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之后，灵若坐在院中石桌那赏月，她的脸色有点微微泛白，右手一只扶着左胳膊，精神头也不如白日里好了。

走廊上，正要去找灵若的洛川看到她坐在院中，远远就喊了她一声：“灵若姑娘。”

灵若不回头就知道是洛川喊得她，这温文尔雅的声线一听就是风光霁月的玄玉天宗少宗主。

洛川快步走到灵若身旁，笑容温和地问她：“我可以坐这吗？”

灵若直言说：“这又不是我家，少宗主不必征求我的意见，想坐就坐呗。”

真是烦人！

赏个月都不能安生。

灵若心里嫌弃地念叨着，余光瞟了一眼安静坐下的洛川。

很久后。

洛川一直没开口，灵若就不耐烦地问他：“少宗主找我有事？”

下一秒，灵若就在心里暗自骂道：

有话快说！

自己可没闲心和他坐在一起赏月。

洛川看了看四周，笑着问她：“怎么不见辰华公子。”

他印象里，二人不是一起呆在一起么，怎么这会儿没见辰华啊。

“去厨房送东西了。”灵若说。

“去厨房送什么东西啊？”洛川好奇问。

灵若眼神不耐烦地看向他，还是和他解释道：“秦小少爷服用药膳里的重要药材。”

“什么药材啊？”洛川再次好奇问，就是完全不提自己找灵若的事。

“……”

这下灵若就被问烦了。

她没好气地问道：“少宗主找我就是来寻开心的！”

“灵若姑娘误会了。”洛川立马坐直身，语气也严肃了很多，“在下找灵若姑娘是想问，白日里招魂阵的事。”

灵若不解，反问道：“招魂阵有什么事。”

白日里不都说清楚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灵若心里更加烦躁了。

洛川依旧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也多了几分温柔，和她说，“在下是想问灵若姑娘是如何看出招魂阵有异样的。”

招魂阵的异样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灵若一个外人却能立刻察觉到异样，看见她绝对不是一般之人。

灵若也没给他绕弯，直接告诉他：“香灰上旋的速度很快。”

洛川问：“这是何意？”

灵若一番解释：“阵法所用香灰上旋的速度都是跟随布阵者的法术燃的，如果速度过快，就证明阵法被鬼魂控制，施法者的法术也在一点点消耗。”

“一旦燃尽香灰，施法者就会走火入魔。”

洛川听到「走火入魔」四个字时，后背都在发凉。

“而你用的还是还魂香。”灵若啧笑一声，继续说：“这威力可比引魂香强上千倍，被控制了，可不是走火入魔那么简单，而是……暴毙而亡。”

洛川越听藏在石桌下的右手握的就越紧。他是知道还魂香的危害之处，可却小看了它的威力。这已经不是危害了，而是害人利器了。

灵若见洛川很久不说话，敲了敲石桌面，问他：“在你们正派天师门规里，像还魂香这种禁物，你怎么还会用？”

洛川苦笑一下，有点惭愧说：“你说的没错，还魂香却是我们宗门的禁物，但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冒险一试。”

灵若补了一刀：“你怕不是冒险一试，你是不想活了。”

“……”

洛川对上灵若乌溜溜的大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反应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

灵若盯着突然发笑的洛川，有点不理解。

这家伙脑子被法阵弄傻了，自己都骂他了，还在那傻乎乎地笑呢。

天上月亮越来越亮，一直站在走廊柱子后的南湘握紧手上的剑，看着不断发笑的洛川，心情非常复杂地冲灵若没好气地低喊：“你就仗着我师兄脾气好，总是暗讽我师兄。”

“错了还不能说了，那你这师兄也太金贵了吧。”辰华突出站在南湘身后，看着怒气瞪他的南湘，嘴上是一点都不留情面，“你要是金贵你师兄，也别让他出来捉鬼了，直接把他藏起来养着不就行了。”

南湘脸都被气红了：“你！”

“你什么你，我又没说错。”辰华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直视愤怒的南湘，越说越起劲，“你要是怕你的师兄磕着碰着就别让他出来祸害人，最好是盖一间冬暖夏凉的房子养着，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不会伤到了。不过这样看，果然是正派的少宗主，除了那一身无用的法器外，法术是一点都不行。”

南湘怒气指着辰华问：“你说谁法术不行呢！”

“谁指我，我就说的谁的师兄。”说着，辰华还朝那边的洛川撇撇下巴，指意非常深呢。

“你给我师兄道歉！”南湘气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的师兄明明法术很好，性格也很好，怎么就被他说成那样了。

辰华冲她吼道：“我凭什么道歉！”

南湘大喊：“你说我师兄就是不对，就是要道歉。”

辰华比她喊的还高：“那你说我家灵若也不行，你也要道歉。”

南湘：“你道歉！”

辰华！“你道歉！”

然后，二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引起了正在讨论夜探祠堂的二人注意。

洛川回头看了一眼吵声传来的方向，连忙起身和同样看向那边的灵若说：“那就先这样，我们明天再详谈。”

“好。”灵若也起身朝那边走。

最后，不断争执让对方「道歉」的俩人，被早就结成盟友的俩人分别拉回各自的房间。

次日用完午饭之后，灵若房间里，四人围坐在圆桌前商谈着夜里查看祠堂的事宜。灵若和洛川挨坐在一起研究秦府地图，辰华和南湘分别坐在二人身侧，屋内设了结界，外面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灵若大概讲了一下秦府地图分布范围，指了指秦小少爷的住处说：“秦小少爷住在东院，通往南院祠堂的道路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就是大家都熟知的路，两者之间石子铺的路线，另一条就是竹林深处的小路，这条很少有人走。”灵若指着那条隐蔽的小路，和三人解释道，“早上我问过李管家，李管家说这条路上闹过鬼，所以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尤其是夜晚。”

