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颂宜忧郁地看着头顶淡雅的帐幔一路蔓延到地面,轻轻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七日了,每天清晨睡醒后,她都不敢第一时间睁开眼,害怕面对眼前陌生的一切。
在七天之前,谢颂宜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快乐打工人,从小学绘画,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纸媒做杂志排版设计工作,她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这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就爱看爱收集少女杂志。
但随着社会的进步,互联网时代拉开序幕,纸媒日渐式微,谢颂宜上学时代热爱的很多知名杂志都陆续宣布停刊,她所在的小杂志社也不能幸免。失业的谢颂宜内心笼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她仔细揣摩后觉得自己不是为失业伤心,更多的是为曾经风靡学校的杂志、承载着自己整个青春的杂志,就这样没落而难过。她觉得自己的青春就这样彻底消逝了。
失业后,谢颂宜没有着急找新的工作,她需要休息并调整心态。可还没来得及多休息几天,某次入睡后再睁眼,谢颂宜就穿越了,她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好不容易让她蹭上了穿越的热潮,并且还是无痛穿越,谢颂宜却有些开心不起来,她在担心二十一世纪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在睡梦中死掉了,自己年迈的父母看到一睡不起的女儿该是怎样的痛心疾首。
谢颂宜迫切地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于是这几天她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睡觉,希望再次睁眼能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天不遂人愿,已经七天过去了,她都快把头顶的帐幔看熟悉了。
躺床上这几天里,原身的家人每天都会来看望她,原身父母每次来看过她后都是泪眼婆娑地离开,其他人也是一脸愁容。
经过这几番探望,谢颂宜收集了很多信息,比如原身跟自己同名同姓,都叫谢颂宜,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家住京城,家里开着一家书局,叫做明正书局,但近些年生意很不景气。上面有一个哥哥叫谢祁,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叫谢钰,家庭和睦,父母疼爱。现在的朝代是晖朝,年号为光和,当朝皇室为齐姓。
她的身边有一个丫鬟,叫做小菊,从小就陪伴在她身旁。谢颂宜能穿越过来的契机可能是因为原身投湖自尽,后又被人救起,再醒来芯子就已经换人了。
这几天小菊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忧心忡忡,谢颂宜几番打探才知道,原身一年前曾被绑架,失踪多天,好不容易全须全尾救回来了,坊间传闻愈演愈烈,说她被掳走失了清白,就这样被污了名声。
据小菊的话,自那以后原身便郁郁寡欢,越发不爱出门,每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害怕听到任何有关自己的闲言碎语,直到几日前,原身心理不堪重负,投湖自尽。
“好好一个女子,就这样被流言蜚语毁掉了,真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啊,众人怎么能如此败坏一个女子的名声,在这样的时代下,女子被世人的偏见和枷锁桎梏,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无疑是将女子推上死路!”谢颂宜心中五味杂陈愤懑不平,“哎,怪不得小菊这几日寸步不离,定是在自责。
穿越后的第七天,谢颂宜终于结束了“卧病在床”的日子,家里的书局有人上门闹事儿,义正言辞地说自己前些日子在明正书局买的书籍缺页,说罢就要砸店,谢颂宜听说后立刻停止卧床,动身前往明正书局。
还没进门,谢颂宜就听到那壮汉中气十足的声音:“赔钱!还要赔十倍的价钱!否则你的店面就别想要了!”
谢颂宜赶忙拨开大门口围观的民众,挤进店里,制止了父母拿钱息事宁人的举动。
“这位大哥,劳烦把书让我瞧瞧。”
“嘿,这不是被人掳走失了清白的谢家姑娘嘛,怎么今日敢出门了?”
谢颂宜听着对方戏谑的语气,怒火蹭蹭往上涨。“怎么着,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跟那些歹人是一伙的吧?”
“空口白牙,你可不要污蔑好人!你的事人尽皆知,你看看谁家敢娶你。”
“你这威胁也太没有分量了,有人娶就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吗?女子是生来就必须嫁人吗?一辈子不嫁人又如何?”谢颂宜怒极反笑。
“不嫁人?不嫁人还有什么用?不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吗?”
“我们女子是比你们男子少了一双手?还是少了一双脚?你们能干的,我们有啥干不了?我们也能凭实力养活自己!”谢颂宜的话如平地惊雷,围观的街坊四邻中不断有女子发出叫好声。
“你你你,我不跟你计较,赶紧给我赔钱!”壮汉眼见情势不妙,立刻回归正题。
“你把书拿来我看看啊!凭什么你说缺页就缺页!”
