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钻心似的疼袭来,岳金群手脚都疼出汗。
他把正在吃奶的孩子推开,果然,又出血了。
吃奶的劲儿真是大,吮吸力惊人,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却频繁把岳金群嘬出血,好不容易愈合一点,又给嘬开,每次喂奶都是鲜血淋漓。
“程有柱,你没看到我流血成这样,喂不了奶了吗?我快疼死了,买奶粉喂孩子,我让你去买奶粉。”
岳金群不知道多少次又吼向程有柱。
“买什么奶粉,你又不是没有奶,一个丫头,吃什么奶粉?不买。有柱,不准去买。”程老根在门外听到,又一次拒绝。
程有柱夹在中间无所适从,一个屁都不敢放。
“金裙,你再忍忍吧,等好了再喂,我再给孩子喂点糖水。”
程有柱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也有点心疼,但是也赞同父亲的话,要是个儿子,买奶粉就买奶粉了,这是个女儿,给她买奶粉总觉得亏了似的,而且家里为了买岳金裙已经掏空了家底,哪有钱让孩子一直喝奶粉。
孩子越哭越用力,喘气越发困难,嘴唇紫色也越发明显。
“有柱,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可以吧,你看孩子都要憋死了。”岳金群看着孩子越发严重,顾不得什么奶粉了。
“哦哦,我待会去叫。”在程老根不悦的瞪视下,程有柱讷讷应了。
岳金裙这些天确确实实体会到了当母亲的劳累与痛苦,生产的疼痛,□□被剪了一刀,一动就疼。
而且还要一个这样的伤员亲自照顾孩子,频繁起夜,鲜血淋漓地喂奶,频繁换尿布,等等,能被说出来的困难不足体验到的万分之一。
因为是个女儿,程老根时不时冷嘲热讽,拒绝岳金裙的一切求助,而程有柱仅仅能在白天做一做换换尿布,喂喂糖水的工作,到了晚上他就睡的人事不知。
这还仅仅因为这段时间过年,程有柱不去做工,要是等年过完,程有柱白天还要去工作,带孩子就完全是岳金群一个人的事。
被深夜哭醒折磨的时候,崩溃情绪上来的时候,岳金群恨不得掐死这个孩子,但是双手放在了孩子脖子上,终究是下不去手。
他知道这是个孽种,但是这也是一条生命。
他可以漠视一条生命的逝去,可以用很多手段推波助澜,但是让他亲手去终结一条生命,他又实在下不去手。
要是孩子真的死了,说不定还如了程老根这个老登的意了。
仅仅几天,岳金群就仿佛被抽走了魂一般,身体与精神都要濒临崩溃。
“金裙,孩子睡了?”玉玲抱着自己的女儿来了,她的女儿哼哼唧唧,在她身上乱拱。
“嗯,刚睡下。嫂子快坐吧。”程有柱喂了一些糖水,孩子终于哭累了睡了过去。
玉玲这几天多次来向岳金群传授养育孩子经验,但还是第一次把她的孩子带过来,岳金群好奇地盯着玉玲的孩子看。
“嫂子,你孩子怎么了?怎么要哭了?”
玉玲撩起衣服,孩子立刻熟练地钻进怀里满足地大口吃了起来。
“我女儿半岁了,我婆婆一直让我给孩子戒奶,早点怀孕生个儿子,说女孩子不能喂太久,半岁就必须断奶,不然对她长大了不好,会害了她,不像男孩子,随便吃到多大都可以。”
“我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咱们村的女孩确实大部分都是半岁就戒奶,最多吃到八个月,我妈说我也是吃到半岁就戒奶,我老公倒是吃到3岁才戒奶。”
“但是每次一戒奶,我女儿就开始生病,吃不下别的东西,让人心疼得不行。
刚我婆婆又喊着让我女儿戒奶,我不敢在我家喂,我来你家再喂她几天,她生病才刚好,别一断奶又病了。”
玉玲爱怜地摸着女儿的额头,将她吃奶吃出的汗温柔抹去。
特么的,重男轻女又舞到了他的面前。
岳金群以前几乎没察觉到什么重男轻女,社会正常运行,世界井然有序,一切都正常而美好。
在爱丁堡国,男女平等是基本国策。
男人英武强大而女人娇小柔美是正常的,男人风流而女人守节是正常的,男主外女主内是正常的,男娶女嫁是正常的,家暴乃家务事是正常的,追生男孩是正常的,只给儿子买房买车倾尽所有是正常的,伟大的女性被称为先生是正常的,男人比女人更懂女人更是正常的。
……
以前,岳金群甚至觉得有点重女轻男,脏活累活男人上,天价彩礼男人出,娶不上媳妇儿的男人千千万,女人却整天嚷着不婚不育。
他是男人,理解男人,同情男人,天生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也致力于使男女地位达到正常的男女平等。
但是自从变成了女人,视角似乎都掉了个个儿,从前看不到的那些对于女性的轻视、不公与压迫,一次又一次地显露在他眼前。
他身体变成了女人,也身处在了女人的处境,不由得不重拳出击,不打拳,就要被憋死,被欺负死了。
她终于由衷地站在了女性的立场上,认可自己女性身份,争取身为人类女性的权益。
“嫂子,我以我的大学学历做保证,从来没有女孩子吃太久母乳不好的说法,反而母乳喂养,可以提高免疫功能,不容易生病,有利于牙齿发育,2岁之前都建议母乳喂养。”岳金裙正色道,
“嫂子,你婆婆肯定是想让你赶紧戒奶生儿子,才这么说的。女孩少喂,男孩多喂,这就是重男轻女。”
