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金群的肚子从台阶上一点点磨下去,终于被拖到了地窖底部,被跨坐在胸前的程有柱死死压制住,地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不真切。
岳金群的肚子越来越疼,疼痛一波一波蔓延开来,有滚烫的液体流了出来。
“唔,唔……”
岳金群疼得要打滚,想对程有柱说自己肚子疼,可能要生了,但程有柱还以为岳金群仍要挣扎,更加用力捂住岳金群的嘴巴,使出全身力气压制,让岳金群动弹不得。
疼痛激出的冷汗一层一层涌出,岳金群双腿不住踢蹬,无处排解这种疼痛。
时间在疼痛中无限延长,仿若被碾过无数遍,终于,有人打开了地窖的盖子。
岳金群希望是警察,期冀地看过去,程有柱也紧张地等着。
“警察走了,出来吧。”程老根苍老又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那在电筒光照耀下愈发狰狞的脸。
程有柱长舒了一口气,卸了劲儿一般倒在地窖里畅快地喘息。
“好疼,我肚子好疼。”失望与绝望还没来得及体味,无边的疼痛就侵占了岳金群的意识,一被放开,便抱着肚子翻滚起来。
程老根将手电筒往岳金群身上一照,大惊失色,一步两三个阶梯下到地窖里来。
“不好,见红了,要生了。”程老根窜到岳金群身边,照到了她早已被血水染湿的裤子。
“有柱,快把她抱上去,我去找接生婆。”程老根一把推向懵逼不知所措的程有柱。
程有柱立刻按照老爹的指示办事,看到这么多的血,他也有些胆寒,想到刚才一直压着她不让她出声,不会把孩子压坏吧?
父子二人合力将岳金群连抱带拖带离地窖,又放到了她常住的房间。
“有柱,你把她拴上,然后去烧热水,我去请接生婆。”程老根匆匆吩咐一句,疾跑出了门。
岳金群又被拴在这张床上,疼痛一波一波袭来,他顾不得想其他,疼痛袭来的时候度秒如年,恨不得将手伸进肚子里,将疼痛源头抓出来扔掉。疼过之后所有力气都被卸掉,只能躺在床上大口喘息。
“为什么,为什么,是老天在整我吗?让我亲身来做一个女人,经历被拐卖,被强/奸就算了,还要让我亲自来生孩子,我的罪孽有这么深重吗?
警察都来救人了,我都没有被救出去,这真的不是针对我的局吗?是哪个王八蛋在设局,别让我知道……”
岳金群送走一波疼痛后,胡乱咒骂。很快又一波疼痛蓄力袭来,越来越痛。
“啊……我是男人,我不生孩子。”岳金群仿佛所有力气都去抵御这疼痛,无法大叫出声,喊出来在这时候都是一种奢侈。
“给我打一盆热水洗手。”一个利索的老婆婆进来就吩咐程有柱,看着岳金群在床上挣扎,已然神智不清,胡言乱语。
“老嫂子,怎么样啊?”程老根紧随其后,看着接生婆快速洗完手去探岳金群的下半身,觑视她脸上的表情。
“不太好,胎位不正,怀了几个月了?”
