼神平静,她沉默了一会儿,唇角忽而掀起一抹凉凉笑意。
她的这抹笑意几乎将对面的人激怒,“你笑什么!”曾净欢喊道。
“我不了解他对你的追求过程,但我想我了解这个人。”林西彩盯着曾净欢,“听起来真感人,但我这里建议你去查一查你爸爸当初是怎么失业的,以及你妈妈当初的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曾净欢睁大了眼睛,旋即脸色煞白,“你什么意思?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林西彩耸耸肩,“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公交车已经停了下来,林西彩趁她发愣的当口已先一步上了车。
车子驶开很远,林西彩隔着车窗向外看,那抹瘦削的身影还愣愣站在那里,在风中摇摇欲坠。
曾净欢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愣了好半晌,才抬头看向那辆已经驶开的公交车。
站在不远处抽烟那两个男生彼时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瞧着她脸色不对,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不是,我俩就在那边站着给你撑场子你都没斗过那个小贱人?她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曾净欢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乱,像受了惊,一副失魂落魄相。
“那小贱人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另一男生笑了下,“哪次不是碰一鼻子灰,我现在倒是有点理解慈哥为什么见人第一面就盯上了,这么一瞧确实有点意思。”
那男生笑完稍稍收敛了神色,语气认真了几分,“不过就这么个丫头片子,她能做什么呀?难道你们真觉得慈哥的失踪跟她有关?都立案调查这么久了,李家搜人的动作也一直没停,如果真是她,能找不出一点破绽?不说警察那边了,李家也不会放过她,这事儿摆明了跟她没有关系。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也陪着你闹这么久了,该停手停手吧。”
“是啊,这小贱人劲儿劲儿的,看得人心里窝火,不过慈哥的事儿应该真跟她没什么关系,乳臭未干个黄毛丫头,她能干什么?当时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什么意思?所以你们都觉得我在闹是吗?”曾净欢情绪突然激动,“你们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是吗?觉得我在公报私仇,觉得我在吃醋胡闹?”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曾净欢眼睛发红,她该怎么跟别人解释这种直觉,她该怎么跟别人解释这种……他们都当她疯了,只有她知道不是这样。
她不会放弃的,她不会放过她,她一定会找到他。
……
林西彩晚上照旧进空间给那个人送饭。
她进去的时候,李慈正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去粘那两本被他故意撕坏的书。
见她进去,他的眼睛亮了亮,条件反射般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他洗过澡,头发清爽蓬松,甚至特意搭了身衣服——付砚修的衣服很有质感,两个人身量差不多,稍一搭配装扮,就显得气质斐然。
在邋遢了将近三个月之后,他突然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始有些神经质地关注自己的外形外貌,像生怕林西彩嫌弃他,怕她嫌他脏,怕她嫌他丑,几乎每次在她晚上来的时候,都要用力地将自己洗干净装扮一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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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会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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