“你不像我,我身不由己,但是你不一样,什么时候戒奶和生孩子,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来。”岳金裙直跪而起,按住玉玲的肩膀,表情严肃。
“额……好。”玉玲被岳金裙突如其来的郑重与严肃弄得有点呆愣,愣愣点头答应下来。
岳金裙突然泄气,也觉得有些可笑,接连的刺激一朝发泄,在旁人看来不正常了似的。
“金裙,老叔来了。”程有柱将村医领了进来。
“金裙,来娣病了?”玉玲将衣服整理好,女儿已经睡着了,她慢慢拍着。
“嗯,老叔,我女儿的嘴唇和指甲都有点青紫,哭的厉害了就会喘不上来气,嘴唇也会更紫,越来越厉害,她不是足月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岳金裙应了一声,向村医说明病情,也向玉玲解释。
村医拿出设备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是查体又是听音,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摘下听诊器说道:“可能心脏有点问题,最好还是去大医院看一看,我也不敢贸然下判断。”
“什么?心脏有问题?谁还能给她换心脏啊?”程老根一听就急了,不断重复:“真是个赔钱货,真是个赔钱货。”
“有柱,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岳金裙也很急,求向程有柱。
“不行,你还想跑是不?”程老根立刻拒绝。
“我不跑,这是我的女儿,你的孙女,要是有什么问题,现在还有可能治好,越长大,越不好治。”
“不治,没钱。”程老根气哼哼扔下这两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有柱,你治不治?我一定要给女儿治病,你要是没钱,把我放开,我去挣钱。”岳金裙直视程有柱。
“唉,最好还是去大医院先检查一下,有柱,就算不带金裙,你先抱着去查一下也行啊。你们商量吧,我先走了。”村医收拾好东西,摇着头走了。
“就是啊,有柱,你先带孩子去检查一下再说。”玉玲也在一旁劝道。
“好,金裙,你先别急,我先带孩子去大医院检查一下,我们再说。”程有柱在岳金裙的逼视和村医、玉玲的劝说下,终于答应。
程有柱暗自揣度,看岳金裙这么在乎孩子,一听到孩子有病这么急,肯定是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了,应该不会跑了,放了她,应该也可以。
“好。”岳金裙不再看程有柱,抱起被扰醒的孩子,换尿布,喂糖水,轻轻哄睡。
“警察又来我们村了。”程老根快步走了进来。
众人一起看向岳金裙。
玉玲一看这个情况,觉得这不是自己能掺和的,立刻出声道:“我先走了,我把孩子抱回去睡。”
不再多说,玉玲抱起孩子立刻走了。
岳金裙听到这个消息一愣,拍孩子的手停了一拍,立刻反应过来,继续如平常速度拍孩子,
“来就来呗,到我们家来了吗?”
“没有,是程德和李家报了警,为了爱娣和云云失踪的事,警察是来调查这个的。”程老根说道,仍是紧盯着岳金裙的表情。
“既然不是来我家,那就跟我们没关系。”岳金裙轻笑道,尽量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爸,刚刚我跟有柱商量好了,先让有柱带孩子去大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岳金裙生硬转移话题,希望他们不再执着于自己会逃跑这件事。
一室沉默,无人应答。
“你们还盯着我做什么?还怕我跑了呀?”岳金裙见程老根父子还是盯着自己,故意点破。
“金裙,你带着孩子还是跟我到地窖里面躲一躲吧。”程有柱最终说道,移开了盯着岳金裙的视线。
“地窖那么湿冷,孩子怎么受得住,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刚生完孩子,伤口还没愈合呢,我怎么能去地窖?警察一天不走,我还要在地窖待一天吗?”
岳金裙反应激烈,听到警察来的消息,她确实心有触动,若去了地窖,除非警察能够掀开地窖,否则又要错过这个机会。
而且地窖湿冷对自己和孩子有害也是事实,她实在不想去地窖受罪。
“必须去地窖,要么你自己去,要么我们绑着你去。万一警察把你带走了,我家的钱就全打水漂了。”程老根最后一锤定音,不容岳金裙拒绝。
“好,我去,得把被褥也收拾下去。孩子的尿布、糖水都要收拾下去。”岳金裙不得不听从,装作要动手收拾的样子,想磨磨蹭蹭收拾东西,最好能等到警察过来。
“不用收拾,有柱,就这么下去吧。”程老根不容岳金裙磨蹭。
程有柱也不敢耽误,立刻将岳金裙锁在床柱的锁链解开,拽着岳金裙就走。
岳金裙现在要扮演认命的小媳妇,不能再惹怒他们,打下的良好基础不能毁了,只能顺从地跟着程有柱下了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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