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了年,温度有所回升,但是严寒还未过去。
地窖虽是冬暖夏凉,但那是相对于席天幕地而言,而相较于室内,地窖还是阴冷得难以承受。
岳金裙下到了地窖,上次躲避在地窖中,剧烈挣扎留下的痕迹便撞入了眼中,屈辱、愤恨、疼痛,甚至绝望无助皆袭上心头,她不忍再看,抱着孩子,在程有柱拿下来的凳子上坐下。
程有柱也坐在她的身侧,二人没有交流,皆是呆呆坐着,沉入自己的思绪中。
“程老根是吧?我们上次来过,你儿子不在吗?”警察果然又来了。
上次虽然是为了救尹月而来,但是在救人的过程中,被一个小姑娘告知了程老根的儿媳妇儿也是被拐卖来的,一直被拴着,希望也能去救人。
上次因为村民的冲突,未能救出岳金裙,也不敢频繁进村,以免生人进村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防备,转移了被拐人,甚至受刺激过度,杀死被拐人。
正好接到了程爱娣和李云云失踪的报案,便趁着走访调查的机会,又来到了程老根家中。
“我儿子出去打工了。”程老根局促答道。
“这还没出正月就去打工了?”
“是啊,要挣钱啊。”
“你儿媳妇呢?”
“我儿媳妇……我没儿媳妇啊,我儿子还是个光棍呢。政府能给娶个媳妇儿吗?”
“娶媳妇儿要自己来,自己勤奋能干,才有愿意嫁的姑娘。”
警察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东张西望,“你们村的程爱娣和李云云知道吧?最后一次见她们是什么时候?”
“哎呦,她们两个的失踪可和我家没关系啊,上次见她们得年前了。”程老根试图阻止,走到了警察的前面,阻挡他们。
“我们在你家转一转,怀疑程爱娣和李云云藏在你们家。”
“可没有啊,这是谁说的。”程老根大惊失色,慌忙争辩。
警察又走到了岳金裙住的屋子,见到屋内小被褥、尿布一应俱全。
“这些都是谁用的?你们家有孩子了吧?哪来的孩子?买来的?”警察厉声质问。
“没有,没有,这都是我想孙子,想的都疯魔了,才准备了这些。”程老根急中生智,胡搅蛮缠。
警察懒得跟他多啰嗦,越发肯定了程老根有一个儿媳妇的说法。
他们这次兵分两路,一部分到达程爱娣和李云云家了解情况并走访四邻,而他们几个来过程老根家中的人,便直扑程老根家,等他们几个找到被拐妇女,两相认证,程老根自然就无从抵赖。
警察查完几个屋子,一个人都没找到,便知道程老根又转移了人,但是这么短的时间,相信也走不远,便又往屋后查去。
岳金裙听到地上有说话声传来,越来越近,装作认命的小媳妇不代表真的认命了,任何机会都不能放弃,便偷偷掐女儿一把,女儿立刻哭了起来。
程有柱被惊得跳起,慌忙去捂女儿的嘴。
岳金裙将女儿扔向程有柱,将拴住脖子的锁链一拽,趁着程有柱手忙脚乱去接女儿,将拴住她自由的锁链拿到自己手里。
她心跳如擂鼓,数次的逃跑失败已经严重打击她的自信心,不敢相信这次竟然如此的成功。
岳金裙越过程有柱手脚并用爬上台阶,疯狂敲击着地窖的入口挡板。
程老根为了防止地窖内的人,也就是岳金裙跑出来,在入口挡板上压上了重物,岳金裙从下面推不开挡板,只能疯狂敲击,并大喊救命,希望以此来吸引地面上人的注意。
程有柱已经反应过来,接到女儿后随手放在地上,几步蹿到岳金裙身后,拽住岳金裙脖子上的锁链,捂住岳金裙的嘴,将岳金裙往下拖,捶打踢踹,压制岳金裙反抗的力度。
呼救的窗口时间只有那么几瞬,岳金裙拼死挣扎,无法挣脱,也只能等着地上的判决。
幸而女儿还在哭着,撕心裂肺一般,极具穿透力。
哭得再响亮些吧,我的好女儿,岳金裙暗暗祈祷。
“什么声音?”警察和程老根都听到了哭声、敲击声和求救声,警察迅速确定位置,几步便扑向地窖入口并开始搬压在上面的重物。
“不能搬,不能搬。”程老根慌忙呼喊,手忙脚乱地阻止。
警察随手推开程老根,终于将地窖打开了。
冬日的阳光照进了地窖中,也照在了岳金裙带着笑的脸上。
程有柱也呆愣在了原地,岳金裙一把推开他,手脚并用向出口爬去,牢牢握住了警察来拉她的手。
等她爬出了地窖,才发现自己的嘴有些疼,脸有些僵,原来是无意识的大笑,笑得嘴都要裂开了。
将近一年的暗无天日,终于在今日迎来了曙光。
“救我,我是被拐卖来的,我不是自愿的,快救我走。”
岳金裙扑到拉她上来的警察怀里,死死抱着他,唯恐又被程有柱给扯走了,唯有死死的抱住,才能给她安全感。
“不要怕,我们会救你的,一定会带你走的。”警察也回抱住了岳金裙,拍一拍她的背,给她安全感。
警察们簇拥着岳金裙往外走。
惊喜,狂喜,急切,甚至有点不可置信,充盈在岳金裙心中。
“不要走,金裙,你不要孩子了吗?我们还要给孩子看病啊。”
程有柱抱着女儿在后面追,程老根阻止警察和岳金裙,在前面阻拦,一时院内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不要了。”岳金裙在警察的簇拥中,头也不回,只想早点离开。
在照顾孩子的这几天里,她确实对孩子生出了一点慈母之心,但是相较于自由,孩子不重要。
这个孩子不是她想要生的,这是一个奸生子,是一个孽种,生来就带着肮脏罪恶的血脉。
不要再说什么“为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能毁了孩子的未来”这种话了。
孩子不是她妥协的理由,不是她和自己厌恶的程有柱过一辈子的理由,不是她做一辈子贤妻良母的理由,更不是她毁了自己一辈子,奉献自己一辈子的理由。
作为一个女人,父母兄弟想要甩脱包袱,丈夫想要贤妻,子女想要良母,社会想要生育,多方都在施压。