洛川盯着地图上的那条小路，眉头微微一皱，有点疑惑：“闹过鬼？怎么没有听府里人提过。”

“这就很有疑点了，既然东院后边竹林深处的小路闹过鬼，为什么还会让秦小少爷住在东院。”辰华提出问题关键之处。

南湘也附和道：“对啊。秦小少爷本身就有招鬼体质，还是秦老爷最疼爱的儿子，既然院子后面的小路闹过鬼，为何还会将人安置在这里呢？”

灵若笑着解答了三人的疑惑：“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李管家，李管家说东院是府里风水最好的位置，所以秦老爷就将这块风水宝地给了他最宝贵的儿子住。”

“这确定是块风水宝地，不会是那个风水大师看错了吧。”辰华皱着眉头，怎么听都觉得「风水宝地」这四个字都不会和东院这个邪气风向搭边。

洛川语气严肃说：“不管东院是不是‘风水宝地’，这个地方都不对劲。”

灵若问：“你也感受到什么了？”

“嗯。”和灵若相处这几天，洛川早就不稀奇灵若敏锐的洞察力，“秦小少爷发病时，每次我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诡异的气息，还隐隐带一股……”

灵若打断说：“恶臭味。”

“对，就是恶臭味。”洛川认真回想那股味道，更加详细地描述了那个味道，“就像尸体刚刚腐烂的味道，不是很浓，但又让人感到恶心，而且还时浓时淡的。”

灵若思虑几秒，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应该不是来自秦小少爷身上，味道应该来自他身边的人。”

“身边人？”三人眼神一致地看向灵若。

“对，就是身边人。”灵若很笃定地说，“昨天你们被李管家叫走时，我和辰华都闻到了李管家身上隐约有一股恶臭的味道。”

辰华在一旁附和地使劲点头：“对……”

灵若接着说：“李管家在的时候，这个味道很重，走了之后味道就渐渐淡去。而且，后来我们去东院的时候，也在走廊附近闻到了淡淡的味道，越往秦小少爷房间走，味道就越大，直到我走到李管家身旁，那个味道更加浓。”

洛川眼色略微复杂起来，怀疑说：“这么说，李管家有问题？”

灵若说：“有没有问题一试便知。”

“怎么试？”三人一致问。

灵若朝三人招招手，四人凑在一起低声说：“晚上我们去探祠堂时就这样……”

落日之前，秦小少爷终于苏醒了，而且神色还比之前更好了。

晚饭之后。

秦老爷坐在正堂上再次感谢灵若对儿子的救命之恩，“秦某非常感谢灵若姑娘对小儿的救命之恩，要不是灵若姑娘那副药方，小儿还不知道何时能醒呢。”

灵若坐在右侧椅子上，假装迎合一下，“秦老爷客气了，我既然答应洛川救小少爷，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好好……”秦老爷喜得嘴都合不上了，一个劲地拍手叫好。

交谈声中，辰华凑近灵若，语气有点酸酸的小声说：“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小白脸关系这么好了。”

灵若歪歪头问：“我有吗？”

“你可太有了，你俩昨天还客气称号对方，今天就直接喊名字了。”辰华又凑近一些，瞟了一眼和秦老爷举杯的洛川，气得牙都快要碎了，“你俩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干什么了？”

“你想多了。”灵若坐直身，没再理会无理取闹的辰华。

“我……”辰华的话被进来的李管家打断。

李管家站在大厅中间，朝正堂坐着的秦老爷说：“老爷，我已经按照少宗主吩咐的准备好了。”

“好，既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秦老爷说着，起身看了看同样起身的四人，“少宗主，灵若姑娘，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

灵若和洛川互对一下眼神，一行人出了大厅朝祠堂走去。

半个时辰后，祠堂院中。

灵若正在院中布阵，洛川和南湘则是在祠堂内布阵，辰华站在秦老爷和李管家身后盯着二人的举动。

阵法布好后，洛川和南湘从祠堂内走出来，灵若摸出两张符纸走到秦老爷和李管家面前，分别给了二人一张，“这是护身符，秦老爷和李管家放在身上可以躲避一切怨鬼的攻击。”

秦老爷来回研究黄色的符纸，惊讶说：“就这么一张小小的符纸就能抵挡怨鬼的攻击。”

“普通的符纸肯定是抵挡不住的，不过上面有我亲自画的符咒，是可以抵挡一阵的。”灵若看着秦老爷像得了宝贵一样将符纸揣进怀里，又看向一旁神色淡定的李管家说：“不过这张符纸不能沾上献血，不然作用就反过来了，会变成怨鬼攻击画符者的利器。”

听到灵若这话，李管家的眼神有一丝变化。

灵若看到李管家细微的变化后，嘴角微微勾起，又从口袋里摸出三张符纸走到辰华面前，仔细叮嘱他：“这三张符纸你拿着，记住我和你说的口诀，必要时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辰华神情有点微变，他知道灵若的计划，就明白她那句「必要时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的深意。

“辰华，你听明白没？”见辰华不回应，灵若拉了一下他的右手腕，低声担忧喊他。

沉默一会儿，辰华缓缓抬头对上灵若焦急的眼神，将三张符纸紧紧攥在手里，冲她笑笑说：“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你一会儿才要小心点呢。”

灵若这才松了口气，一掌拍在辰华胳膊上说：“我法术你还不知道么，别担心我了，照顾你自己。”

辰华点点头：“嗯。”

安排好一切，灵若朝台阶上走，从布包里拿出几个雷火炮给了洛川和南湘，随后三人对了一下眼神，灵若和南湘的位置调换。

院中，南湘站在阵眼中，祠堂内，洛川站在阵法外，灵若站在阵眼内，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夜半三更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