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桑抬头，发现安卡开枪打的位置，正是他这几日怀疑是监控摄像头存在的位置。

他叹了口气，看着闭上眼睛的仿生机器。

安卡的伤实在是重，那仿生人很专业，对仿生人的弱点很了解。

安卡脖子上有个圆形的焦黑密集针口，估计就是用了信号干扰仪强制关机留下的。胸膛、背后各有一长条刀口，里面的精密元件就如同人的肠子一样被人捣碎了。

若是换成普通型号，绝对不可能撑到现在。

安卡作为最新型号的产品，很多地方都经过了升级，最核心的中枢从之前的小腹转移到了心口，这个更像人类的设计，也是它存活下来的关键。

不过，郁桑看着安卡，仍有一件事无法确定。

为什么被强制关机的安卡会再度醒来，据自己所知，这个仪器是通过发射共振波，切断信号传输，引发系统崩溃。而这个系统的重新搭建需要很长的时间。

安卡怎么会这么快恢复？

不过郁桑没有空思索这么多事，他现在被一股强烈的冲动驱动着。

他得想救这个仿生人。

很少人知道，郁桑在新稷下一开始其实是文道院的。而进入舰队前，他曾在仿生研发部待过一段时间，郁桑知道维修仿生人的大致技术。这并不难。

难的是，他要劝说自己去做这件事。

不过是一个仿生人，报废了才是应该的。

如若不及时报废，那么它就会有安全隐患，一个有隐患的东西，你敢用吗？

再者说了，它不过是联邦保卫局派出的耳目。

郁桑的理智想法灌入他的大脑，不断劝阻，可这并没有影响他手中动作平稳。

他就地取材，扑灭了仿生杀手身上的火。郁桑像个冷静的刽子手，它干净利落地解剖了这具仿生人尸首，胳膊、肚子、腿、脸，都被郁桑从正中强制破开，好让它的零件可以一目了然地展示在自己手边。

两具仿生人的尸骸就这样摆在他面前，郁桑抹了抹脸上的汗，将红色的血抹得更均匀了些。

红色的汗液顺着脸颊汇聚到鼻尖，滴在安卡的眼皮上。

……

仿生人不会流眼泪。

郁桑的汗水落在安卡凹陷的眼窝，又顺着皮肤纹理汇入发丝。

一滴一滴汇聚，又在颤动的睫毛中崩塌。

安卡睁开眼，眼珠子也染得酸涩。

他静静看着郁桑，郁桑模样十分出挑，是十分利落的黑，黑发黑眼珠更有股一黑到底的决然。举手抬足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睥睨。

但是这样高坐云端的人一旦把谁放在了眼里，就格外动人。

圣洁却又暴戾，自负而又心软，像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却又是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各种互斥的词在郁桑身上却不显得矛盾。

安卡思来想去，还是只能用动人这个词。他几乎难以让自己的眼睛从他的脸上移开。

郁桑为自己付出的每一秒，安卡都不想错过。

但他不得不提醒郁桑。

“还有五分钟，联邦警局会有人上门。”

郁桑见他苏醒，便知道他没有大碍。安卡从郁桑手里接过工具，自己操刀给自己缝弃了肚皮。

这样的情景绝不可能出现在活人身上，安卡靠在墙上，身上沾着油污和血污，十分轻描淡写地开始自我修复。

郁桑方才手法粗暴，将部分可替换的损毁零件都换掉了，还将那些密密麻麻的线缆一根根接了回去。

安卡看上去就轻柔细致得多了。

郁桑活动了一下筋骨，问道：“你现在损坏率是多少。”

安卡回答：“25%，在可控范围。”

郁桑本想起身，可是他单膝跪地太久，另一只机械义肢太笨重，他起不了身。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来，随即若无其事地席地坐下，仿佛刚才并没有想起来的意思。

安卡将这一切细节都尽收眼底。他手中动作很急，最后几针都歪了，草草缝合完成后，给自己换了件干净衣服，再回到房间时，郁桑却已经自己在轮椅上坐好了。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满地狼藉里，看上去颇为无辜。

玻璃窗碎了，外面尖锐的警笛声划破黑夜，混合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人群嘈杂声。

安卡忧心忡忡地踢了一脚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

“郁桑，我们的地址应该泄露了。”

郁桑先是因为安卡的直呼其名皱眉，听到“我们”两个字后又把眉头压了回去。

“怎么会泄露呢？”郁桑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模样看上去却并不焦急。

安卡操控着家里还能用的机器，开始打扫卫生，又推着郁桑的轮椅，想送他去厕所洗漱一下。

安卡道：“这次断电绝不会是巧合，我们很危险。”