只有女人自己,才想要自己。
女人,摆脱社会规训,永远珍惜自己,勇敢去做自己吧。
她要走出这个院子,走出这个村子,走出这个禁锢她的地方。
她好多次做梦,梦见自己扯断铁链跑了,梦见杀了程老根父子跑了,梦见警察来救她,梦见妻子来救她,梦见以前的同事来救她,甚至梦见男人的他来救她,但是将要迈出大门的时候,程老根,程有柱和这个女儿,都变成恶鬼咬着她,将她生生拖回去。
今天,她就要走出这个大门,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她奔向自由的脚步,至于女儿,以后再协商吧,先让她享受自由的美好滋味吧。
“你们为什么要带走我媳妇儿?”程有柱无法,将孩子先扔在地上,上前扒拉警察和岳金裙。
一个警察留下来解释,剩下的警察仍旧簇拥着岳金裙往前走。
“因为你拐卖妇女,她是你买来的。”
“不是,她是我合法的媳妇,我们有结婚证。”
警察一愣,“结婚证在哪?”
程有柱拿出自己的手机,将结婚证的电子图片拿给警察看。
“这是电子结婚证,还没有去领纸质的,我们就是合法的夫妻,你们没有权力把她带走。”
程有柱终于机智一回,明白说媳妇儿是用钱买的什么用都没有,想起来老二给他办的结婚证。
警察不可置信地查验过后,向前方招呼。
“等一等,他们有结婚证。”
程有柱追上岳金裙,将结婚证一一展示给警察们看。
警察们查看过结婚证后都默然无语。
“结婚证怎么了,这是给我下了药办的,我不是自愿的,我要撤销婚姻。”
岳金裙见警察们都停住了,不明白他们怎么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在一个月之前,有一个新政策开始实行,不能以任何理由撤销婚姻。”
“而且对于离婚也做出了限制,必须生3个孩子才能申请离婚,农村地区如果是3个女儿的话,一方不同意的情况下,生4个孩子才能离婚。”
“现在堕胎也是非法的了。”警察为难的解释道。
“金裙,你和程有柱的婚姻是合法的,我们不能带走你。当然,如果你有人贩子的线索,我们会去调查,我们也在调查尹月被拐卖的案子。”
“疯了吗?这世界疯了吗?怎么会有这种奇葩的政策,女性的权益谁来保护?”
岳金裙要疯了,这比他提出的那些政策还要疯狂,女人到底在干什么?不反抗吗?
在她将要爬出地狱的时候,又一脚把她给踹了回来,这天与地的落差,谁受得了?
程有柱则是狂喜,上前抱住岳金裙。
“哈哈哈,媳妇儿,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我们要生三四个孩子。”
程老根卸力般的倒地,捶地哈哈大笑,他们也不怎么关注外面的消息,没想到出了一个这样的政策,果然,多掏1万是对的,有了结婚证,儿媳妇儿怎么也跑不了了。
“我是被强迫的呀,看到我脖子上的锁链了吗?他们一直在拴着我啊,看不到我被强迫吗?看我身上的伤,他也一直打我呀。”
岳金裙不敢相信这个操蛋的世界,疯狂向警察展示自己的累累伤痕。
“媳妇儿,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服服帖帖给我生孩子,我不会再拴着你,我再也不打你。”程有柱赌咒发誓。
“我们目前也没有办法,这一切只能当家务事处理,我们会帮你调解的,让他以后不能限制你的自由,也不能再打你。”
警察也非常无力,他们看到了岳金裙的困境,但在爱丁堡国一切让位于生育率的大背景下,他们不能强行将她带走,也没有有效帮助她的手段,只能尽力调解警告。
“那你们为什么把尹月救走了?”岳金裙无法相信。
“她没有和李天福领结婚证。”
“那我怎么会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领结婚证?哦~,这个政策是我提的,哈哈哈,在家通过app扫脸就能领结婚证,这是我提的,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看着岳金裙状若疯癫,满地打滚,一会儿捶地大笑,一会儿仰面大哭。
声音忽大忽小,说的话更是让人无法理解,仿佛是她的梦呓,说什么政策是她提的,又说她是男人,又说她在做梦,又说她已经死了,现在在地狱,像是被刺激的疯了。
程老根笑够了站了起来,看着儿媳这幅样子,也甚觉头疼,但现在首要任务是送走警察,于是带头承诺,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我们家一定不拴着她,也不会打她,不会骂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让她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给我们生孩子,你们就放心吧。”
“师傅……我们带她走吧。”其中有几个年轻警察甚为不忍,看着岳金裙疯癫的样子,心酸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唉,走吧,我们常来看着点。”
年长的警察见得多了,知道警察虽然能够惩奸除恶,但是对于很多家务事也只能和稀泥,在生育率为主的大背景下,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程老根,程有柱,我们可是会常来看着的,你们可得对她好点。”
“肯定的,肯定的,我们把她供起来。”程老根父子承诺道,欢天喜地地送走了警察。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