“我看你能看出什么名堂!”壮汉一脸不屑地将书扔进谢颂宜怀里。
谢颂宜拿起书,认真端详片刻,“这书的装订线被拆开过啊,大伙来瞧瞧!”
“就是啊,我干过装订活儿,装订线的排布都是有讲究的,它这个明显很乱,还松弛!”
“老天爷呀,真的是,我儿经常在明正书局买书,线都特别密实,好多年都不会松。”
“这不是污蔑人家书局吗?什么人啊……”
眼见情势不妙,壮汉居然抬手就要砸店,幸亏谢颂宜来的路上去雇了几位身强体壮的劳工,下一秒,壮汉已被丢出门外。
“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壮汉咬牙切齿地放下狠话便慌忙跑走了。
……
“颂宜呀,身体好些了吗?怎么突然来店里了?还让你撞上这档子事儿,刚刚的帮手是怎么一回事?”父母一同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
谢颂宜看到仅有父母在店里忙活,本来很震惊,转念一想,家里生意衰落,自然负担不起众多劳工的月俸。
“父亲母亲,颂宜身体好些了,听说书局有人闹事,就雇了一些帮手来壮壮气势!”
“哎,这些年我和你母亲都习惯了,时不时就有人来店里闹事。”
“为什么不报官啊,就这么任由他们欺负?”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哪是我们小门小户能斗得了的,再说,他们总是咬住陈年旧事不放,我们做父母的也要为儿女考虑……”
“我被掳走的事儿啊?爱说让他们说去,父亲母亲,女儿已经看开了,再不会为这种事劳心伤神,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谢颂宜一边说,一边中二地锤锤胸口。
谢家夫妇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欣慰,曾经古灵精怪的女儿好像又回来了。
“母亲,我能参观一下吗?”
“傻孩子,当然可以了,这都是自家的店面,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刚刚只顾处理纷争,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自家的书局,谢颂宜重新推到门外,决定从外到里认真参观。
看到书局的第一眼,谢颂宜脑海中便蹦出“气派”这个词,朱红色的大门向内敞开,门头上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是明正书局四个大字,门的两侧同样是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是一副门联。
不愧是书局,文化底蕴如此丰厚。
跨进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陈列的书架,种类数量繁多,一股厚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只可惜门庭冷淡,并没有什么客人,仿佛是怕玷污这样神圣的地方。
在小菊的带领下,谢颂宜将整个书局参观了一遍,原来书局除了前面的店面之外,还有一个后院,院里还有几间屋子,占地面积可不小。
前厅主要用来招待顾客,后院则是书籍生产线,从造纸到印刷再到装订成册,本来后院应该有众多工匠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但由于生意不景气,如今已没有任何工匠的影子。
饶是谢颂宜早已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家里书局的规模震撼到了,可以想象曾经生意兴隆时期家里是多么富裕!
“书局也不只是卖书,我们还能卖笔墨纸砚,怎么现在生意竟如此冷清?”谢颂宜忍不住向父母问出内心疑虑。
“小姑娘家就别掺和这生意上的事儿了,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谢颂宜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向父母说出自己的想法。
“父亲母亲,书局日渐式微,你们一定很忧心,但兄长一心读书,正值科举的关键时期,弟弟也还年幼,颂宜作为家里的一份子,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希望父亲母亲给颂宜一个机会。”
良久的沉默后,母亲开口:“老爷,反正现在的局面已经很差了,还能再差到哪去,就让颂宜试试吧,大不了就卖掉店铺,回老家继续种地。颂宜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兴致,我们应该开心才对。”说着说着,母亲的眼角便闪出了泪花。
谢颂宜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原身的父母真的很疼爱原身,让她又想起了远在天边的自己的父母。
父亲铁面无私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一边叹气一边点头表示同意。
谢颂宜赶忙擦干眼泪,收起伤心的情绪,先打探清楚生意每况愈下的根本原因。
简单来说,便是商业垄断,其他店铺看不得明正书局一家独大,便出来争一杯羹,但这些店铺背后都有世家贵族撑腰,明正书局这样无背景的便落了难。再加上近些年话本逐渐盛行,大多书店都紧跟潮流,开始不断推出话本,深得民众喜爱,但明正书局固执己见,自然而然便失去了客源。
“父亲母亲,此时正是需要革新的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怎么革新,也开始卖话本吗?你父亲很早就松动了,但也于事无补啊。”
“现在随大流卖话本确实晚了,治标不治本,我们要做的革新,应该是推出更新的、比市面上的话本更受欢迎的书。”
“什么书?”
“……容我思考一晚!”谢颂宜此时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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