“八个月了。”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老根,还是送医院吧。”
“不行,老嫂子,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医院送不得。有个孩子不容易,求老嫂子救救吧。”
“唉,试一试吧,你去找村医,给她打上催产药和营养药,先试着生一生吧。”接生婆踌躇半晌,终是答应下来。
“好,好。”
岳金群迷糊间只觉面前人影攒动,难道自己终于到了地府吗?终于不用生孩子了?哈哈哈。
“金裙,你醒醒,醒醒,咱们的儿子还没生下来呢,你醒醒。”程有柱按住岳金群输着液的手臂,以防她乱动。
他焦急地,一声又一声喊着,这是接生婆要求的,要把岳金群喊醒生孩子,不能昏死过去。
岳金群听到了程有柱的声音,还以为他追到了地府,睁开眼却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而程有柱的黑胖脸就在自己眼前,不由得眼前一黑。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审判我,请让阎罗审判我,而不是让我生孩子。
岳金群刚要说“滚”,又一阵疼痛袭来,让他面容扭曲,大张着口,只一个“啊”字叫出来,其余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一双粗糙的手又探进了岳金群的下身,他已无力阻止,甚至查体的疼痛不及腹痛万一。
“还不够,还不能生。”接生婆擦手道。
程老根在门外一遍遍画圈走着,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西天佛祖、菩萨、孙悟空、玉帝、王母娘娘、耶稣等等,凡是他知道的,都求了一个遍。
屋内时不时传来岳金群的一声大叫。
接生婆一次次查体,一次次摇头。
天色已经泛白,鞭炮声又此起彼伏响起,外面已经有了拜年走动的声音。
“大伯,过年好啊。”
“叔,过年好啊。”
有人结伴来给程老根拜年。
程老根无暇招待他们,匆忙受了他们的礼。
“有柱媳妇儿生孩子呢,大年初一生孩子,是个好兆头啊,一定能很快生出来的。”有人看出程老根极为紧张,笑着宽慰。
程老根“嗯嗯”作答,但没有心思再做太多回应,心神都在儿媳妇生孩子身上,这比当初他自己媳妇儿生有柱时都紧张。
主要是昨夜发生了太多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心神太过疲劳,儿媳妇还在地窖里待了那么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孙子,如今只盼着孙子能够平安落地。
“大伯,您还不知道吧?爱娣不见了,她家里人正找呢,翔峰都没来跟着我们跟您拜年。”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程老根终于从生孙子上分了一点心神。
“就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事太多,警察把李天福他媳妇儿带走了,李天福因为拿锄头打了警察,也被抓走了,好不容易警察走了,谁也没料到爱娣趁乱跑了。”
“爱娣他爸妈还以为她在睡觉呢,今天一早发现人没了,家里的户口本和三千块钱也没了。”
“还以为爱娣老老实实给他哥换亲呢,谁知道闹这么一个大的。”
“听说李家立刻把云云看起来了,就怕她也跑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辅以眼神交流,简陋的情报传播网迅速建立。
“居然还发生了这事。”
程老根不可置信,又想到爱娣经常跑来找自家儿媳妇玩,可别是儿媳妇撺掇的吧,可不能让他们家赖上自家。
“啊……”
“啊……”
岳金群一声长,一声短的惨叫声响起,众人实在无法再以惨叫声为背景音唠嗑,纷纷拜别程老根,去别家拜年,也带走了程老根儿媳妇在生孩子的最新消息。
“宫口开得还是不够,羊水已经不多了。”接生婆又出来说道:
“最重要的是胎位不正,怕是生不下来,生下来也是死胎。”
“这怎么办,不能送医院啊,老嫂子,你也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要是送了医院,儿媳妇就没了啊,钱都打水漂了啊。求求你救救我儿媳妇和孙子吧。”程老根作势跪向接生婆。
“使不得。”接生婆忙阻止程老根下跪的动作。
“我试着转一转胎位吧,老根,是你死活不愿意送医院,现在你儿媳妇的情况也跟你说了,我只是试试,不敢保证一定转得过来。”
“好,好,出了什么事我家担着,一定不怪老嫂子。”
“金裙,醒醒,你现在胎位不正,我试着给你转一转胎位,你不要动啊。”接生婆说完这句话,就示意程有柱按着点。
揭开岳金群盖在肚子上的被子,便看到一条条青紫色的如虫子般的妊娠纹爬满肚子,要被撑破一般,接生婆按住肚子一侧去慢慢地向另一侧推去,试图在体外将孩子推着掉个头。
岳金群在疼痛中恢复了一点意识,早就受不了这无边无际的疼痛,只剩下一个想法,孩子必须尽快生下来。
别管男人女人,就算是圣人,肚子里有了也得生,唐僧要是不喝落胎泉水也得生啊。
感受到接生婆的动作,岳金群也不由得用意念配合动作,若是可以,恨不得亲手将这孩子掰过来。
接生婆忙活了许久,终于将孩子移位一点,但还是不够。
如此难产,羊水又早就破了,恐怕羊水要不足了。
“金群,在外面调整太慢了,恐怕得一尸两命,我要伸手进去调整,你不要动,不要抗拒。”接生婆又用热水仔细洗了手。
“有柱,你将她按住,一点都不能动。”
接生婆将手伸了进去,抓住了孩子的身体,伴随着岳金群的惨叫,一把调整了过来。
将鲜血淋漓的手拿出后,岳金群已然昏死过去。
“让她睡一会儿吧,一会把她叫醒,喂点糖水,继续生孩子。”接生婆用热水净手后,向程有柱说道。
“怎么样?”程老根在门外焦急询问道。
“胎位正过来了,一会儿生,但这能不能生下来,我也不敢保证,宫口还没开全呢。”接生婆满面愁容。
“生吧,看命吧。求老嫂子一定要尽全力。”程老根咬牙。
“我来问一句,要是生不下来,保大还是保小?”
