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马习惯性在三更天醒来，几日前北尢大胜，全军上下大宴数日，虽然作为带罪之身，这些和他也都没什么关系。

五年前服役的军营参与过一次粮草护送，结果货丢了，他们一行人却全须全尾地赶到了目的地。

接头的营地不相信他们所说，是对方将领主动放走了他们。别说他们不信，连自己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他本来也就是到了年纪来服兵役，混口饭吃，若是运气好，这场仗提前结束，就找个偏僻和平的地方凑活过一辈子。若运气不好，就等六十岁到年纪，凑活等死。

偏偏五年前那场变故，即便最后也没查出有通敌叛国的嫌疑，但丢了粮草，也一样活罪难逃。

期间做了两年苦役，又干了两年杂役兵，如今终于算是熬结束了，当上了城墙上轮替守夜的弓兵。

只是这几日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动静，即使偷懒打盹基本也不会被追究。

因为三日前，北尢士兵居然在混战中侥幸砍下了大阙主将的头颅，而且顺利带回来了。

甚至没人能说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当时不管怎么看，都是北尢军中了大阙的计谋，只要当时大阙城中派兵支援，北尢追过去的五千精骑必然全军覆没。

追来的北尢兵本已察觉有诈，生出了撤退的心思，偏偏主将回城，对方守城兵迟迟不出兵的暧昧态度，让他们又生出了赌一把的想法。

若赌输了，即便现在选择撤退，也未必逃得掉。若是赌赢了，收益不可估量，他们也正是为此而来。

心思电转之下，领头将领高喝一声，下令全军放手一搏，拿下敌军将领。

五千精兵对阵一千轻骑，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敌方主将确非等闲之辈，发现城内迟迟不按计划动作，察觉事有变故，立刻调整队伍做好迎战准备。

若对方再年轻个十岁，或者手底正带的不是一群轻骑，没准还真能反杀他们。

只可惜最终也没发生奇迹让这些如果成真。

典方廉一生戎马、功勋卓著，年近朝枝依旧跨马横刀。当千疮百孔的身体从马上摔落，最终被看准时机的北尢军一刀砍下头颅。

事情发展之容易让激动都慢了半拍，北尤士兵在撤退时都没明白大阙城内士兵到底在顾虑什么，只在他们带着人头撤离时，射了几阵箭雨，他们因此损失了部分骑兵，但光凭这一颗人头，此战就称得上是大获全胜！

……

典柔重伤醒来时事情已经发生，不顾医师和手下阻拦，提起长枪就冲去了中军帐，果然没有主人回来的痕迹。二话没说，推开要来搀扶的士兵，掉头径直杀去了后方监军的住处。

……

“……大人大人，您这气势冲冲的是要做什么？来人，来人啊！你们都光看着吗，还不快把人拦着！”

典柔没见到马文艳，先被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太监拦住了。

小太监见典柔来者不善，嚷嚷了几嗓子又跑到看守的士兵后面，狐假虎威继续装模作样地呵斥。

士兵不管心里想偏帮谁，也都只能按规矩办事：“少将军，马监军有吩咐，这几日谁也不见。”

士兵看见典柔胸口和肩膀的绷带下渗出来的血迹，也大概猜的出对方伤势不轻，劝道：“少将军还是先回去吧，其余的薛将军自会定夺。”

典柔：“闯了祸现在知道装缩头乌龟了？全城上下二十万军士待命，就算开了城门，他们区区几千人敢进？只是个监军，谁给的你指挥将士、擅改军令的权利！”

典柔骂完就咳嗽不止，忍着整个肺部都如刀割般难受，对守卫道：“我不为难你们，不是不让我进去吗。”

典柔没和看守冲突，但也没人拦着她朝后方喊话：“狗东西，我知道你听得见，会装死是吧！千军万马老子都杀得穿，一个破帐篷护得住你？”

典柔除了和打仗行军有关的话题基本不爱说话，即便偶尔参与将士们贫嘴逗趣，用词也比其他人收敛许多，难得有这样出言不逊的时候。

“典柔！”

薛骁山从另一侧大步过来，终于来了个能制住这位大爷的，不管是来看监军下马的，还是来管典柔泄愤的，能出头管事就行，众人齐齐行礼让开一条道路。

“你在这做什么？”薛骁山挡在典柔面前。

典柔毫不避讳：“正军法，杀国贼。”

典柔此时就差点把“报仇雪恨”四个字写在脸上，

“‘正军法’也轮不到你在这越俎代庖，你是想‘正军法’还是‘动私刑’？且不说监军直接听命于陛下，不受三军军法管制，就算要治罪，也自有陛下定夺，你一个小小前锋，平日真是对你太过放纵，惯得你如此胡闹！我已上报天听，不日便有结果，你再敢放肆，别让我先治你！”

典柔没被呵住，甚至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反唇相讥：〝你当我傻吗？这些年这种事情还少？现在不杀他，等京城派人带他回去，他随便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地编上几句，不仅能逃脱死罪，还能给别人扣顶帽子。一次一次又一次，我真是受够了，那狗皇帝……“

薛骁山一巴掌扇在典柔脸上，打断了后面的话。

“我看你病得神志不清了！”说着就命人送她回去休息。

典柔头被扇得偏向一侧，人也确实冷静下来，避开士兵搀扶的手，啐了一口血。

”北尢那边什么条件？“

薛骁山想着毕竟是亲祖孙，典柔有权知道，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如实相告“……他们要我们十日之内出三百金赎回……老爷子的人头。”

薛骁山明显感觉到一瞬间典柔压抑着的暴怒，但表情几番变化最终居然笑了出来。

这明显是个极具羞辱的条件，大阙三军主帅的人头只值三百金，但可笑的是，他们连这三百金都拿不出来。

边境艰苦多战之地，物资至上，早就模糊了金钱概念，别说三百金，现在让典柔直接掏三贯都未必凑的出来，一个个东拼西凑或许凑得出，但早过了十日之期。

如今整个军营最有钱的应该就是账后之人。

“十日之后呢？”

薛骁山避而不答：“我已经加急书信入京，相邻的郡县也都派人过去，后天才是最后期限，明天就能有结果。”

典柔没再应答，看向后面对看守道：“告诉他晚上关好门，别睡太死，他的命我要定了。”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薛骁山就怕她冲动行事，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给他分析利弊，只能在后面骂道：“威胁朝廷命官，不服上级管教，你还有点当兵的样子吗！”

典柔没再回应径直远去。

以薛骁山对典柔的了解，她回去不可能不憋个大的，于是嘱咐手下将人看住，没有他的批准，不得外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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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典柔（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