安卡的“危险”话音未落，忽然听到猛烈的敲门声。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安卡将郁桑推到流理台后，他道：“应该是警方到了，但是小心为上。”

这防爆门固若金汤，不能轻易强闯进来。安卡按了几个键，内部门板化为半透明的屏幕，外头的情况就这样一览无遗。

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蒙着面、架着枪，正用力地踹门，与此同时，最前方的警察紧盯着镜头叫道：“开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乖乖束手就擒还能从宽处理！”

安卡听到郁桑轻笑了一声，还说了句“老土。”

他们看上去的确是宙斯星的星际警察，没有什么破绽。

安卡正准备开门，忽而看见情势急转直下。一伙穿着夹克的便衣男女不知从哪跳了出来，同样人手一把枪，对着门口的警察大喊：

“不准动、把枪放下！”

“什么人、别动！”

两伙人异口同声，黑洞洞的枪口同样对着对方。荷枪实弹又身穿防弹衣的警察们怒斥。

“我们是警察，不想被打成筛子就把枪放下！”

对面穿着轻便的外套和柔软的T恤，看上去能被一枪了结，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可是对面那几个年轻人却丝毫不畏惧，也仿佛没看到他们身上的警服。

“什么警察不警察，这里是保卫局的地盘！谁批准你们带枪进来的？赶紧滚。”其中一男人慢慢走到最前面，抬起下巴。

一墙之隔，郁桑靠近看戏。

安卡指挥着扫地机器人收拾一地狼藉，一心二用地观察着局势变化。

星际警察们见状并没有收枪，为首的队长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通面前几人，他从怀里掏出证件。

“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是保卫局的？我们接到报警赶来，里面遭到非法入侵，这案子归警局管，即使你们真是保卫局的，放着大断电原因不查，跑来这里做什么？”

保卫局直属联邦，独立行事，从不将这些地方警局的放在眼里，出任务也都是随心所欲，收拾烂摊子的才是这些警察。

因此两者早已互相看不上眼。

几个年轻警察听闻是保卫局的人，神色更加凝重。

那几个便衣人闻言嘲讽地笑了。

“你知不知道阻碍保卫局办事，我可以直接把你们击毙，到时候收尸的还是你们同事。”他这话说得就太难听了。

“那就看谁的枪快了。”队长丝毫不怵。

“这人听不懂人话，我要和你上司说话。”

那高大男人活动了一下，有些不耐烦，他转身对身后的皮衣女人说，“直接接通警局局长电话。”

“你找我上司干什么，你找我就行了。我是人，你们是仿生人，人类就是仿生人的上司。”

这话才戳中那些人的死穴，他们的脸色一下子阴沉。

而其他警察面面相觑，他们没看出面前的几人是仿生人，仿生人应该有标识在脖子上，可他们没有。

不知是谁走火，开枪声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那巡警队长立刻按住身后那人的枪，强压下火气。

“别冲动！”

……

巨响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伙人死死盯着对方，就在这紧张时刻，他们身侧的大门叮咚一声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即转向门内，同时把枪口调转对向门内。

等适应光源后，他们才看清门内景象。

屋内的确是遭受过袭击的样子，墙上有很多弹孔、墙纸坑坑洼洼，所有家具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而一个高大英俊、相貌英挺的男人站在门边，顶着十几柄枪的枪口，礼貌地指引大家。

“进门前请换鞋。”

一下子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无论是警察还是保卫局人员都杵在门口不动。

“你是报警人吗？歹徒呢！是否还在屋内？”警察队长先反应过来。

而保卫局小队的领队则更关心另一件事。

“上将没事吧。”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正好踩在扫地机器人打扫得锃光发亮的地板上，安卡盯着他的鞋，眉头不动声色地紧锁。

他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问题，冷静地靠前一步，重复道：“进屋需要换鞋。”

保卫局的特遣队员林和安卡对视，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林捕捉到了危险。他主动交换信息。

对方虽然是仿生人，但层级比自己高，林能看到的所有信息都是星号加密了的。

但是自己对他来说，一定是一览无遗的。这种感觉让林感觉到威胁，于是林先那些人类一步，乖顺地拿起一双拖鞋换上。

巡警队长惊愕了几秒，也放下枪，换了双拖鞋进去。

房子客用拖鞋只有四双，于是乎，其他人都被拒之门外了。

特别爱干净的安卡一大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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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宙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