“怀的是孙子不?”
“不知道。”
“要是孙子就保小,不是孙子就保大。”
“生下来之前,看不出来是什么,你家也没提前去查一下。老根,最好是去医院生,大小都能保住。”
“保小!”程老根下定决心,老李家媳妇儿都被带走了,警察昨天晚上都来自己家了,就算保大了,这儿媳妇也不一定能留多久,不一定还能给自家生个孙子,还不如保小,孙子孙女都是自家的。
“当然,求求老嫂子,最好大小都一起保了。”程老根又双手合十。
“我知道。这点不用你多说。”接生婆转身又进了屋内。
“跟着我,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看到头了,继续用力。”岳金群的宫口没有完全开到十指,但是羊水不足,现在不生也会在宫内憋死,接生婆只能选择立刻接生。
她已经看到头了,但是用力了许久,胎儿的头也没有出来,接生婆拿过一旁的剪子,对着宫口剪了下去。
“哇……”
孩子响亮的哭声传来,程老根激动得哐哐哐对着屋内磕了几个响头。
“终于生出来了,哭声这么响亮,一定是孙子。”
程老根抹着眼泪,此时已经到了下午,这么久的折磨,不光是生孩子的岳金群,程老根父子也被折磨的心神俱碎,仿佛生孩子的是他们父子。
“是女孩。”接生婆将孩子包好给程老根看。
“村医还在吗?需要给你家儿媳妇缝一下。”接生婆四下张望,已经在院子里看不到村医了。
“再去叫一下村医吧。”
程老根怔怔的,欢喜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居然是女孩?怎么是女孩?我的孙子呢?”
接生婆见程老根不接孩子,喃喃自语,瞪他一眼,又把孩子抱了进去。
“有柱,你去找村医,让他把输的液换一换,也来缝几针。刚刚你爸不知道怎么了,母女平安还不高兴。”
岳金群在生下孩子后就又昏死过去,接生婆把孩子放到一边,又对程有柱吩咐道。
“哎,好的,我这就去。”
生的是个女儿,程有柱虽然也有失望,但是不论如何,生下来就好,以后再生儿子就行。
接生婆等胎盘完整产出,对村医交代了一下现状便打算离开。
临走前劝慰程老根:“老根,现在母女平安已经是最好的消息,天大的幸运了,孙子过两年再生吧,这次出血不少,怕是伤了身子,好好给你儿媳妇和孙女补补,一个个都瘦的不行。”
“好,谢谢老嫂子了。”程老根强行调整好心态,把给接生婆的谢礼拿上,送走了接生婆。
回来之后,程有柱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
太阳西垂,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又响起,送别这开年第一天。
“有柱,把孙女抱出来。”待村医也走后,程老根终于下定决心,吩咐程有柱。
“爸,你要看孙女吗?进来看呗,外面这么冷,非要抱出来。”程有柱抱出仔细包裹的女儿,却见到程老根拿着一把刀。
“爸,你这是干什么,这好歹是我的女儿啊,养女孩又不费事,养大了也可以为弟弟换彩礼。”
“把她的左手拿出来,我砍她一根手指头,以后女胎就不敢来我家投胎,下一胎一定生男娃。”
“爸,不要吧。残疾了不好干活,也不好嫁人啊。”程有柱抱着孩子往后躲。
程老根一把夺过孩子,拿出孩子的左手,谁料孩子左手紧握成拳,突然大哭起来。
“有柱,你还想下一胎生女孩吗?为了生这个丫头,儿媳妇身子都伤了,什么时候才能再生出孙子?见不到孙子,我死不瞑目啊。”程老根仰天哭嚎。
程有柱虽然脾气上来,对自己亲爹也敢尥蹶子,但是亲爹真正要发怒,以死相逼,以孝相逼的时候,又完全不敢反抗。
程有柱磨磨蹭蹭上前来,强硬掰开女儿的小手,将通红的小指露出来,弱弱地商量:“爸,不要全部砍掉了,只砍一点吧,料想以后女胎也不敢来投了。”
程老根手起刀落,将孙女的小拇指砍断了去,女婴的哭嚎愈加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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